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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苏雪林·文论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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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面上一个小虫儿飘浮着——在这小小的生死关头,我微弱的心,

    忽然颤动了!(《春水一○四》)

    谈笑着走下层阶,

    斜阳里,

    偶然后顾红墙,

    前瞻黄瓦,

    霎时间我了解什么是“旧国”了,  我的心灵就此凄动了!(《春水八六》)

    冰心凄美的风格在这些诗里具体的表现出来。

    冰心的小诗都是些自由无韵诗。在新诗试验时代这种诗作者甚众,现在都被时间淘汰
了。但冰心的诗却有长久存在的价值,因为她的价值在内容,不在形式。即以形式而论,她
的诗也有几端不易及处。

    第一、她是主张“中文西文化,今文古文化”第一人。这方法试验而成功者,后来有徐
志摩,而最早则为冰心。  梦未终!

    窗外日迟迟,

     堂前又遇见伊!

    牵牛花!

    昨夜梦魂里攀摘的悲哀,    可曾身受么?(《春水一一七》)

    前三句全是旧词腔调,但有后边几句一衬托,反而觉得有一种新鲜风味了。

    第二、读者每谓冰心是女作家,故文字明秀有余,魄力不足,这实是大谬不然的话。冰
心文字力量极大,而能举重若轻,正如她自道:“春何曾说话呢?但她那伟大潜隐的力量,
已这般的温柔了世界了。”现在再举《寄小读者》一则为例:“天上的星辰,骤雨般落在大
海上,嗤嗤繁响。海波如山一般的汹涌,一切楼屋都在地上旋转。天如同一张蓝纸卷了起
来。树叶满空飞舞,鸟儿归巢,走兽躲到他的洞穴,万象纷乱中,只要我能寻到她(指母
亲),投到她的怀里……天地一切都信她!她对于我的爱,不因着万物毁灭而变更!”记得
法国佛郎士(A.France)的《伊壁鸠鲁的花园》(LeJardinD’E’pi
curien)有一篇文字描写地球末日的惨状,极其凄惨动人,然而写得还很吃力,不像
冰心将这般大文字,这样轻松自在地写出来。你看她的:

    小岛呵:

    何处显出你的挺拔呢?

    无数的山峰,

    沉沦在海底了。

    一篇沧海桑田,陵迁谷变的地质学上的大问题,别人不知要糟蹋多少文字来写,她只用
十余字,便给人一个完全的概念,逼人的印象!

    万顷的颤动——

    深黑的岛边,

     月儿上来了。

    生之源,

    死之所!(《繁星三》)

    有位读者说读此诗时觉得骨髓里进出寒战,我想只要神经纤维没有失去弹性的人,都会
感觉诗中的力量吧。第三、她的诗笔恬适自然,无一毫矫揉造作之处。“只这一支笔儿;拿
得起,放得下,便是无限的自然。”然而能有这样本领的人却很少。

    阳光穿进石隙里,  和极小的刺果说:“藉我的力量伸出头来罢,  解放了你幽囚
的自己!”

    树干儿穿出来了;

     坚固的磐石,    裂成两半了。(《繁星三六》)

    这与胡适的《威权》,同样用意,与郭沫若那些带反抗精神的诗也差不多。但《威权》
还没有冰心写得这样自然,而郭氏那些叫嚣喧呶的作品,更比不上了。

    第四、清丽润秀,表现女性作家特色。如:  清晓的江头,

    白雾镑镑,

    是江南天气。

    雨儿来了——

    我只知道有蔚蓝的海,却原来还有碧绿的江

    这是我父母之乡!(《繁星一五六》)

    选自《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


徐志摩的诗

    民国十年左右的文坛,北方归鲁迅、周作人兄弟统治,南方则“创造社”与“文学研究
会”对峙,对于青年心理有很大影响。北方唯一诗人是冰心,南方则郭沫若了。民国十一、
二年间忽然从英国回来了一批留学生,其中有几个后来以文学显名,徐志摩就是其中之一。
当他在《晨报副刊》、《学灯》、《小说月报》,发表他的《再会吧康桥》、《哀曼殊斐
尔》等诗,其雄奇的气势,奢侈的想象,曼妙的情调,华丽的词藻,都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出
现。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用惊异的眼光看他。有的心怀妒忌,恨不得趁这条巨蟒尚未完全蜕
化为头角峥嵘的龙来争夺自己的地盘时,把它一拳打死;有的却暗暗欢喜说:我们的真诗人
出现了,我们渴望的艺术诞生了。前辈文人如梁启超等对他特别赏识,甚至嫉视白话文学如
寇仇的章士钊,也许之为“慧业文人”,死抱传统思想,学衡派巨子吴宓对他亦具有好感。
徐志摩这奇怪的人物,出马文阵不久,便征服了青年、中年、老年的心,跃登第一流作家的
坛坫。他在文学界成名之迅速,正不亚胡适之于学术界。

    “徐志摩曾一手奠定了新诗坛的基础”,这话虽成了反对党嘲笑的口实。但我们若屏除
任何成见,将他对于新诗坛努力的成绩,一一检查,则将承认这话并不算过分的恭维。现在
把徐志摩的创作分形式、精神两方面来研究一下:徐志摩诗的形式

    一、体制的讲求 新诗自胡适时代至于郭沫若时代,都没有一定的格式。郭沫若虽然采
取西洋格式以为创作的模范,但他第一次试作《凤凰涅~劇飞杏行└衤桑罄此*了美国
诗人惠特曼(Whitman1819—1892)的自由豪放作风,又趋于卤莽决裂之
途。他集中十分之九为自由诗,他对于新诗体制实无贡献。徐志摩知道诗没有声律便失去了
诗的原素,所以他的试笔《哀曼殊斐尔》便是有韵的。民国十五年春,于赓虞想在北新书局
办一个纯粹的诗志,徐志摩与朱湘劝他移办于《晨报》。于是遂有《诗刊》产生。这诗刊便
是后来新月书店诗刊之先驱。据于赓虞说诗刊发行之前夕,共聚于闻一多寓所讨论,在座共
有七、八位新诗人,共同的意见是在使诗的内容及形式,表出美的力量,成为一种完美的艺
术。《诗刊》的发刊辞即出之徐志摩手笔。《诗刊》发行后,每周要在徐志摩家开一次读诗
会。会中讨论最多的是诗的形式及音节。及《新月诗刊》出后,诗的格律愈加严谨,胡适的
《新诗已上了轨道》,便是那时说的话。

    徐志摩的诗变化极多且速。他今日发表一首诗是这种格式,明日是另一种,后日又是另
一种。想模仿都模仿不了,他人是用两只脚走路,他却是长着翅膀飞的。他在民国十四年发
表了一本《志摩的诗》,据他朋友陈西滢为他做的体制统计有:散文诗、自由诗、无韵体
诗、骈句韵体、章韵体。诗刊派的诗有“方块诗”之诮,他人为之,不免稍受拘束,而徐氏
独能于此严格规律之中,自由表现其天才,这一点也是他人所不及的。

    二、辞藻的繁富 白话诗初起时,为了摆脱旧诗词的格调起见,排斥旧辞藻,不遗余
力。又因胡适说过,真正好诗在乎白描,于是连“渲染”的工夫多不敢讲究了,看刘复《扬
鞭集》那样朴实无华,汪静之、胡思永虽说是比较年轻的诗人,也不敢把他们的作品带上一
点鲜明的色彩。白话诗之主白描,情形也正相类似。但诗乃美文之一种,安慰心灵的功用以
外,官能的刺激,特别视觉、听觉的刺激,更不可少。西洋某文学家说诗不过是“颜色”和
“声音”组成的,这话虽偏,不能说它完全无理。中国文人也早有见于此,刘勰《文心雕
龙》有情采篇,曾说“综述性灵,敷写器象”,更少不得“彪炳缛采”。袁枚也说“美人当
前,烂如朝阳,虽抱仙骨,亦由严妆!”又说“圣如尧舜,有山龙藻火之章,淡如仙佛,有
琼楼玉宇之号,彼击缶披褐者,终非名家。”所以文学革命大师的禁令,只能收效一时,略
有才气的诗人便不甘受这种束缚。冰心的小诗是有些辞藻的,郭沫若的长篇也是充满了“心
弦”、“洗礼”、“力泉”、“音雨”、“生命的光波”、“永远的爱”种种西洋辞藻。徐
志摩出现后,诗的辞藻,更为富丽了。但他的辞藻不是中国的,也不是西洋的,那是经过他
的心灵炼制过的一种东西。陈西滢说:“他的文字,是把中国文字西洋文字融化在一个洪炉
里,炼成一种特殊而又曲折如意的工具。它有时也许生硬,有时也许不自然,可是没有时候
不流畅,没有时候不达意,没有时候不表示是徐志摩独有的文字。再加上很丰富的意象,与
他的华丽的字句极相称,免了这种文字最易发生的华而不实的大毛病。”这批评是最切当没
有。

    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西滢还说:“他的毛病是太没有约束。在文字方面,有时不免堆砌得
太过,甚至叫读者感到烦腻。”徐志摩有一篇小品文字,描写新加坡和香港的风景,题为
《浓得化不开》,谑者遂以名其文。甚至“唯美派”、“新文学中的六朝体”,这些名称也
是反对派加给他的。钟嵘诗品论谢灵运道:“颇以繁芜为累”,又说:“若人兴多才博,寓
目即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若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
赴,譬如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我于徐氏亦云。徐志摩后出版
的《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已免除上述毛病了。

    三、气势的雄厚 郭沫若诗颇雄,而厚则未必,因为他的作品,往往只有平面而无深
度。所谓“力量与气魄不相称”也。徐志摩诗则雄而且厚。凡辞藻过于富丽者,气每不足,
足者即为上乘。曾国藩日记云:“奇辞大句,须得瑰玮飞腾之气,驱之以行,凡堆重处皆化
为空虚,乃能为大篇,所谓气力有余于文之外也,否则气不能举其体矣。”徐之作品,可当
此语而无愧。散文诗如《毒药》、《婴儿》、《白旗》、《天宁寺闻礼忏声》,都足见他真
实的功力。试举《婴儿》中的一段:

    你看他那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妇的安详、柔和、端丽,现在剧烈的阵痛里变形成不可信的丑恶:你看她那遍体
的筋络,都在她薄嫩的皮肤底里暴涨着,可怕的青色与紫色,像受惊的水青蛇,在田沟里急
泅似的,汗殊站在她的前额上,像一颗颗的黄豆,她的四肢与身体,猛烈的抽搐着、畸屈
着、奋挺着、纠旋着,仿佛她垫着的席子是用针尖编成的,仿佛她的帐围是用火焰织成的;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现在在阵痛的惨酷里变形成魔鬼似的可怖:她
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一时巨大的睁着,她那眼,原来像冬夜池潭里反映着的明星,现在
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眼珠像是烧红的炭火,映射出她灵魂最后的奋斗,她的原来红色的口
唇,现在像是炉底的冷灰,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
安,她的发是散披着,横在口边,漫在胸前,像揪乱的麻丝,她的手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
的乱发;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这个选材极难的题目,他试以正面描写的方式,形容得那么淋漓尽致,刻画得入木三
分,真是十分不易的。而且以上所引的两段约三百五、六十字,下文还有二百余字才完。一
首六百多字的散文诗有曲折、有层次、有奔注、有顿挫,我们读来毫不觉得它的冗长拖沓。
真如韩愈所谓“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又如吴挚甫所谓“声音之道,尝以意
求之;才无论刚柔,苟其气之既昌,则所谓抗坠、曲直、断续、敛侈、缓急、长短、伸缩、
抑扬、顿挫之节,一皆循乎机势之自然……”

    四、音节的变化 陈西滢又论徐诗音调云:“音调方面也没有下研究工夫,因为他喜多
用实字,双双的叠韵字,仄声的字;少用虚字,平实的字,他的诗的音调多近羯鼓、烧钹,
很少是提琴、洞箫等抑扬缠绵的风趣。他的平民风格的诗,尤其是土白诗,音节就很悦耳,
正因为在那些诗里,他不能不避去上面所说的毛病。”这话未尝不对,但我以为徐志摩作品
在音节上试验是同他体制上试验一样勤苦,而且一样具有许多变化的。他的音调随着诗的情
绪而生变化,如果情绪是愉快的,音节即异常轻快;悲伤的,则音节也显出凄凉。试看他的
《雪花的快乐》,第三、四两段: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
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飏,飞飏,飞飏——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藉我的身轻,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
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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