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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世纪末的童话[梁凤仪]-第3部分

小说: 世纪末的童话[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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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莉莉并不欣赏香早儒的幽默。

  说实在的,她还有很大的失望。

  她失望的原因,香早儒是其后才知悉的。

  当香早儒明白阮莉莉期望富有的男朋友在年节内送她名贵的首饰作礼物,而不是以一百几十元一支的唇膏打发她后,早儒热炽的心,无町挽救地冷淡下来。

  人的感情就如病,如此地难控制。

  它来时,如山洪暴发。

  它去时,或似抽丝,然而却是不可预测,不能改变的。

  阮莉莉跟香早儒的亲密交往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未拿定主意要以什么为职业。

  或许,阮莉莉能成功地走入香家的话,她就不会去当模特儿了。

  香早儒记得,阮莉莉并不是一个极端聪明的女子,她其实对他很志在必得,却没有做好准备工夫。甚至当她已经要失去他时,还是不知不晓。

  阮莉莉在他们分手之前,依然煞有介事地对香早儒说:

  “告诉我,你会不会介意将来你的妻子从事一些出尽风头的工作?”

  “那要看出哪一类的风头。”

  “譬如娱乐事业?”

  香早儒答:

  “如果我爱她,我不会介意。同样,如果她爱我,她不会干。”

  阮莉莉像不明白,她叉起腰来,摆了一个很好看的模特儿姿势,说:

  “早儒,我猜你是不会介意我打算接受模特儿训练,准备向这个行业进军的吧?”

  香早儒耸耸肩,说:

  “不,不介意。”

  阮莉莉开心得不得了,一把抱住了香早儒,嚷道:

  “你不介意,你赞成我进军时装界,那就是说,你爱我。”

  香早儒正色道:

  “对不起,莉莉,我要补充的是,对于—般朋友,我也是没有资格和权利干预对方的志向与抉择的。”

  香早儒的意思就是说,之所以不介意对方选择什么人生角色,一就因为太爱对方,因而予以绝对支持,一就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阮莉莉听明白了,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她出力地咬着下唇,然后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说:

  “香早儒,你的意思是只把我视作普通朋友?”

  “莉莉,我们不可以有更深一层的发展。”

  “为什么?”

  “莉莉,我不能满足你的需求,同样,你能为我做的.也非我希冀之内的事,。”

  “你说,你说,我有什么事做不来,做不好的?倒是跟你走在一起这段日子,满城的人都以为我钓到金龟婿,不知得到了多少利益。可是嘛,我得过你什么呢?你知得一清二楚;连我的生日礼物,也只不过是一束花、一盒糖果,以及一个毛毛公仔。天,怎么说才好呢?跟在你香家公子后头出席各式宴会,连穿戴都要一流的。还不是我伸大手掌向父母要了零用钱来支撑。你说得对,你不能满足我的需求,不是你没能力,是你不愿意而已,有钱人家还要占这种便宜,我有什么话好说呢。再说,我根本弄不清楚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事,才合乎你的心意!你从来没向我提出过要求,这又是否对我公平了?还有……”

  阮莉莉愈吵嚷愈兴奋,根本就绕着同一个圈子拼命转,像一只坏掉了的古老唱盘针,只逗留在一个焦点上转,以致发出了老是一个样的音色音响,令人听得厌烦至极,恨不得下一分钟就把这副坏机器扔掉算数。

  香早儒无法再把阮莉莉说的话听进脑海里。

  他蓦然觉醒到他要获得一位异性真正的爱慕与青睐.原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香早儒一直以为不用丰厚的物质,去巩固彼此之间的感情,是予对方极大的尊重。

  他自从在律师公会的一个周年舞会上遇上了阮莉莉之后。不错,是被她的美丽与活泼所吸引,一直对她有一份憧憬;然而,相处下去,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一回事。于是,香早儒尽快地表明心迹,打退堂鼓。

  这就轮到阮莉莉据她的“理”而力争了。

  当然的越争越无效。

  香早儒简直对她生了畏惧感,在以后的一段颇长时间,他甚至要劳动到秘书做严密护驾,别让阮莉莉的电话接进办公室来。

  下班时更滑稽,香早儒要嘱司机在香氏大厦的后门接他,免得在正门要被阮莉莉揪着,又纠缠个不清不楚。

  以后上流社会的圈子内就传出了香四公子移情别恋的消息,很有些人认为贵家公子拿清白人家的女儿来个始乱终弃,很不应该。

  实情是否是如此严重,不得而知。香早儒从未在任何人跟前解释过。

  外问纵有对他不利、而对莉莉有利的传言,还不是最令香早儒难过的。

  他所担心的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应以何种态度去结识交往异性朋友。在商场上越来越老练的他,在情场上似乎越来越手足无措。

  事隔多年,如今重见旧时人面,香早儒心内还有唏嘘。

  当然,表面上仍显得落落大方。

  “刚才的表演相当精彩。”

  阮莉莉兴致勃勃地问:

  “你来北京住多久?也下榻于这间酒店吗?”

  “对。后天就回香港了。”

  “累吗?来跟我们一班时装界的朋友见见面如何?”阮莉莉这样建议。

  对于香早儒,绝对不是疲倦与否的问题,而是他是否愿意花时间跟这班女孩子玩乐。

  他有他的计算与尊严。

  香家公子不是真的如市面传言,爱在花丛内胡乱钻营的狂蜂浪蝶。

  这些年,在一总的社交场合,老是遇到一些在他跟前拧头摇颈,诸多动静的女郎,使香早儒很有点啼笑皆非。

  女人有时也真太不明白男人的心理了。

  绿灯如果不是在有人想过马路时亮起来,是没有特殊意义的。

  细想之下,香早儒不打算跟阮莉莉厮混下去;且他差不多可以推想得出,若他跟阮莉莉在此时此地喝那么一怀茶,市面上又有议论,说香公子旧情复炽。

  阮莉莉今时不同往日,唯其是成熟了世故了,知道人世间的种种利害,她会一方面明白自己断不会有机会重入香早儒的怀抱。另一方面她则更加清楚,香早儒对她可以起的宣传作用——而这正是她所渴求的。

  于是阮莉莉热情招呼,香早儒则不置可否。

  还未论定如何下台之际,走来了一位蛔娜多姿的女郎.扬声说:

  “莉莉,快过来,只等你一个人才吃宵夜去。”

  女郎骤眼看到香早儒,立即认出庐山真面目来,忙点了点头,说:

  “请香先生一同来嘛!”

  “谢谢!”香早儒乘机说:“我在二十楼贵宾厅约了位朋友见面。”

  这样交代过了,就跟阮莉莉握握手,走进电梯了。

  才走转背,阮莉莉就说:

  “这种一毛不拔的所谓贵介公子,跟他打个招呼也算是赏足面光了,才不要邀请他共进宵夜。怕是饱餐一顿,拍拍屁股就走。”

  “经验之谈?”那女郎问,绝对没有想过这是阮莉莉为自己下台而堆砌的评浯。

  香早儒应该没有听到他们在背后的对话。

  不需要听,他心中早已有数。

  这些年,从自己身边转过来转过去的人,差不多都是那副嘴脸。

  能自他身上得着恩惠甜头的,把他捧上天空;否则,总为自己的不得要领,徒劳无功而遍找下台的借口。于是乎再难听的批评,跟事实相去何只千万里的谣言对香早儒毫不陌生,真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香早儒依然微微笑地从升降机走出二十楼。他的套房设在二十一楼,需要徒步自大理石的楼梯走上一层。二十楼的确只是供二十一楼贵宾住客休憩之用,有餐厅、咖啡室、阅览室、会客室、商务中心等。

  香早儒忽然想起了他刚才说的那个谎活, 下意识地要走进跟阅览室相连的咖啡室去,找一两本杂志翻翻,直至眼困了再回房睡觉不迟。

  才一脚踏进去,他就呆住丁。

  太庆幸刚才撒的那个谎。

  大有可能谎言变为事实,他的确可以在此约会一位朋友,如果对方愿意给他一个共叙机会的话。

  孙凝,那个有气质、有气派,甚而可以说有点气焰的女子,正好端端地坐在这二十楼贵宾厅内。

  她显然也被惊动了,而把视线从报章转到香早儒的脸上来。

  他跟她微笑,点头。

  她也回了礼。

  并没有主动邀请香早儒坐下来畅谈或是喝杯咖啡之类。

  可见孙凝是个傲岸的女子。

  对于这种非常警觉、异常紧张自尊的女人,香早儒也是遇过的。如果不是孙凝,他决计不会跟她攀谈,因觉得对方会敏感地还以为他有什么企图。

  但,孙凝是个例外。

  香早儒愿意为她而冒险。于是,他爽朗地对孙凝说:“刚才送田副总理的行列里看不到你,他们都说今天的所有安排以你功劳最大。”

  孙凝只是笑而不语。

  这叫香早儒有点尴尬,如果他不再接腔,就更会酿成了被冷落的一个场面,于是他不得不补救,赶快说话。

  “你是贸易发展局的职员吗?”

  这么直截而简单的问题,就轮不到孙凝不答复了,果然,她放下了报纸说,

  “不,我替自己打工。”

  香早儒把眉毛一扬,很轻松地说:

  “真是太好了。这个地位比我更胜一筹。就算老板是自己母亲,仍是食君之禄,而要担君之忧。礼下于人。”

  他这么一说,孙凝倒真笑了起来,并且说;

  “会不会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香早儒耸耸肩,顺势坐在孙凝对面。

  “你是香港人,这个肯定?”香早儒只没有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对于孙凝的身分与履历,香早儒略知梗概,可是要如此说话,怕更惹对方认为自己夸张与孟浪。故此还是知之为不知,让对方重新介绍自己。

  行走江湖,有一个规矩是应该遵守的:不论市场内有什么传言,孰真孰伪,当事人如果否认的话,旁的一总人最好全把它当谣言看待,事必要当事人亲口做的供,才算事实。

  为什么如此?只为两个字:尊重。

  谁没有苦衷?谁没有生活模式?谁没有意愿?

  就算当事人分明是丑八怪,却硬把自己说成天仙化人,只要她不是强迫人们齐声赞美,也不是硬要你娶她为妻.既没有侵犯其余人等的自由,遗害人群,就由得她说得天花乱坠好了。

  在某种情况下,对着某个人,说话的内容与表达方式、打算透露真相的程度都可以不同,予闻者最好是尊重对方的决定。

  于是香早儒很愿意听孙凝怎样介绍她的身分。

  果然,孙凝说:

  “这次中港合作,我受雇于中方,代表西单商场跟贸易发展局的有关人员联系。”

  这就是了,参加今晚时装表演的设计师和模特儿怕是香港来客,经贸易发展局引进中国,但总要跟这儿的协办单位配合。

  只没想到祖国显得现代化起来了,晓得任用港人处理港事。

  香早儒很诚恳地说:

  “多好,这也算是在实行以港人治理港事的模式了。他们这个尝试是聪明的,最低限度你明白香港人的做事方式,联系起来容易得多。”

  “现在的中国不同于以前,他们肯学习、揣摩、沟通,这一切都已经在进步。”孙凝答得很爽快,且下意识地挺一挺胸,表示一种理直气壮的模样。

  无可否认,孙凝的这个动作是蛮诱人的。

  香早儒发现孙凝有很好的胸脯,当她做着这个微细动作时,胸脯就在她那白纺恤衫下轻轻颤动着。

  这使香早儒的喉咙刹那有点发干。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怕都会有这种既甜蜜又难受的反应。

  孙凝当然不会发觉什么。

  香江城内的著名商业巨子,曾半开玩笑式说:

  “雇请高级女职员有一个好处,会议开得顶闷时,可以帮助自己想入非非,精神得以松弛。”

  这是事实。

  一个会议室内,如果真有绮年玉貌的女职员在,男同事们个个面无表情,可是心上必然花花的,实行胡思乱想。

  孙凝看着香早儒没有接腔,自己倒继续说下去了:

  “目前,他们还不太习惯香港那种义无返顾、毫不保留、死无异志式的冲锋陷阵。我们呢,视为家常便饭了。”

  “是需要与否的问题,香港的竞争多而且大。”

  “中国也应尽早乐于接受挑战,让欧美多—个经济上的强敌,才是我们的福分。”

  香早儒对孙凝这番话,肃然起敬。

  对方是个有头脑、有知识、有民族感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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