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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六嫁-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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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丰国、蒙国、燿国降徐。西凉国主来徐探望。齐国向西北吞并幽。

    六月,楚国遗老拥立某婴姓男子为王,聚众万人,一举夺下原楚国国都绉城。滇王朝于岑都。

    在一整个冰封的冬季之后,天下仿佛是突然间动荡起来,而已得天下半壁江山的徐国,就在这动荡的漩涡中心。

    七月朔日,百官朝会于岑。徐国公主宣布,徐公将进爵为王。

    柳斜桥站在奉明宫后殿的城楼上,炎炎夏日里高处却刮着冷风,将屋檐下的铁马吹得叮咚乱响。他隐约可以看见前殿的阴影后边,那许多密密匝匝俯伏称臣的身影,一个个高冠博带,呼声遏于云天,似乎他们真的相信着,他们所称颂的那个人就是天命所归。

    即使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柳斜桥经常不能想象,同样是这个女人,在一年之前,还曾带着羞涩的温柔凝望着自己。他更加不能想象的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原来是被他自己,亲手推开了的。

 第35章

    第35章——不知足

    其实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徐敛眉便感觉到了腹中生命的动静。

    也许做母亲能让人变得平和,她在杀伐决断的同时,已几乎不再发怒,即使大臣的谏言十分刺耳,她也能带着笑聆听应对。

    回到鸣霜苑里,春日的烟柳桃花,夏日的小荷彤云,总是伴着那个人的微笑。虽然她没有刻意禁制他,他却也再没出过鸣霜苑一步。

    据眼线来报,在鸣霜苑里,他连同鸿宾燕侣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

    男人的温柔是极容易让人耽溺的那一种。当她在深夜看奏疏时睡着,他会过来轻轻地将她抱回房间里去。他查阅许多胎产经,按上面的说法为她下厨熬药煮菜,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有时她被孩子闹得睡不着觉,半夜里痛得汗水涟涟,他会惊醒起来,点起灯烛,她便能清晰地瞧见他眼底惊慌的关切。

    他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眼睫微微垂落,若有所失地道:“早知如此让您辛苦……我不会那样……”

    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当他这样亲近的时候她总还有些情怯,便拿手推他,嗫嚅道:“你何必总这样说……”

    他笑了。

    “我不求您原谅我。”他道,“可我们还有一辈子啊。”

    看着他露出那久违的笑,她恍惚了一瞬,心田上像是下了雨,涟漪数点,飘忽而没。

    ***

    悉心养了数月,徐敛眉胸口上的刀伤已见好,然而那伤处敏感,当结痂脱落之后反而痒了起来。

    她起初不容柳斜桥靠近,只让鸿宾燕侣给自己换药;然而到深夜里,有时痒得狠了,忍不住要伸手,却总是被他一把拦下。

    床帘微微一晃,他将身子侧转过来,黑暗里,她仿佛还感觉到他的一双眼睛专注地发亮:“伤口很疼?”

    她摇摇头,软软地道了句:“痒。”

    他怔了一怔,俄而轻轻放开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她宽松的衣襟底下探过去。他屏住呼吸听她的反应,原想着只要她不高兴自己便即刻停手,可她却好像没有拒绝。

    他只听见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又或许那本是他自己的冲动。他生怕惊着了她,可他自己的声音也明显染着羞涩:“御医说,这里……痒,都是寻常的,只要您的伤口在好转……便没有大碍。我给您揉一揉,好么?”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俄而才想起黑暗中他或许瞧不清楚,但她却绝不愿意说出口来,便索性同他僵持。他耐心地等待她回答,手指忽而滑过她小腹上的肌肤,却逼出她一声呻…吟。

    这一种熟悉的呻…吟,一时间让两个人都乱了手脚。

    他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既不愿让她知晓自己已动了欲念,又不愿在冲动之下再次伤害到她,手已经伸到了床帘上打算下床去。她也是不知所措,慌乱之下,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走。”她说。

    他只觉自己被她抓住的手腕上好像燃了一圈的火焰,摧枯拉朽地烧进了他的心腔里。他根本不能抵挡这样的她。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回来坐好,轻轻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另一手轻轻给她揉着伤处。她羞得整个人都缩进他的怀里,还将被子拉得极高,然而视线被阻隔后,感觉着他的手在被褥底下的动作,她的脸上却烧得更热了。

    “有没有……好一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沙哑着声音问。

    她极低、极低地“嗯”了一声。他的手抽回,她心中竟尔浮起些羞耻的失落。他护着她躺好,自己却仍是下了床。

    “你去哪里?”她浑身已倦得发软,又似是舒服得发软,也不拦他,声音里似能漾出数重的云水。

    “去……去沐浴。”他说。

    闻言,她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

    在七月朔日的大朝之后,徐敛眉足足休歇了六日。怀胎将近八月,她的腹部已隆起,宽大的衣衫也难以遮挡,且总是腰酸身乏,徐公时常劝她不要太累,进爵虽是头等大事,但他也并不必得要天下一统的。

    “我也不想要了,父君。”徐敛眉在父亲的膝盖上休息着,声音懒懒的,显然还未从劳累中恢复过来,“可我最近,总想起自己在祖父床前发的誓。祖父却没有告诉我,这是件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的事情。”

    徐公抚着她的头发,露出她那肖似乃母的侧脸,叹了口气,“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总是记挂着家里的人。可你自己开不开心呢,阿敛?”

    她抿了抿唇,不说话。

    “你为了你母妃,对祖父发下那样的誓;又为了我,将自己折腾得这样劳累。做父母的,心里却并不很开心啊。”

    徐敛眉突然抬起脸来,怔怔地道:“你们……你们不开心?”

    “我只恨我自己无能。”徐公慢慢地道。

    徐敛眉咬紧了唇。

    “当初……”徐公叹息道,“我们在列国间屡屡受辱,我确实很想让徐强大起来……可我不曾想让无辜的人受这冤孽。更何况,我不曾想让我的女儿,为了背负我这无能父亲的仇恨,而去牺牲了自己。”

    “我哪里有什么牺牲?”徐敛眉勉强地笑了起来,“我不是终于有了柳先生了么?他如今对我这么好,我们还有孩子,您便不必再担心了。”

    徐公静静地凝视着她,“你可莫要瞒着我。”

    徐敛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笑道:“我哪里会瞒着您什么事呀。”

    见徐公不接话,她忙道:“他对我很好。”怕他不相信,加重了语气,“真的,我……我觉得足够好了。”

    “若是他负了你,”徐公一字一顿地道,“你也不必难过,你总可以回到父君身边来。”

    “是是。”徐敛眉虚虚行了个礼,笑得双眼弯成了月亮,“若那柳先生负了我,我便回到您身边来,伺候着您,一辈子也再不嫁人了。”

 第36章

    第36章——露微泫

    徐敛眉陪徐公用了午膳,出得上宫时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她回到鸣霜苑,却是去了鸣霜苑的厨房里。

    “去年驸马做的那条鱼,您还记得做法吗?”她将外衣脱下,换上了粗布的袍子,又将袖子卷起来,煞有介事地问张大娘。

    张大娘原本脑子有些问题,此刻看着徐敛眉,还道她是小时候的那个姑娘,一脸慈爱地要去摸她的头。她尴尬地受住了,但听张大娘笑道:“殿下是何时有了驸马的,大娘竟都不知道哩!”

    徐敛眉看着这个笑得温厚的老妇人,心中一时发窒。有多少像张大娘这样的平民百姓是被上位者的争斗害了一辈子?可她仍然对着自己笑,全然忘了是自己害得她成了这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大娘您忘了,这可是我的六个驸马了。”徐敛眉笑了一下。

    张大娘呆了一呆,俄而自己敲敲脑袋,咕哝着:“啊,是是……您是说柳先生吗?”

    “正是。”徐敛眉浅浅一笑。

    张大娘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去灶台底下的小橱里拿出一只钱袋来,对徐敛眉道:“柳先生是个好人,上回他央我给殿下熬些粥,就塞了我这么多钱……我本是为殿下家做工的人,哪里还能另外收钱?他却不听,只说要谢谢我。我一个老婆子,却不知他谢我做什么。殿下不如将这钱拿去还给他……”

    徐敛眉将她递来的钱袋推了回去,“驸马既给了您了,便有他的理由,您就收下吧。”

    张大娘怔了怔,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那……那就谢,谢殿下赏。”将钱袋收好,又将手擦了擦,“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要学做鱼。”徐敛眉说。

    她的笑容虽淡,眼中刹那闪现的清亮光芒却是真的,那光芒让她平素显得过于凌厉的容貌一时柔软下来;若说平素的公主美丽得让人仰视,那么此刻的公主便是美丽得让人心生眷恋。

    ***

    忙了一整个下午,坏了四条鱼,终于做出了她尚算满意的一盘。她总记得当初柳斜桥那盘鱼的味道,且还觉得自己做的无论如何有些缺欠,但看厨房里满地狼藉,张大娘也累得够呛,她也只好作罢。

    小心翼翼地将鱼放在膳盘里,又配上两道小菜和清粥,她想了想还觉缺了什么,转身去拿出来一壶酒;再转身时,却被个声音吓得手一抖——

    “您在做什么?”

    “哐啷”一声,诱人的晚膳全被打翻在地。

    柳斜桥站在厨房门口,微微拧了眉看厨房里的腌臜,那不解又关切的模样在暮色里平白显出些无辜的温柔来。

    徐敛眉稳住自己,无奈地低头看地上那条死鱼和那几盘菜。倒是那银酒壶不会碎,在地上滑了个圈停住了。

    柳斜桥从那堆奇怪东西里看不出所以然来,只道:“您这是……要喝酒?您不能喝酒……”

    她一时没了兴致,绕过地上的乱七八糟往外走,“只是想给你做顿饭……”

    “哪里需要这样着急。”他一听,语气却急了,“您这是站了多久?您便不知晓累的吗?想吃什么就同我说,您这是折腾什么?”

    他甚至都没有再看那条鱼。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条用他做过的法子来做好的鱼。

    如是想着,徐敛眉又觉他说的有道理,自己虽然素来体健,可此时也难免从心腔里都泛出些酸疼来。她回转身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他一怔,想了想,恍然大悟般,“是七夕啊。”

    徐敛眉看着他笑,自己也笑,“说不得,只好让张大娘再辛苦一下,给我们做份晚膳了。”

    ***

    柳斜桥觉得徐敛眉今晚有些奇怪。

    吃过了晚膳,她又要他好生准备一番,要拉着他出去看七夕的灯会。待他沐浴出来,却见她已穿上了一条鹅黄的襦裙,袖口緄着月白的边。她坐在妆台之前歇了一会儿,从青菱镜里看见他,轻轻地抿上了口脂。

    他怔怔地走过来,见镜中的女人朝自己眼角微挑,妍冶之中带出一股英气,心神一荡,手便不受控制地穿过她长发挽起的斜髻,拨弄得珠钗轻微地颤响。他的手抚上了她的锁骨,仿佛下一刻就要挑开她的衣衽了,她却忽而一个转身站了起来。

    他的手便缩了回去。

    她笑起来,低头理了理裙上的褶皱,又皱了皱眉,“总是让他们找件大些的衣裙来,也没有法子了。”

    襦裙遮着她的腹部,反还透出些娇憨的情态来,似个十多岁的少女一般。柳斜桥的心中隐约一动,他过去未尝见过她十多岁时候的样子,她把那份青春分给了徐国和前三个丈夫。

    如果他早一些遇见她,或者如果他的父王不曾拒绝徐国的婚盟,如今的他们,会不会有所不同?

    “您今日怎么了?”他轻声问,“御医说了,眼下要紧关头,您可千万不能累着……”

    “一个孩子尚且累不着我。”她轻笑道,“先生有那个工夫,不如多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

    两人说话间,鸿宾已来通报:“车马都备好了,殿下。”

    徐敛眉一怔,“我没让备车。”

    柳斜桥再忍不住,俊脸微红地低声道:“那是因为您胡闹。难道您还要走着去么?”

    “啊,”徐敛眉恍然大悟,却并不在意似的,反还朝他嫣然一笑,“还是先生想得周全。”

    说着,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轻声道:“先生,我猜着这是个男孩,他总在我肚子里跳……”

    “那您疼不疼?”他隐忍地看着她,她却将他的手握得紧了紧:“你可以感觉得到他。”

    她的容色平和,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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