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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楚巫-第69部分

小说: 楚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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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不受控制的蹦跶了几下,楚子苓定了定神,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工坊。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刚入坊门; 一股刺鼻气味就传了出来。众人皆是举袖掩鼻,田恒却不动声色; 迈入院门。只见里面一片喧闹,灶台罗列,坑洞遍布; 各色浆水翻腾不休; 有人担着桶; 飞快运送草浆石料,亦有人拿着长杆; 搅拌池中绢布生丝。一旁竖起的高高架子上,彩锦招展。齐国冠带衣履天下,少不了此处功劳。
  这便是染坊了。就算秋日,里面工匠大多也只着犊鼻裩; 上身精赤,浑身油汗; 各色斑痕遍体都是; 也不知是从哪个染池里沾上的。
  见此情景; 田恒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的看向身后。却见楚子苓不以为怪,大大方方看着这群衣衫不整的汉子; 眼中不失好奇。
  田恒不由失笑; 也是; 当初他躺在车上动弹不得时; 这女人也神色自若的帮他擦身; 一群黑瘦匠人,又岂会被她放在心上?
  知晓工正之子前来,染坊诸工之长都颤巍巍候在一旁。此坊工有五种,钟氏染羽、荒氏湅丝,还有画人、绩人、筐人各司其职,少不得要到田恒面前汇报坊中事务。几人似是口拙,絮絮叨叨讲的极为烦琐,根本听不清楚其中关窍,一旁官吏也频频打岔,更是让坊中事务云山雾绕。
  这是匠坊素来规矩,还是给自己的下马威?田恒摆出副不耐神情,只听了片刻就挥袖而去。
  出了染坊,就是木坊,随后又依次看了陶坊、皮坊、冶坊。每到一处,都有人挤挤挨挨,一股脑把各类事务禀上。坊中杂事何其多,如此走马观花,一趟下来,怕是什么也记不住。
  饶是如此,三个大坊走遍,也足足耗去了一个多时辰。当逛完最后一处,一直陪在田恒身边的吏人道:“坊中事务大致如此,工正忧心各坊损耗过大,难出良品,还要君子操心整治。”
  要怎么整治?鞭笞工匠,惩罚吏人?这种匠坊,往往一族世代为奴,旁人挤都挤不进去,就算来了官吏,也能以各种借口搪塞。如若重罚,定会人心向背,闹出大乱。这扔给自己的“杂务”,可真是卡在关紧处,难办的很。
  田恒并未答应什么,只微微颔首。见他这副倨傲模样,那吏人藏下冷笑,彬彬有礼的送人出门。等到工坊各种难闻的气味远去,田恒才对身边人道:“这里如何?”
  楚子苓今天可是大开眼界。难得穿了男装,旁人不管看出没看出,都只当她是个小厮,没怎么搭理,于是她也能大大方方把所有匠坊看了个遍。背有纹饰的铜镜光可鉴人,灿灿水晶串成绮丽佩饰,还有细沙布匹,以茜草、朱砂、石绿等草木、矿物为颜色剂,制成华美彩锦。虽然所有工艺都是最原始的状态,但是规模化的制造,还有成品的精巧度,仍就撼动人心。毕竟这可是两千多年前的手工业啊!
  “以此为基,难怪齐国商贸如此发达。”楚子苓感叹一声,又问道,“只是器物产出,没人查验吗?”
  这也是她在工坊中发现的,所有人都跟工蜂一样忙碌劳作,但是货品出来,往往只是堆在一处,根本没人验收的样子。就算秦国的流水线工艺和标准化程式还没出来,也应当有制作规范吧?要不出了问题,找谁问责?
  田恒解释道:“各坊有良匠为长,他们熟知工事,监看诸务,待到入库时,不合规制的自会筛除。”
  “那损耗如何控制?”楚子苓有些讶然,“不能制定规范,让匠人照做吗?”
  田恒持着缰绳的手,骤然一顿:“制定规范?”
  匠人并不通文字,技艺向来口耳相传,聪明的学得多,笨的学的少,谈何规范?真正能定这些,唯有士人。可是哪个士人,能把坊中杂务打探清楚,制定成规呢?
  见田恒面有讶色,楚子苓觉得自己可能说了傻话,尴尬补救道:“也不用事事都管,只要最后成品有个规范不就好了。”
  虽然在手工业时代,细节很难标准化,但是成品的最优选应该还是有标准可循的吧?若是有个工程监理在一旁,肯定能提高不少成品率。
  这话说的颇为想当然,田恒注视她良久,突然笑了起来:“有你在,怕真要食少事烦了。”
  楚子苓被他笑得一头雾水,田恒却已经抖了抖缰绳:“坐稳了,带你去集市看看!”
  楚子苓赶忙抓稳了轼木,马儿轻快,向着不远处的集市驰去。
  这一日,逛了工坊,又在集市转了一遭,饶是乘车也累得够呛,楚子苓回到小院就洗洗睡下了,田恒却点了烛台,寻了些当年未曾着墨的竹简。幼时他能见的简册甚少,就算去国子进学,也无法借回来细看,只得一段一段记下,回来默录。光削简,就不知砍了多少竹子,磨出了多少血泡。可惜,六艺学得再精,也无人在意。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倒又有了提笔的机会。
  子苓今日所言,当是无心,却让田恒想出了个管理工坊的法子。如今技艺都掌握在匠人手里,吏人难辨良莠,是好是坏全凭主事人一言而决,自然无法控制坊内损耗。那若是写出规范,强令吏人通晓物事优劣呢?从中作梗的机会,当能减少大半。若是有人想偷奸耍滑,以次充好,也更是容易察觉,便于赏罚。
  只是想写这么个东西,必须整日泡在坊内,一样样了解工序,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巧的很,他现在闲来无事,手中只有这一样差事,可不就有大把时间吗?
  唇边笑意隐没,田恒提起了笔,轻轻在竹简上画了起来。
  自这日起,楚子苓发现他们的生活规律了起来。每日一早前往工坊,在那里待到用饭时间,去集市上寻些吃食,随后逛街或者出城采药。亏得市面上贩卖的东西没法勾起她的购物欲,否则这么逛,怕不是要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挥霍一空了。
  到了下午归家,她会在屋中炮制药材,田恒则坐在一旁,写写画画,弄出了一大堆竹简。看他那副认真模样,楚子苓也渐渐放下心来,只要有事可做,还怕什么?
  然而两人自得其乐,后宅之中,孟妫却觉心头火起。这几日,她不止一次想寻那巫者的麻烦,谁料田恒根本不把人留在家中,整日带她出门闲逛。这哪是巫者应有的行径?难不成真是他身边的女人,只是不愿言明,故作掩饰?
  当找个机会,让阿弟知晓这般丑事才行!
  ※※※
  书完最后一笔,田恒放下毛笔,看着面前书简,轻叹一声:“成了。”
  闻声,正在碾药的楚子苓抬起头,看了过去。两人共用一间书房已经有段时间了,她怎会不好奇田恒大半个月都在忙些什么。
  见到那目光,田恒一笑,指了指面前那卷简:“这便是你当日说的‘规范’。”
  楚子苓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当时说过的事情,不由来了兴趣,起身来到案边,看向那对竹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可惜她能认出的,着实不多。
  “都写了什么?”楚子苓好奇问道。
  “坊中诸事。譬如车轮要做多高,才能使得行车稳定,甲衣要如何裁制,方能牢固,染色要用多长时间,才会鲜亮。诸般事务,尽有涵盖。若是吏人通晓这些,管理工坊就轻松多了。”
  田恒介绍的极为简单,语气平和,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楚子苓倒是相当讶异:“只这半月,你就全部考察遍了?”
  这可不止需要听那些匠人描述,更要亲自验看,仔细对比,才能总结出正确的经验。然而田恒整日在工坊打转,就连她这个跟在身边的,都没发觉他在整理这些,实在出人意料。
  不过很快,楚子苓又高兴起来:“这东西要是呈上去,工坊效率必会提高,可是件功劳。”
  楚子苓就算对工业生产一无所知,也知道提高工作效率要靠规章制度,可惜现在工坊规模实在太小,手工作业就够了。要不用上责任制和流水线,怕是更厉害些呢。
  见她开心,田恒也笑了起来:“这书由你而生,想为它命名吗?”
  还要命名?楚子苓立刻摇头,她可没有起名的天赋,况且只是随口一语,哪有她什么功劳。
  见楚子苓干脆拒绝,田恒思索片刻,在最前方的竹简上,落下了两字:“此乃考察工坊而得,就名‘考工’吧。”
  考工……楚子苓怔怔看着书上文字,一时反应不过来。等等,历史上不是也有《考工记》这篇,难道就是这篇?怎会落到了田恒笔下?这可不大对劲儿,竟像是她促成了此事一般。
  然而《考工记》究竟是何时成书,谁人所写,楚子苓是真没印象。这感觉,简直诡异的要命。
  看着她有些发怔的表情,田恒奇道:“这名不好吗?”
  楚子苓呆滞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心头波动:“这书,要献给令尊吗?”
  田恒唇边的笑意淡了些,显出了些讥诮:“献是要献,但要换个路数才行。”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启禀家主,君子这大半个月未曾管过坊事; 每日只陪着那巫儿在城中闲逛……”
  田湣其实只是拿俗务折辱长子; 并不信他能处理好坊中这些难缠的杂事; 但是听到属下如此回禀,难免还是有些动怒。如此放肆; 全没把他的命令放在眼里,所谓服软,恐怕只是面上之举。也是,这小子自幼就不安生,哪会轻易转了性儿?
  “告诉他,若是下月折损太过; 我定拿他是问!”田湣沉声道,语气极是严厉。
  听到这话,管事心中有数; 这怕是家主要拿人立威了。数年不归; 回来还这副模样; 谁能容忍?况且家主偏心何人,做下人的,哪个心中没数?
  又想起这几日妻子絮絮叨叨在耳边说的那些话,田湣按了按眉心; 愈发不悦。这家主之位; 他是下定了决心要传给嫡子了; 切不能让这孽子生出祸端。若他真无心悔改; 带兵之事; 就要从长计议了。
  正想着,一个仆役突然匆匆进来禀道:“家主,君上有请!”
  今日并不上朝,君上怎会寻他?田湣一下便紧张起来:“速速备车!”
  换了朝服,田湣乘车前往宫城。齐侯并不在殿中,而是在遄台饮宴,见到田湣立刻笑道:“寡人听闻田卿想出了妙法,可让冶坊产出倍增?”
  田湣闻言就是一惊,是谁在君前胡言!他赶忙道:“下臣惶恐,实不知何来此等传言……”
  齐侯讶然挑眉:“不是你那长子所言吗?”
  田湣简直说不出话来,是田恒所言?他整日不务正业,是如何把话带入宫中的?况且这等狂言,也是敢乱说的吗!
  然而事到临头,也不好不答,田湣勉强道:“小子顽劣,怕是言过其实……”
  这话,齐侯可不爱听:“传他入宫觐见,寡人倒要看看,这话是虚是实!”
  田湣背上冷汗都下来了,然而此刻,他又能说些什么?只得陪坐一旁,等那孽子进宫。
  没过多大功夫,宫人就带着一年轻男子来到阶下。齐侯见人,眼睛就是一亮:“好生英武,怎地从不见他入宫?”
  只见来人身材高大雄健,面容俊朗,一身暗色深衣,更显气势昂扬,不怒自威,正是齐人最喜爱的模样!
  田湣哪能不知自家这个长子卖相出色,尴尬道:“犬子这几年在外游历,近日方才归家。”
  “速速招他上来!”见猎心喜,齐侯也来了精神。
  那青年听到传唤,迈步登阶,既无畏惧也无谄媚,大大方方跪在了国君面前,行礼道:“小子田恒,参见君上。”
  “好!”齐侯心中些许不悦,早就飞了个干净,和颜悦色道,“寡人听匠坊吏人言,你能想法让兵械产出增倍,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田恒答得干脆。
  见他一口应下,齐侯不由看了身边的田湣一眼,奇道:“既是如此,汝父为何不知?难不成是尔邀功心切,大放厥词?”
  “小子敢出狂言,自是有所依仗。只是此法需编撰成册,还未呈给父亲。”田恒根本没被齐侯装出来怒气吓到,反倒自信满满,毫不掩饰。
  若是换个诸侯,说不好这态度就要惹得对方大怒,然而齐侯不同旁人,最是性褊急,爱夸饰,这般作态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那册成否?”
  “今日入宫,小子岂敢藏拙?书册已带来,愿献于君上!”田恒大声道。
  齐侯闻言大笑,立刻让宫人取来了那卷竹简。打开一看,竟然不是新的冶炼之法,只是些坊中之物的记载罢了,文辞平平,也无甚精妙之处。
  齐侯面色不由沉了下来:“不过是些寻常技法,坊中工匠早就熟知,又怎会令兵械增产?”
  楚国已经遣使结盟,若不意外,明岁就要对鲁、卫动兵,然而这两国皆为晋国附庸,一旦开战,怕是要面对强晋。齐国的霸主之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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