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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大官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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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脑袋被打坏掉,到现在还没恢复?林姑娘如是想。嘴上却轻声道:“是我看错了你,抱歉……”

    “光说抱歉有什么用?”王贤冷笑道,“真要有诚心,把我躺这半年的汤药费出了吧!”虽然这样干有些不厚道,但想想老娘那虚浮的脚步,妹妹裙上的补丁,还有哥哥跑了的老婆……他无论如何也要从这林姐姐的身上,敲下几贯钞来!

    “这是应该的……”林姑娘要收回自己方才的想法,原来王二还是那个王二!想到这,她不禁心中一颤,难道被敲诈的ri子,又要开始了?

    林姑娘闺名清儿,本是本县数得着的富裕人家,兄长林荣兴更是县学廪生,也算得上诗书传家了。谁知道两年前一场官司,将这个家庭拖入了深渊,而正是这个案子里,林荣兴招供自己行贿了县里的官吏,结果让王贤的老爹下了大狱,王家才开始走背字。

    林清儿的哥哥被判了斩监侯,家里已经够惨的了,却又被王贤这无赖小子纠缠。两年来,他仗着林家对不起自家,今天说自己老娘病了,明天说自己哥哥摔了,变着法子登门问她要钱。林姑娘那会儿才十五岁,还不像现在这样历经世事,洞悉人心,觉着是自己哥哥害得王刑书下了大狱,让王家和自家一块遭了殃。所以向来要钱便给。

    其时林家为了给林荣兴翻案,已经把林清儿的嫁妆都用上了,各项开支自然能减则减。但哪怕后来知道,这小子每次要了钱,不是去跟那帮狐朋狗友吃喝,就是去赌博,王家没见着他一文钱后,林清儿也没让王贤空手而回过。

    当时她天真的以为,这样也算自家补偿一下王家,殊不知别人会将你的好心当软弱,得了寸又进尺!

    半年前,王贤又来了,一般林姑娘是不会见他的,都是让管家支点钱打发走了事。但这次王贤说,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送钱的,执意要见林姑娘。

    林清儿只好见了他,王贤果然掏出一个红包,里面应该有个百十文钱,但更惊人的还在后面,他竟然说,这是提亲的彩礼。

    林姑娘当时就懵了,问,你跟谁提亲?

    ‘跟你呀。’王贤竟大言不惭道:‘反正你婆家也退亲了,我不嫌弃,你跟我结婚吧。’

    林清儿的脸,登时就通红,然后铁青铁青,但她也知道,跟这种打不得、骂不羞的癞皮狗,根本没法讲理。要是自己把他撵出去的话,还不知道这种无赖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寻思一下,她想了个办法,忍着恶心对王贤道,我是被人退过婚的,现在能蒙你不弃,十分的感动,但是我已经对天起誓,谁能替我家把案子翻过来,还我一个清白,我就嫁给谁,为婢为妾再所不惜,否则终身不嫁!

    ‘啊?’王贤吃惊道:‘你怎么会发这种誓?’

    ‘我哥的冤案不昭雪,我就生不如死,又怎么会考虑嫁人呢。’林姑娘叹口气,眼圈登时红了,这完全不用做戏。

    ‘呃……’王贤不甘心道:‘违背誓言会怎么样呢?’

    “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永坠十八层地狱!’林清儿看他一眼道:‘未来男人则浑身脓疮,溃烂而死!’

    王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个寒噤道:‘你个女人,也太狠了。’他可不想一身脓疮,溃烂而死。

    林清儿本以为,这家伙定可知难而退,再不提此事了。便拿出张宝钞,想把他打发走。

    谁知王贤这次竟不要钱,拍着胸脯道:‘这些年,你对我比我妈还好……’林姑娘险些吐血,便听他继续道,‘出来混的,义气最重要,这个忙咱帮了!’

    林姑娘登时哭笑不得,“你怎么帮?”

    “嘿嘿,我还没想好。”王贤挠头笑道:“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之后王贤便离开了,林清儿也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谁会寄托哪怕一丝希望,在王二这种人身上呢?

    哪知不久便传来他被打昏的消息,林姑娘当时心里咯噔一声,让人去打听,结果听说这厮是在赌场出千被人打的,林姑娘这才安心……

    后来她还登门探望了一次,却被王贤老娘轰了出来,之后林清儿便离开富阳,去杭州、南京奔波,渐渐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但是上个月,她从杭州坐船回富阳,途中听到几个浪荡青年,谈起王贤王二郎。忍不住细听之下,让她惊诧难名——便听一人感叹,当年王贤在时,整天请咱们吃饭,多好。可惜竟敢在赌场出千,被打成活死人。

    另一人冷笑道,什么赌场出千,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王二是惹了祸,让人弄死的!

    ‘什么人下的手?’众人一惊,林清儿更是惊呆了。

    ‘不知道,但我那次在钱家赌坊,听老板喝醉了酒说的。’那人神秘兮兮道:‘他说这小子打算在大老爷上任那天拦驾告状,结果听人说告状得有状子,就傻乎乎的去找人写状子,谁知道人家转头就捅给赵家了!’

    ‘你说是赵家下的手?’

    ‘我可没说。’

    几个青年说着说着便聊开旁的,但林清儿却震惊的说不出话。回到富阳,她便盘算着到王家说明真相,可这样一说开,自己的责任就大了去了。

    而不说,则一切照旧。

    林清儿又不是君子,还非得问心无愧。何况她倾尽家财、身心俱疲,只为兄长的案子作最后一搏,别的事情都要往后放放。

    她对自己说,无论那一搏是成是败,事后自己定去王家请罪,认打认罚,绝无二话……

    谁知道,都说再也醒不了的王二郎,他突然就醒了!

    那ri在陆家的药店碰到王贵,得知了这个消息,林清儿是既高兴又郁闷。高兴的是,王二终究还活着,这样自己的负疚会小很多。郁闷的是,这家伙都躺了半年了都,为啥不能再躺会儿,等我忙完了再醒?

    那样本姑娘也能争取个主动坦白,哪像现在这样尴尬,好像是他不醒,自己就会继续瞒下去似的!

    唉,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林姑娘幽怨的想道。

    ~~~~~~~~~~~~~~~~~~~~~~~~

    立志要打造‘励志传奇——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王二郎,没想到一个讨要汤药费的举动,竟让自己前功尽弃,在林姑娘眼里,又成了那个无赖王二!

    不过他也确实是无赖,就算王二听了林姑娘的话去告状,也没理由非让人家负责,又不是人家逼他去的。甚至,他打算拦驾喊冤,都不是为了林姑娘!

    在这世上,所有人都把王二当成废物、败家子,根本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直到现在的王贤和他融为一体,才知道这孩子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坏,他只是个一心想回到过去的可怜人儿。

    要知道,就在两年前,王家还是县里很有地位的上等人家。当时王老爹还没下大狱,而是县里的刑房司吏!后世人总以为微末小吏,不足道哉,但其实真不是这样。一个县里才几名官?除了县太爷和‘二尹三衙四老典’之外,就数六房司吏权力大了。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王老爹原先的职位,那就是县公检法、司法局、政法委……这一系列司法机关的总办主任!

    当时的王老爹,那真是县太爷倚仗、士绅巴结、百姓畏惧的大人物!县里只要跟司法刑律有关的事情,都要过他的手,所谓‘吃了原告吃被告’、再加上各种陋规常例,不用去枉法害理,也赚得盆满钵满!

    当时的王家,称不上大富,却绝对是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大宅子住着、丫鬟仆人使唤着,王贤这位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富少爷,自然应运而生。

    但福祸无常,王老爹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终于在两年前,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江湖,一头栽进了林家的案子里……

    对于那个改变自己人生的案子,王贤自然刻骨铭心,起先只是一桩普通的人口失踪案,后来家属上告,却被知县驳回。谁知正逢分巡道巡视县里,家属再次上告,不仅把案子反过来,还把知县以下数名官吏拖下水,王老爹身为刑房司吏,首当其冲,如何幸免?先是拟判杖二百、流放三千里。后来家里花了重金疏通,才改在绍兴盐场服劳役。

    这案子对王家的打击是致命的,老爹在任上的收入、特权没有了,还被追了赃款,缴了罚金,再加上关系都打点到京师了,就是有座金山也掏空了。

    何况王老爹当上司刑相公也没两年,家底并不丰厚,王家焉有不败之理?

    …

第一卷富春山居图 第六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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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自然百般不适,其中最不适应的就数王贤了,他不再是那帮狐朋狗友的老大,从整天欺负人,变成被人欺负,从花钱如流水,变得手头拮据,都让他感到无比难受。

    他染上赌钱的恶习,其实是梦想一夜暴富,回到以前的ri子。他想娶林清儿为妻,是妄想把林家的钱据为己有,让自己回到以前的ri子。甚至他去拦新任县太爷的轿子喊冤,也是想让父亲回到县衙,自己好继续当少爷,回到以前的ri子。

    他的一切行为,都为了旧梦重温,现在却要让林姑娘负责,不是无赖是什么?

    ~~~~~~~~~~~~~~~~~~~~~

    “这是应该的……”人心隔肚皮,林姑娘还以为,他的遭遇皆因自己那番话而起呢。她点点头,正sè道:“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了,吴大夫是义诊,主要花费在陆员外家的药铺,一共是二十七贯,我凑个整,出三十贯,可以么?”

    “呃……”王贤有些吃惊,这林姑娘真是大方啊,大方到他都不好意思提价。

    “但是,”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但是’,它意味着前面全是废话,“但是我现在,拿不出这个钱……”

    “呵呵……”王贤冷笑起来,三十贯虽然多,但对林家这样的大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你也别冷笑,”林姑娘苦笑道:“我真没骗你,这半年我都在南京、杭州为我家的案子伸冤,在外面花钱如流水,家里又后院起火,被恶奴把细软卷了个干干净净,这案子全县都知道。”

    王贤心下有些失望,暗道,怎么原先王二每每敲诈得手,到了我这儿,就没戏了呢?

    却又听林姑娘道:“你且容我些ri子,待到十月,我会把钱给你凑齐的。”

    “为什么是十月?”王贤问道。

    “那是秋审的ri子……”林姑娘轻声道。

    “秋审……”王贤竟然不明白,没办法,谁让他原先只知道吃喝玩乐呢?

    “斩监候的犯人,在秋后会最后一次过审,再无问题了,便会押赴河堤……”林姑娘觉着他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儿。

    “这跟给我的钱,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林姑娘想一想,觉着不能跟这种人说太细,不然非得走漏消息不可,便直接说结果道:‘到时候我要上告,如果翻过来,我就可以借到钱给你。”

    “翻不过来呢?”

    “到时我就有权变卖家产了……”林姑娘幽幽道。

    “哦。”王贤点点头道:“这么说,这半年你去省城和京师,已经找到门路了?”

    林姑娘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

    “判了秋后问斩的案子,不大可能翻过来吧。”王贤凭着那点匮乏的历史知识分析道:“估计所谓秋审也就是走个过场,除非你能走通关系,得到某个大官重审的许诺。”

    林姑娘更意外了,虽然对明朝人来说,这只是建立在尝试上的简单推理,但王贤的脑子竟会绕弯了!真让人刮目相看。但她不打算跟他讨论这种事儿,“你就安心养病吧,等到十月,我自然会把钱给王家大哥。”把钱给王贤,她实在不放心。

    说完,她便站起身,福一福道:“告辞了。”事情说完,她要赶紧离开,不然撞上王大娘,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林清儿刚要开门,却听身后一声冷笑:“天真。”

    “你说我么?”林清儿转过身来,眉头微蹙,无论是谁,被个自己鄙视的人鄙视,都不会好受。

    “难道还有别人?”王贤平静的看着她道:“你不要对秋审寄望太高,不然会受不了打击的。”

    “怎么?”林清儿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你找到什么人,给了你什么保证。”王贤淡淡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我要疏通关系,一定会干的神不知鬼不觉。”说着瞥她一眼道:“像你这样,大摇大摆去省城和京城送礼,又这么早就回来等秋审。就是聋子也知道你去干啥了,就是我这样的白痴,也知道你肯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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