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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江山别夜-第11部分

小说: 江山别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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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板上钉钉,再无回旋余地。
    顾渊侧首,见凉风台下衮衮诸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没有人注意到他刚刚一瞬间的失措,与此刻无止尽的恐惧。
    薄太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已认出薄暖,即刻便领她去见了皇帝,皇帝撑起身子眯起眼打量她半晌,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这等大事,终究不可莽撞。”顾谦慢条斯理地道,“依儿臣的意思,还是要先验亲。”
    夜色深浓,她亦看不清皇帝脸上阴晴莫测的表情。皇帝与梁王父子俩,在故弄玄虚方面倒是颇相似的。一旁诸位夫人都不明所以地望了过来,文婕妤的眼光更是牢牢地粘在了她的身上。
    薄太后笑着拉过阿暖的手,“好好,验一验不妨事。就算是老身认错了人,也是这丫头太讨老身的欢喜……”沉重的压力自薄太后掌心那衰老的纹路一直传递到阿暖的心里,“陛下要往好处想,这可是陆家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一个女孩儿罢了。”听见“陆家”字眼,皇帝眸光一沉,似乎即刻便不耐烦了,“要论陆氏骨肉,思陵那边还有一个呢,母后怎不挂念?”
    薄太后面色一白。孝愍太子薨逝后,葬处即是皇帝为自己预修的思陵。皇帝说这话时声音不小,许多人都听见了,一时间凉风台上竟是静寂得骇人。月亮明明高悬在天边,阿暖却觉得那冰凉的月光仔仔细细地将她全身都包裹住了,她不由有些惶恐地想:殿下呢?
    皇帝说起思陵了,皇帝说起陆氏了,那殿下现在是什么表情?
    薄太后终归是笑了,面如暖玉,眸若藏针,“老身怎么不挂念?陆氏纵然谋逆,太子妃却是无辜的。改日也该寻思寻思如何给她个体面安排,总不能守一辈子的陵。”
    “朕看守陵也不错,闲差难得。”
    话越说越离谱,薄太后不想再辩,径自牵了阿暖对她道:“今日你便随老身去长乐宫里宿,咱们说点体己话儿!”
    阿暖大惊,她与薄太后何时如此亲近了?下意识便转头去找顾渊,却听顾渊的声音沉稳地响起了:“这婢子修来几世洪福,竟得皇祖母如此垂青——阿暖,还不谢恩!”

☆、第16章 满座衣冠

长夜如昼。
    凉风台下的宗室臣僚们轮番上来敬酒,阿暖便缩在薄太后身后的阴影里呆呆地看着。她一向知道顾渊是很有些场面功夫的,看他与众人周旋,面色始终不动,好像根本就喝不醉一样。然而她与他终究是隔得远了,他到底醉了没有,她也不能肯定。
    薄氏子弟敬过皇帝梁王之后,还要来敬皇太后。先是战功赫赫的广穆侯薄宵,再是司农理财的广昌侯薄密,再是执掌外交的广敬侯薄宁……终于,广元侯薄安一步一步,提着衣袂、拾着台阶、低着头颅、端着酒盏,走了上来。
    薄暖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与母亲言语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清瘦的身躯,干净的脸庞,沉静的眼,深思的表情。广元侯饱读诗书,但在朝中不过是个待诏博士,没有实权,他的相貌也就似个潦倒书生,然而衣冠整齐不苟,目光温和平静——
    薄暖忽然有些明白顾渊所说的“君子好文”了。
    薄安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薄太后也没有提。倒是随薄安同来的薄昳对她轻轻一笑,意示宽慰似的。
    他的风度和眼神,与他的父亲薄安一模一样。
    宴席已接近尾声,杯盏零落,肴核狼藉,凉风台下许多人推开膳食,开始玩起游戏来,有射覆的,有六博的,不一而足。种种吵嚷伴着钟鼓歌鸣,令薄暖心烦意乱,心底里却又希望着这夜宴永没有尽头,她实在不想去长乐宫的……忽然间听见“铮”地一声,如石击鼓,铿然作响,抬头望去,却正正对上那双如炬的眼睛。
    原来坊间传闻梁王顾渊才学高赡,能辨音协律,皇帝今晚得了雅兴,正想考他一考;便命乐工将乐府新谱奏来,让梁王为之击节。梁王手无皮鼓,皇帝却给了他一把干净的象箸,面前一只铜壶,教他效仿台下那些人投壶的把戏。
    象箸接二连三地落进铜壶之中,其声铿然如掷金玉,正合了乐曲的鼓点。梁王本人的神色却是淡淡的,在席上微微倾身,一手捧着酒觞,一手随意投着箸,一曲终了,象箸也正好投完,他才将酒觞放下,虚席向皇帝行礼,“儿臣献丑。”
    四下里的目光早就被吸引到了台上,这一瞬间,竟是静得骇人。
    皇帝饮多了酒,正醺醺然半倚在梅婕妤的怀里,此刻默了默,方慢慢直身坐起,嘴角勾起了笑意,“协律都尉,你怎么看?”
    专掌音律的李都尉立刻惕惕然跪拜道:“殿下精通音律,更兼眼疾心聪,臣等是万万不及!”
    皇帝静了静,忽然向文婕妤的方向倾身过去,声音仿佛蒙了一层回忆的夜雾:“阿玦,梁王这可是随了你。”
    突然被皇帝定定地盯住,文婕妤始料未及,呆在了席上,竟连话也说不出口,就那样怔怔然与他对视。
    男人那一双过早苍老的眼眸里是她自己卑微的影子,被月光和灯火映成朦胧的灰色。身畔明明都是嘈杂的人语,她却觉这世界已荒寂得只剩了他们二人,他望着她,唤着她的名,赞赏着她的孩子……她与他的孩子。
    一个声音斩截地插了进来:“儿臣谢陛下。”
    皇帝那一瞬间的动情立刻消失无踪了。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沉声道:“你如今是宗室表率,不可再贪恋这些声色玩物;文婕妤,梁王纳妃的事情,你也该考虑考虑,不可再拖了。”
    顾渊心中冷笑:孝愍太子在时,谁家敢把女郎嫁给他这个受尽冷眼的二皇子?这两年来他总算看到一点希望了,梅婕妤又诞下皇三子,朝臣们都是人精,都爱隔岸观火浑水摸鱼,哪有押明注的道理。
    皇帝教训了这一通,便不再搭理他了。他敛了眸底的光,继续与众人说笑,他是纨绔亲王嘛,没有什么好掩饰的。隔岸观火浑水摸鱼的臣工们一个个上来灌他,有的大约从皇帝刚才那番话里醒过一点味来,竟带上了妹妹女儿一同向梁王敬酒。
    其中,就有薄氏远房旁支,娶了一位王侯郡主、又恰生了一个正当龄的女儿的城阳君薄定。
    薄定体胖,颤巍巍走上凉风台来,好似是一团肥肉滚上来的一般。他拉着自己的女儿给顾渊斟满了酒,满脸堆笑道:“小的薄定,初次见到殿下,龙章凤姿,令人好不歆羡。这是小女薄烟……”
    他这话颠三倒四,没有一句是合乎规矩的,顾渊皱眉,转头看他女儿,却是姿容清雅,盈盈如月的一个美人儿。薄烟一双剪水双瞳中若含情意,悄然睇来,顾渊清咳两声,转过头去。
    盛筵终散。
    无论有多少的热闹,末了总要归于更渺茫的空虚。当薄暖跟着薄太后往长乐宫去时,她终究没能忍住,回头望了一眼。
    顾渊站在建章宫阙楼边送薄太后,广裾临风,高大的凤阙将他整个人都笼在月光的背面,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心底里隐隐升起了恐惧。
    他在的时候,她是恐惧的;而今她要离开他了,她却也是恐惧的。
    这两种恐惧有多大的不同,她竟不能分别。
    她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众臣恭送皇太后回宫,而后才各各道别。薄定缠着顾渊说了许久浑话,顾渊终于甩下脸子:“城阳君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孤要休息了!”
    薄定被吓了一跳,他过去没见过顾渊,并不知道他是这样乖戾的性情,薄烟却很镇定地微笑:“父亲,殿下累得很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渊眉头一挑,看向薄烟。薄烟搀着父亲,又对他歉然一笑,声音低了几分:“家父素有酒后之疾,殿下见笑了。”
    顾渊点了点头,让她与薄定离去。
    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不多时偌大的建章宫便空了下来。顾渊回到太液池边,看见奴婢们还在收拾酒席残局,只觉方才那一片钟鼓喧阗莫非全是他的幻觉?这月光渺然,这池水深幽,这仙山肃穆,这楼台寂寞,哪里还有一丁点红尘热闹?
    他于是又想起那双漆黑如雾的眸子了。她向他望过来时,天地俱寂,他只能听见自己芜杂的心跳。
    可是……
    可是他们之间,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以至于一切都变得不可确定,而只剩了他自己这芜杂心跳的回响了。
    薄暖随薄太后回到长乐宫中长信殿,来到了一处暖阁,薄太后屏退左右,和颜悦色地道:“你叫阿暖?”
    薄暖低声道“是”。
    “几年几月生人?”
    “玉宁八年九月廿四,生于蓟县。”
    “家中还有何人?”
    “自母亲于去年过世,家中再无别人。”
    “令堂姓甚名谁,家出何处?”
    “先母陆氏,讳玄默,家出……平阳陆氏,与孝愍皇后一母同胞。”
    不过短短几句盘问,薄暖已是冷汗涔涔,却仍要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薄太后的打量。她想到母亲曾说自己与薄太后相像——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也学不来薄太后这种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的目光。
    终而,薄太后慢慢又道:“老身听三郎说起,你手中还有小陆夫人的遗物。”
    薄暖应声,将准备好的母亲生前的几幅绣品,并那一只香囊,都双手呈献给太后。薄太后翻来覆去地查看着,许久许久,终于站起了身来。
    她一言不发,径自往外走去。
    薄暖跪在席上,未得太后懿旨不敢擅动。然而就这样看着薄太后拿着她母亲的遗物离去了……真的离去了。
    而后,暖阁的门被重重关上,“哐当”一声,落了锁。
    薄暖全身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月光晦暗,黎明将要到来了,她感到很困倦,真想就这样直接睡去。心中有些酸楚的得意,几乎想立刻奔到顾渊身边去跟他说:看,你猜的不对!
    我根本不是可居的奇货——薄太后是恨我的!
    你将我送到薄太后身边……她却软禁了我。
    顾渊算错了,她却要陪着顾渊去演这必错的戏。她在无人的黑暗中笑了,高兴自己终于扳下一城,赢他一局了。
    日光初透,薄暖满身心昏昏沉沉地醒来,只觉这小阁的石砖地面冰凉刺骨,秋后的寒气透过粗糙的席面渗进她的双腿,血液都似停止了流动。隐约听见外面人语响动,却不能分辨清楚,她挪到窗前去,靠着密封的青琐窗仔细倾听——
    “在下奉皇太后懿旨,前来迎接女郎回府。”一个似陌生似熟悉的温和语声响起,薄暖心中猛地一跳——
    这是薄昳!
    但听暖阁前的侍婢款款道:“皇太后亦吩咐了,没有她的手诏,仅凭口谕是不能带人走的。还劳薄公子多走一趟长信殿,去向太后要一份手诏吧。”
    薄昳顿了顿,“事出紧急,侯府的公车已在殿门口相候,还请长御务必行个方便。”
    “薄公子怎可以强人所——”陡然间乒乒乓乓的争斗摔砸声响起,那婢子说的话薄暖便听不清了,“哐啷”,暖阁的门被人撞开,薄昳带了一队郎将闯将进来,看到她,表情自持,眸光却很欢喜——“阿暖!”

☆、第17章 爰有寒泉

薄暖皱眉,她很不喜欢他这样亲密无间地称呼她。薄昳已奔上来拉起她就往外跑,而外面的人呼喊起来了,长信殿的卫士们严阵以待,然而看到是薄三公子,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有人一路小跑着闯进院里来:
    “皇太后懿旨!”
    薄昳薄暖俱是一惊,来人是一名年长的女官,奔跑之下犹自衣衫不苟,眉目端严,薄昳认得她是太后身边长御郑氏,立刻拉着薄暖跪了下来:“臣等在!”
    郑女官扫了一眼庭中乱象,抖出太后手诏,大声宣读:
    “广元侯幼女薄暖,少幼流落,吾甚怜之。今着广元侯嫡子薄昳领其回府,择日认祖归宗,切切!”
    手诏发得急切,语言未加雕琢,表面功夫却终归是做足了。饶是薄暖七窍玲珑心肠,这会子也全然不能理解了——薄太后这到底是要杀要放,要收要纵?!
    薄昳却笑了,笑得温文而得体,袖底按了按她的手,朗声道:“臣领旨!”
    回广元侯府的路上,薄昳执意让她坐车,自己骑马。
    她还是一身宫婢的衣衫呢,简直尴尬欲死。薄昳压辔缓行,侧首微笑:“阿妹为何如此拘谨?”
    她细瘦的五指紧抓着车轼,脸色是镇定的白:“是殿下让您来找我的么?”
    薄昳一怔,旋即笑意更深,眸光如水波荡漾,“殿下?殿下为何要找你?”
    薄暖呆了呆。
    脸上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表情,得体地敛首一笑,“是阿暖多言了。”
    薄昳看得有些惊怔:他早听梁王说过,这丫头是个翻脸如翻书的主儿;却没想到竟如此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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