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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宋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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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也能就着火光看清人了,张望了屋子一眼没看到人,他有些失望地往门边看去,叫了一声:“夫人,我回来了。”
    宋小五缩了缩脚,把她占据温暖与火源的宝座腾了一点出来,朝他扬了下小下巴。
    宋大人赶紧过去坐下,搓手向盆烤火,问向宝座上的小当家:“小宋娘子,你娘呢?”
    “听到外头响了脚步声就出去了,现下应在灶房。”
    “给我弄吃的?”宋韧搓着发热了的手,喜滋滋地道,“夫人真好。”
    “你们吃了没?”宋韧问她。
    “我跟老叔老婶吃了。”
    “那等会我跟你娘一道吃点,你早点睡。”
    睡了一天的宋小五打了个哈欠,这大燕的冬天瞅不见什么光亮的日子,从天亮到天黑就阴着,尤其这阵子下着雪,更是阴沉阴沉的,让她一点也不想动弹,只想睡觉。
    她这不分白天黑夜地睡,偏生还能睡着,也是怪了。
    她也不搭理她爹,打着哈欠就又闭上了眼。
    “你娘今儿回家没冻着罢?”
    “今儿你们在家忙不忙?”
    “小五?”宋韧连说了几句,见没人应转过了头,见小娘子红扑扑的小脸蛋枕在黄黑的兔毛里,就跟年画里的小玉女一样,他不禁笑了,探手过去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就是瘦了点,再吃肥点,过年就可以当小猪崽宰了。”
    幼稚,宋小五听了连哼都懒的哼一声,把他的手打开,别了别脸接着睡她的觉。
    宋韧见她困得慌,不再逗她,眼巴巴地看向了门,没一会他就听到了声响,正要起身往外去,就听外边夫人扬起声音说了句:“别出来了,风大。”
    等她一进来,屋子就热闹了,宋韧一见她就伸手,可怜兮兮地道:“夫人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得上点药了?”
    宋张氏听着忙放下手中的碗,急步过来:“我看看。”
    莫婶这边端了碗汤过来让小娘子喝,宋小五听到她的声音张开眼,就看到她那不要脸的爹把脸都送到她娘眼前了,“夫人,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裂开缝了?”
    “是呢,都出血口子了。”宋张氏心疼得慌,朝莫婶就道:“老婶去打盆热水来,我给老爷擦擦脸。”
    宋小五接过碗,吹了吹碗里的热气,喝了一口尝了尝味,慢吞吞地道:“宋夫人,你这大儿子还挺娇气的。”
    大儿子宋大人回头瞪她:“就你不心疼你爹。”
    “你跟小娘子计较什么,她不心疼你谁心疼你?”张氏被他气得捶了他一下,拉过他的脸,小心地碰向了他被冻出血口子的脸,“别乱动,我仔细看看……”
    此时,垂着眼喝汤的宋小五嘴翘了一下。
    她还真不好跟宋夫人说,她一点也不心疼。
    **
    这一个冬天过去,梧树县治下九千余人,死了一百八十五人,近二百个人去了。去他县打听的人回来报,隔县原安县一个县走了二百多人,宋韧琢磨了两天,如实跟上头报了梧树县的死亡人数。
    他这个数目已是梧树县历年来差不多的死亡人数,往日没有大雪一个冬天过去也差不多是这个数,要是不算这比往年分外恶劣的天气的话,他这是无功无过。
    李之叙听了打听消息的信人回来的消息,略有不解,这为了救人,宋大人连县库里的粮食都拖出去救济了,全县被他叫动了近一千人的壮丁帮忙挖雪救人,日日忙不休才有了这个结果,这别的县他听说可没什么动静,这怎么就相差无几?他私下朝老师爷讨教,才知道不管死了多少人,哪怕是一千两千人,就是整个村都死绝了,各县县尊往上也只会报跟历年来差不多的死伤。
    这事只要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上面是不会往下死查。且上头为了跟朝廷交待,朝廷为了跟百姓有个说法,这死的人就不能多。
    遂三月开春,万物生长,宋韧也没得到上头的嘉许,盼着这事能当上县丞的李之叙跟宋韧喝酒,喝醉了的时候跟老友道:“这做官怎么这么难啊?”
    这冬日救灾,李之叙也是忙得没日没夜的,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好几岁,见好友垂头丧气,宋韧想了想,跟他说起了这其中的门道来:“看似是这样,但你当那些大人心里没数?尤其是我们那位太守大人?他当年可是坐过这个位置的。”
    “你的意思是……”
    “这就要看我们要讨谁的巧了。”有些人,送银钱就能走通门路;有些人,就要看你听不听话;而有些人,那是听话跟是能干缺不一可。
    符家是法家大家,这法家但凡有点名声的都是雷厉风行之人,做事锋利干脆才入得了他们的眼。
    “你再等等,时机未到而已,”宋韧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道:“大人们心里有数。”
    上面不会彻查,但心里岂会没数?这些官场中的老狐狸个个心里都有一本帐,不过帐本怎么算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需要了。
    宋韧不求别的,只求上峰知道他这么个人,在需要他这个人的时候,想起有他这么一个人就好,他这也是在上峰心里埋种子。
    这年宋韧也没闲着,去年下半年他下令鼓励百姓开荒,之前他托人从北方带回来了一些麦种,以先赊欠收成后再还的方式把麦种换给了百姓,结果冬天太冷小麦都冻死了,这一年他再接再厉又鼓励百姓种麦子,百姓们去年忙了一年白忙和了,还欠了县衙的种子,今年绝大部份的人家不愿意再种,宋韧只得挨乡挨村地去劝告,百姓们没见过还会跑到村里来的县令,又因之前宋韧实在是救过他们,他是个好官,百姓们也不忍让他失望,遂又从县衙画押领了种子,又种了一季。
    等这年的冬小麦种下去,宋韧也松了口气,回家来跟妻女说起这事儿来,还乐呵呵地跟她们的炫耀:“我县的百姓都听我的,是好百姓。”
    宋小五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这阵子急得起了满嘴火炮,嘴疼得连饭都吃不下的宋爹一眼,他这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让人把麦子种下去,也不知道他这朝人夸耀的底气是打哪儿来的。
    宋韧这是又苦熬了一年,都熬了这么多年了,宋张氏知道这个家里最急着往上走的是她这个相公,遂她听了忙附和,道:“等明年收成了,他们更会感激你。”
    宋小五不由笑出了声。
    宋韧看平时不笑的小娘子笑了,顿时唉声叹气:“怎么了?”
    宋张氏也怪紧张地看着宋小五。
    宋小五摸了下她爹因丧气垂下的狗头,安慰他道:“这麦子不种个三五年,没握对门道是收成不了什么的,再说了,就是百姓感激你,他们也感激不到你上官面前去为你说好话,你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宋韧不由问了。
    “这麦子种下了,你不闲了?”宋小五觉得她爹头脏太油了,摸了两下手缩回来不动声色在她爹的官袍上擦了擦,道:“把今年新收来的税粮挑上最好最饱满的摆在台面上,带几个跟你要好的乡佬,一道敲锣打鼓上州城给太守送粮去。”
    “这个,”宋韧若有所思,摸着下巴道:“脸皮是不是太厚了点?”
    “你有更好的法子?”宋小五挑眉。
    宋韧精神一振,道:“我之前已给符大人去过信了,已言道过他的治下之英明,你说他要是被我诚心所染,请我上去为其叙公,我再把这税粮一道送上去岂不是更好?”
    “已拍过马屁了?”
    “已拍。”
    够主动的,不错,宋小五点了下头。
    宋韧嘿嘿笑了一声。
    这心肠黑得很的父女自如地对答着,却把宋张氏惊得忙去拦了小女儿的嘴,眼睛责怪地看向丈夫:“莫要教坏小五。”

第28章

平昌五年春。
    梧树县上下皆已听说他们的县尊大人要前去京城户部任职; 要给宋大人上万民伞,宋韧一听到有这事,赶紧去找了为首的几个领头人,欲把这事按制了下来。
    他被户部调往燕都; 为户部二十四司司下员外郎,官职虽说升至了从五品,要比他当的芝麻七品县令强; 但燕都那等侯贵云集、龙谭虎穴之地,他这司下员外郎算什么?这带万民伞进都; 风头盖过同时回京赴职的符太守大人; 他就是不怕他的新上峰有什么想法,他还怕老上峰对他有意见; 一句话把他打回原形。
    宋韧这是一得信,没作停留就背着一身急冒出来的冷汗去找罪魁祸首去了。
    这老百姓上万民伞说着是他这官当的不错,但其中铁定是有那领头的在作祟; 要不然这忙着生计的老百姓哪想得到这一招; 宋韧自认他这县令还没当到让百姓人人称颂的地步。
    这是他拍上峰马屁,他下面自然有人想拍他的马屁; 只是这马屁眼看就要拍到马腿上让他狠摔一跤,宋韧马不停蹄就去平祸端去了。
    宋家忙着搬家奔赴州城; 随回京的符大守一行人一道进燕都,一家子已忙得不可开交; 宋张氏回头进屋没一会儿出来就见丈夫不见了; 忙完在院中树下喝茶的小娘子道:“乖儿; 你爹呢?”
    “有事走了。”
    “何事啊?”宋张氏不解,相公昨日就已跟新上任的县令交付完官印了,衙门应该没他什么事了啊?
    何事啊?救自己老命去了。
    刚才李之叙一头汗跑来说话,说话的时候宋小五正自得其乐一个人喝茶来着,她爹就把人带到她的桌子前,说话也不知道避嫌,她只得耳朵受累听了。
    这一说罢,她爹就跟被毒蛇咬了屁股的兔子一样,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可不就是去救自己的命去了吗?
    宋爹这几年跟县里冒尖的那几个乡佬富绅关系不错,没少带他们去州城到太守府露脸,想来他们也想在她爹高升后还跟她爹继续混,这不,可着劲给他拍马屁呢——想出了这么大招,也不怕把宋大人捧得太高摔死喽。
    万民伞,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就宋爹做的那点功绩,拿此做垫脚石走走符家的门路升升官还可以,要是背个万民伞进都,也不怕走到半路腰就折了,一命呜呼。
    宋小五心里了然,但不想跟母亲说太多。
    但想了想,她又跟母亲道:“娘过来。”
    “诶。”宋张氏本来还想去灶房把干腊肉收了,听小小娘子一叫,收住了腿往小娘子的方向走。
    宋小五打一出生就装不了小孩,她叫了她母亲为娘,但也真没把自己当她娘的小孩看,她对她母亲是存了维护以及爱护之心的,也之所以,她把她娘看的很紧。
    但,此时不同往刻,宋爹要进燕都,她娘呆的地方从此也不叫梧树县,青州城了。
    桌上的水恰时开了,宋小五给她娘泡了道茶,送到她手中,“喝口,歇歇。”
    “要得。”宋张氏依她。
    她对女儿惯来百依百顺。
    宋小五瞥了她一眼,给自己也泡了一道,喝了一口,见她娘已喝完在等着她说话,这等着的间隙还往后头灶房瞧,挂心着她要忙的事尼,她不由摇了摇头,道:“我跟你说说爹的事。”
    宋张氏一听,头立马掉了过来,“什么事?”
    她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宋小五慢慢地把李叔过来的事跟她娘说了,说罢也不等她问,就把她爹为何不能收这伞的理由都道了出来,其后道:“不论他这称不称得上有德政,就算符实,太守大人都没得这伞,他背一个上去?他还是符大人治下的官员,符大人都不敢背一把进去,他背一把?”
    宋小五笑笑,“腰得折了。”
    宋小五对她娘素来很温柔,就没说宋爹可能半道都走不到,老命就得没了。
    这进都之路山高水远的,太好办事了,符家这是要带帮手进都,可不想带一个祸害。
    “啊?”宋张氏顿时站了起来,魂不守舍地望着门,“那你爹他,他这是……”
    “给自己消灾去了。”
    “唉,唉……”张氏拍着砰砰乱跳的胸口,自己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你爹聪明着呢,他又从不是好虚名的人,绝不会担这没必要的虚名。”
    宋小五见她还不算太乱,轻“嗯”了一声,又给她倒了杯茶,“坐着歇会。”
    宋张氏望着门坐了下来,等茶到手才回过神,低头寻思着这事喝了起来。
    宋小五接着教她:“等上了州城,也不用择日,你去三公公家给他们问个好,跟大娘多聊几句。”
    张氏望着小娘子点了两下头,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
    这事丈夫已跟她说过了,三叔公家的大嫂子跟太守夫人有过几面之缘,那大嫂子是见过太守夫人本人还说过话的,知道的要比她这个只知道皮毛的多,且宋张氏也信她那大嫂子看人的眼光。
    宋小五见她娘点头,笑了一下。
    她娘聪明,一点就通,就是这些年在乡县和对着宋家的那帮子亲戚的日子局限了她的手脚,她又不是个很要强的性子,做事做人难免显得过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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