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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楚巫-第78部分

小说: 楚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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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湣的脸猛地沉了下来:“快送阿姊下去休息!”
  这是祭祀先祖,岂能容个疯妇人坏了大事?看来自己真要下定决心换个巫儿了,可惜长女早嫁,以后也许能用季女为“尸”?
  田恒看着那女子被人掩住嘴,拖了下去,扭动的身躯似乎还在颤抖。祠堂内外,众人的神情各有不同,唯独没有惋惜。这群人,又跟自己有多少关系呢?田恒垂下了眼眸,一双拳头,已然悄悄握紧。
  隆重大祭,弄得虎头蛇尾,草草结束,就连之后的宴席,也显出些心不在焉。当田恒终于离席时,天色尚早,他信步迈入院门,那颗早已落光了绿叶,显得光秃凄凉的树下,裹着裘服的女子,正正向他望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楚子苓喜出望外,迎了上去。她也是坐不住了,才穿上皮衣,出来散散心,顺便等人,谁料祭祖的仪式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话一出口,楚子苓又觉出了些不对,问道,“可还顺利?那巫儿未曾难为你吧?”
  她目中的关怀如此真切,看着那冻得有点发红的面颊,田恒点了点头:“是发生了些事……”
  一字不差,田恒把今日之事都告诉了面前这人。当听到“硫磺”二字时,楚子苓眉峰一簇,恨道:“好生狠毒!硫磺灼烧的烟气,可是不能闻的,亏得你反应机敏。你那姑母,是真的不能再当巫儿了吗?”
  “坏了大祭,父亲哪还能容她?”田恒笑了笑,“不过那龟甲显出异象,我是绝不可能再继承家业了。”
  他的声音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然而目光,却落在楚子苓的脸上。若是母亲在,听到这话,岂会不伤心?那定是笑容也无法掩盖的失落。母亲恨自己身为奴婢,恨酒醉用强的父亲,也恨那深宅中的女人们。也许所有的关切,都比不过了怨恨的力量,在她眼中,那家主之位竟是比他这个儿子还重一些……
  然而回答他的,是如释重负的笑颜,楚子苓干脆道:“不继承最好。田氏配不上你,何必为它搏命?”
  这个田氏,从小就未善待过田恒。被人折辱,被人鄙夷,被人当成个贼一般防备责难,为何要把它负在身上?就算能够篡齐有如何?它配不上田恒这样的朗朗君子!
  那话是真诚的,发自肺腑。时光在这一瞬交错,往日残留的痕迹,犹若涟漪,破碎消散,再也不复存在。田恒突然伸出了手,环住了那略显单薄的肩膀,胸中千言万语无从出口,只能紧紧揽住那女子,把她拥在怀中。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楚子苓脸都红了,差点想要挣脱。然而下一刻,她觉出了不同。这不是个带有别样情愫的拥抱,反而有些脆弱,有些依恋,如同寻求抚慰的孩童。田恒当然不是个孩子,以他的年龄,在这个时代足能当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但是再强壮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刻,今日这场闹剧,对他的意义定然不同。
  因而,楚子苓也放松了肩颈,用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背,轻轻安抚。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未曾有逾越之处,不知过了多久,田恒松开了手,突然道:“你用饭了吗?我去取些……”
  看着那张俊脸上微不可查的尴尬,楚子苓笑了:“我包了些肉粽,可要尝尝?”
  这年代连石磨都没有,当然没法做饺子,但是粽子还是能行的,她可是试验了很久呢。
  田恒当然不知粽子是什么,然而看着那干净明亮、没有半点杂质的笑容,心中不知是宽慰还是失落,他也笑了:“再好不过。”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虽过了年,庆典仍在持续; 临淄城里里外外皆是一派欢腾。春秋这样的纯农耕时代; 入了冬还能做些什么?无非是田猎祭祀,饮酒作乐; 故而年节也格外漫长。只是这些,对田恒和楚子苓而言; 已经没甚关系了。
  “你要提前去田邑?”如今面对这大儿子,田湣也是说不出的别扭。所有心思都被祭祀上那把蓝火烧了个干净; 眼看承嗣无望; 这过于出色的儿子; 就再次显得碍眼起来。然而君上和公子环的关注; 却让田湣连疏远此子都不行,难道要等他发迹后就分家吗?
  “既然齐楚已经结盟; 攻打鲁国近在眼前; 还是早作打算为好。小子离家数年; 也不知家中青壮操练如何; 故而向提前过去。”田恒答的坦荡; 也不乏对家中兵士的担忧。
  田湣面上顿显尴尬; 他确实不怎么擅长阵仗之事,这些年更是疏于操练; 家兵实在上不得台面。轻咳一声,田湣道:“也罢; 我让须无陪你同去。”
  田恒挑了挑眉; 知道父亲是打算让他提携一下弟弟; 好培养未来的家主了。不过这点小事,他又岂会放在心上,直接应承了下来。比起须无,田恒真正想带的,是那院中之人。
  听闻田恒马上就要出发,前往田邑的消息,楚子苓有些吃惊,怎么天寒地冻就开始练兵了?不过想想此刻还在冬闲,的确是个练兵的好时机。近日巫儿骤发“失心疯”,加之祭祀上那一蓬蓝火,阖府上下哪还有人敢寻田恒的麻烦?没了这重隐忧,楚子苓也就欣然应了下来,登上了安车,随他出城。
  田氏的食邑在沛丘附近,靠近济水,只花了三日就到了地方。就算曾奔波数国,见过不少大江大河,当这名列“四渎”之一济水出现在面前时,楚子苓仍旧被浩浩荡荡的大河折服。冬日水浅,河面上往来的船舶却一点不少,齐国鱼盐之利,可见一斑。
  见子苓看的入神,田恒笑道:“沿济水行舟两日,可见大海。不过冬日风冷,不若春暖时舒爽。”
  “你也会操舟吗?”楚子苓随口问道。
  “我可是齐人,如何不会?”田恒挑眉反问。
  他说的太过理所应当,让楚子苓一下就联想到了这人光着膀子,操舟捕鱼的形象。别说,若是留个络腮胡,还真有点渔民的味道。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她笑道:“那等春暖,还要无咎操舟载我。”
  这话也正是田恒所想的,等到春耕开始,操练自要停下。届时有大把时间,可以带子苓四处转转。
  “小船入海不怎么稳妥,还是乘大船为好。”一旁戳着的田须无听到两人对答,赶忙劝道。
  田恒冷冷瞪了他一眼:“汝还是先练车御吧。”
  年龄不足,身材太矮,田须无还不能独自驾车,这话顿时让他心中一痛,唯唯道:“阿兄不是要练车阵吗?我也当跟在一旁看看才是……”
  田恒哼了一声,也不理他。见着兄弟二人又冷了场,楚子苓不由失笑,出言打了个圆场:“说起来我也未曾见过车阵,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听子苓这么说,田恒哪还不知她的心思:“车阵还早,要先练步卒。”
  不是直接练车兵吗?楚子苓有些摸不着头脑,田恒已然重新驾车,向着邑所而去。
  等几人到了田邑,整个乡都沸腾了起来,得知两位君子亲来练兵,谁敢怠慢?所有青壮都被拉了出来,准备演练兵阵。
  也直到此时,楚子苓才明白为何想练车阵,要先练步卒。
  原来车兵是按“乘”计算的,每“乘”包括四匹马,一辆车,三名车兵,七十五名步卒,还有二十五名杂役。其中只有车兵可以脱产,其余一百个青壮,都是普通农夫甚至是奴隶,唯有农闲时才能操练一二。就算此时战事频频,隔了大半年甚至更久未曾列阵,要让他们重新熟悉车阵,仍是个极为麻烦的问题。况且,田府的这些兵,看起来还真没什么精兵强将的意思。
  “如此兵士,难怪要早些来。”看着面前混乱不堪的队伍,楚子苓轻叹一声。
  一旁田须无却讶道:“兵士雄健,看着不差啊。”
  田邑挨着济水,平日少不得吃些鱼肉,更是不缺米粮,因而这些农人个头颇为高大,面色已经相当不错了。也是田氏靠工坊发家,才能把他们养的如此之好。
  “连队都站不齐,算不得上强兵吧?”楚子苓讶然道,“小君子未曾学过兵法吗?”
  “何为兵法?”田须无反问。
  楚子苓顿时沉默了,这时代难道还没有兵法?不可能啊,仗都打了多少年了,该有人总结经验,编纂成书才对。据说姜太公还写了本兵书呢,叫什么来着……冥思苦想片刻,楚子苓终于想起来了:“是《六韬》!你们不曾学过太公的兵书吗?”
  田须无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太公所传,皆治国之道,便是《司马法》也是政典啊。”
  这下轮到楚子苓茫然了,《司马法》是什么,她还真不清楚,但是兵法是什么,总能说上一二。组织了一下语言,楚子苓道:“兵法就是阵仗之法,能让士兵令行禁止,还有战场上用到的阴谋阳谋。若是不通兵法,别说打胜仗了,行军路上都可能被敌人偷袭……”
  谁料听到这话,田须无一脸震惊:“为何要偷袭?不是该提前下了战书,约好时日,正面迎敌吗?战阵拼的是血勇士气,怎能用阴谋?!”
  “……”你真是来打仗的吗?楚子苓简直无语了。这德行都快比的上赫赫有名的宋襄公了,难道真要为了“仁义”,等敌人列好队,布好阵,再面对面决斗吗?
  田须无却一本正经道:“大巫可能不晓兵事,此非山野贼寇之争,两国交兵,需堂堂正正。国君亲临,卿士御射,成列而鼓,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争义不争利,此为礼也!”
  队伍不排成阵列,不可开战,不能重伤敌人,捕获年长之人,敌军溃散不能追出百步,敌军撤退也不能追过九十里。这真是打仗吗?
  这番话简直颠覆了楚子苓的认知,她是听说过国君出战的事情,也知道如华元那样的卿士,也必须上战场,“六艺”中的“御”、“射”,更是值得称道的君子技艺。可是这一切跟她熟悉的“战争”,相差未免太远。连重伤都要避免,究竟是打仗还是开运动会?
  “只将军礼,怕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田恒眉头紧皱,走上前来,对弟弟道,“你难不成真以为‘退避三舍’,是因礼吗?”
  田须无自然知道“退避三舍”的典故,这是当初晋文公为了报答楚成王礼遇之恩,立下的承诺,若是有朝一日两军相见,避三舍也。后来晋楚争霸,两军相遇,晋文公重耳果真信守承诺,阵前一退再退,直退出了九十里。楚军仍旧不愿退兵,两军才在城濮开战,随后晋军大败楚军,晋文公受天子嘉奖,会盟诸侯,这才成为新一任中原霸主。
  然而这不正是守礼的故事吗?田须无一脸困惑:“文公信守承诺,退避三舍,大胜楚军也不追杀,只在楚营用饭三日,还把缴获的车马献给了天子,邀诸侯会盟。正因他守信宽宏,才能成诸侯之长啊。”
  所谓“霸主”,不止要强,还有“尊王攘夷”,有风度气度,功勋卓著,才能担任盟主之位,使诸国信服。当年齐桓公如此,晋文公也如此,楚庄王则太过蛮横,至多算半个霸主吧?
  这话听得田恒嗤笑一声:“楚军靠的就是血勇敢战,晋文公一退再退,不过是避其锋芒。待到城濮交战,还要在车后拖曳树枝,做出溃逃之相,才引得楚军冒进,中了埋伏。若有用兵之法,这便是了。至于争义不争利,君上攻鲁,是为何‘义’?”
  田须无一下就涨红了脸,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田恒却仍不停,继续道:“不止城濮之战,当年崤之战不也如此。秦穆公欲偷袭郑国,谁料行军太慢,被个郑国牛贩探知,已二十头牛犒军,吓退了秦军。随后又在崤山遇到晋军埋伏,全军覆没。秦公仁乎?晋公义乎?不过利益之争,用兵得当。若是拘泥军礼,怕是要尸骨无存。”
  这是田须无从未听过的道理,不由愣在当场,结结巴巴道:“难道,难道礼将不存?”
  “百十年后,诸国必尽如匪寇,以夺国为战。”田恒目光微沉,“到时上了战场,怕是你死我活,再也没有退路。”
  田须无一张小脸上犹自不信,楚子苓却已经说不出话了。这可不就是战国时代的写照吗?诸国乱战,烽火连天,一战坑四十万人的杀神也应运而出,直到始皇帝挥斥方遒,天下一统。这些生于春秋的谦谦君子,又有几个能看到百年之后的乱世?
  然而那个能看透的人,面上却毫无自得,不论是对即将到来战争,还是对百年后的大乱,都无半点期待或是渴盼,反倒显露出些许厌弃。楚子苓心头不由微黯,是啊,越是清醒,越是对于那个即将到来的乱世无能为力,而夹在“礼乐崩溃”前的缝隙里,抓着“称霸”和“尊王攘夷”的尾巴,又是何等的无谓。
  似乎发现了子苓面上忧色,田恒笑了笑:“不用操心这些,既然君上命吾等出兵,好生操练即可。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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