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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江山别夜-第27部分

小说: 江山别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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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苑?她心中暗暗叫苦。母亲只说“未央宫长生树”,然而偌大的未央宫,夏日里池木繁茂,找一棵树,谈何容易?她央寒儿给她画了一幅未央全图,便坐在案前琢磨起来。
    过不多时,却听见外间有人通报:“陛下宣召薄婕妤往宣室殿侍寝。”
    孙小言的声音。她心中猛一咯噔,立刻道:“说我睡了,不去。”
    寒儿很怪异地瞥了她一眼。她知道寒儿在想什么:从古到今,从没有妃嫔这样拒绝皇帝的吧?然而她正研究着明日的路线,已颇有几分不耐烦,寒儿只得往外面道:“回孙常侍,婕妤已经歇下了,不若……”
    “陛下说,婕妤今晚不去,会后悔的。”孙小言的话音促狭,悄悄往寒儿手中塞了一样物事。寒儿走回来,将那东西交给薄暖。
    薄暖一看,惊得险些摔脱了它。
    那是一枚年深日久的习字简,那上面的字她再熟悉不过,那就是她自己的字——
    反反复复,都是“薄”字与“陆”字。
    她陡地站起身来,“给我更衣!”
    “我还道你不会来的。”看着薄暖盛装华服地出现在自己的寝殿中,顾渊心情大好,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侧,“坐。”
    薄暖看见他面前的书案上仍堆了高高的奏简,大约今夜是批不完的,怎么还有闲心来找她?她坐到他身边,他已将一份奏疏递了给她:“帮朕看看。”
    她就着灯火一读,是廷尉请求宽减刑罚,道是各地监狱都被囚犯住满,不堪重负了。顾渊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看她认真读文章的样子,“婕妤有何高见?”
    她想了想,“妾以为朱廷尉所言有理。”
    顾渊指了指那奏简上的字句,“所以朕应该赦了那些轻罪之人?”
    “妾以为甚妥。”
    “然而这些人本来就是市井流氓,居无定所,放他们回乡里,又是作恶。”
    “那是因为连年饥馑,农本不振,才会多出这许多流民。”
    “婕妤有法子么?”
    “妾听闻文国舅以壅塞之法治水,治了两年,迄未见效?”
    顾渊顿了顿,“不错。”
    “何不以大禹治水之法,疏通河道,建一条长渠——”薄暖在书案上画出一条线来,“沟通四水,以济旱涝?”
    “然则又加徭役?”
    薄暖摇了摇头,“不必。陛下可遣天下居无定所之流民去修渠,赈以粮钱。流民本为水旱所苦,又可贾力为生,自然认真从事,亦不会再轻易犯法。”
    顾渊笑了。
    “朕就知道,找你来没有错。”他目光清亮,毫无保留,“阿暖,多谢。”
    她低嗔道:“陛下一定早已想到了,却要让妾来出丑……”
    “朕确实想到了。”他笑道,“但是朕想到最后一步,就毫无办法了——朕没有钱。”
    她一惊,“国库……”
    “阿暖,朕娶你的时候,花了黄金二万斤。”他灼灼地注视着她,“朕的钱,都败在你身上了。”
    她愣了愣,“陛下本不必如此铺张……”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嘴唇白了。
    “妾会劝薄氏亲族多捐粮款。”她退后两步,伏拜下去,“请陛下放心。”
    顾渊懒散地倚着凭几,任她跪拜行礼,方慢慢道:“阿暖。”
    “妾在。”
    “阿暖。”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阿暖,”他的眸光轻渺而悠长,“多谢。”
    她复低下头去,“为陛下分忧,本是妾分内之事……”
    他将朱笔往案上一掷,走上前来拉起了她的手往内殿走。她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堆积如山的文书,又被他低声嘲笑:“朕便歇息一晚,婕妤也要劝谏么?”
    她讷讷,两人走入内中寝殿,殿中宫婢连忙掌灯,被他斥退。还是一样的脾气啊,她想。只是她看着他的脸,比在梁国时又要瘦削了许多,棱角愈加坚硬,似乎国事操劳,确实令他憔悴了。
    而他憔悴的原因之中,又有多少是她的家族造成的呢?
    她为他解带更衣。
    “陛下当日给妾家送来的二万斤黄金,妾都让家父妥善封存了。妾知天下用度紧张,这二万斤黄金便用来赈灾,也好过闲置府库……”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怔,抬起头,他却微眯着双眼看向别处,手导引着她的手解开了他的衣带,又拉开了他的衣襟,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
    她又惊又羞,掌下的胸膛触感平实而心跳有力,她都无暇去感受,只急急想抽回手来。他却不让,披散着衣衫低下头,轻轻一笑,“二万斤黄金,不如你。”

☆、第40章 色授魂与

她几乎要眩晕在他眸中那望不见底的深渊。深渊之底有微光,微光映出她渺小的影,她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镇静下来,“妾还要多谢陛下,替妾保管年幼时的习字简。”
    他顿了顿,忽然将手撤下了。掌心的温度刹那流失净尽,他径自往后面的浴汤走去,她往前几步又停住。
    她知道,他又生气了。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这才发现自己看起来聪明,其实很不会说话。像这样灯火朦胧的仲夏的夜晚,她怎么就是要提那些丧气的事情呢?
    叹了口气,心中不是不懊丧的。听着那边的水声,她慢慢更衣上床,朝里而卧。许久之后,锦被掀开,一个温热的身躯自背后贴了上来,手臂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四周弥漫着他刚刚沐浴过的湿润雾气,她忽然回转身来,呆呆地直视他一晌,便蓦地吻上他的唇。
    他结结实实地惊住了,睁大眼睛凝视着她眸中清幽的云霭,竟忘了去品尝她的甘冽。她不依地咬了一下便要离去,他瞬间醒悟过来,倾身过去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脸上泛起轻暖的红,他几近迷醉地闭上眼,在她唇齿间叹息:“阿暖……”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在她颈上轻轻啮吻,“你到底……懂不懂?”
    她直往后缩,却被他按住了,她动弹不得,只觉他的呼吸游弋在自己的耳垂和颈项,让她痒得难受——“我……嗯……懂什么?”
    他又笑起来,“我听闻民间女子出嫁之前,家中长辈都会教一教的。”
    她想了几圈,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颊通红,“我——我不懂!”
    这也是实话。她家中没有女主人,薄安、薄昳都是彬彬有礼的君子,怎么会去教她……
    他笑道:“不懂才好。”
    她只觉他的表情促狭得可恶,“我只是想……”声音愈来愈低,“我只是想,我既然嫁给你了……我……”
    她支吾了半天,他却也不着急,只带笑等她回答。她终于是说不出更大胆的话,别过头去道:“我一向便是你的,我早已……认了……”
    她不得其法,羞得满脸通红,他却是欢欣鼓舞,又狠狠地亲了她一口,“说得好,朕要赏婕妤。”
    她羞道:“赏什么赏!”
    “方才那个,”他清咳两声,“就是朕的赏。”
    她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你高兴闷着头说话?”他笑着去捞她,她只是不肯,死死攥紧了。
    “你取笑我。”她在被子里闷闷回答。
    “我取笑你什么?”
    “你分明取笑我……什么都不懂……”
    他敛了笑,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教你好不好?”
    “不好!”
    “那……那你自己来。”他懒洋洋地躺下来,“侍寝,会不会?”
    她又不做声了。
    “好了好了。”他折腾得够了,心胸欢畅,且不与她计较,“我闹你玩儿呢。你还真要闷坏自己么?”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光洁的额头,轻柔的凤眼,毫不设防的表情。他忽然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心中一热——
    她说,她已经认定他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伸臂揽她,她轻轻靠上他半敞的胸膛,两人的长发绞缠在一处,像打了结,再不能分开。
    “过几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红烛轻摇,他的声音渐渐昏沉。
    “嗯。”
    “大约是你母族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是孝愍太子妃?”
    “不错……算起来,她还是你的表姐。”
    太子妃的父亲陆玄清,与先陆皇后、小陆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妹。薄暖微垂着长睫,低低地道:“子临……”
    “嗯?”
    “谢谢你。”
    他笑了。
    “怎么又说谢了?榆木脑袋。快睡吧。”
    三日后朝议,准朱廷尉奏,各地犯人皆减刑一等;并招募流民往筑河渠,疏通连年为患的黄河。国舅禳侯文坚以壅塞之法治河不当,改任广忠侯薄宜为理河都尉,前往瓠子口修渠。
    与此同时,广元侯薄安上奏,请列侯宗室出款赈灾,为修渠流民提供粮钱。上曰可。
    侍中薄昳来宜言殿探望妹妹,正见她在织布。织梭在无数莹润丝线间飞速往还,薄暖熟练地推压着织机,“喀哒”、“喀哒”的声音很有节奏。
    仲夏的日光落进轩窗,照在她清雅无瑕的脸庞。薄昳坐在她身侧,温和地道:“你不必做这些的。”
    她没有看他,“父侯捐了多少?”
    他轻声道:“当初二万斤黄金的聘礼,父侯都捐出去了。”
    她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陛下本就是这个意思。”
    他微微一笑,“陛下是聪明人,阿暖也是聪明人。”
    “察见渊鱼者不祥。”她慢慢说,回过头来,幽深的双眸注视着他,“陛下调了广忠侯,于薄氏而言,未尝是件好事。”
    “薄氏风头太盛,陛下想压一压,也合情合理。”薄昳颔首,“只是平级调任,太皇太后也不会说什么。”
    “阿兄是上过太学的人。”薄暖温婉一笑,“陛下近日正为人才之事发愁,怎么忘了阿兄就在近旁。”
    薄昳抬眉,“想推你阿兄做出头鸟?”
    “阿兄说哪里的话。——妹妹只是提醒一句,陛下大约不日便要举贤良对策,阿兄可以准备准备。”
    薄昳道:“我是薄氏外戚——”
    薄暖推开织机,站起身来,垂髾迤逦,“待到举贤良之时,若连一个薄氏也无,太皇太后难免要为难。阿兄的才能我还不了解么?只当一个侍中郎,太委屈了。”
    薄昳静静地看着她的衣角,“阿暖缘何知道我会帮陛下?”
    “阿兄从太皇太后处救了我。”薄暖低下身来,与他嫣然一笑,“阿兄与薄氏诸人,所取不同,对也不对?”
    “自家人跋扈妄为,终究也是自家人。”
    “但阿兄是可以改变自家人的。”薄暖低声道,“顾氏与薄氏,也并非一定要以生死分胜负的,对也不对?”
    薄昳忽然抬起头,“你是说……”
    薄暖缓缓道:“阿兄,自古以来,擅权外戚未尝有能善终者。阿暖希望,我们家是第一个。”
    ******************
    仲夏天气熏熏然,让人容易困倦。皇帝已经数日未来宜言殿了。听宫婢寒儿说,宣室殿那边不断召见贤良文学,陛下与他们相谈甚得,乃至废寝忘食。寒儿还说及此次应召诸生中,尤为突出的有两人,一个是婕妤的兄长侍中薄昳,另一个是广川的儒生,名叫聂少君。
    这两人一同上奏,要求限制宗室豪强的田宅奴婢,禁奢侈靡乱之风,倡三年之丧,恢复古礼云云。
    薄暖听着听着,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阿兄也太着急了。”她喃喃,“陛下不会听的。”
    寒儿不解:“婕妤,您说什么?”
    “限田宅奴婢,这是要拿世家大族开刀。”薄暖看了她一眼,“陛下刚刚即位,根基未稳,怎么能擅动这些豪强?阿兄是在胡闹!”
    外间却忽然响起人声:“婕妤还在休息吗?”
    低沉而略带沙哑,是她所熟悉的声音。她一听,立刻又缩回了榻上去。
    寒儿不知何时已退了下去,他停在她榻前,稍稍低下头看着她,低低地道:“朕来了,你还能睡?”
    她不得已睁开了眼。他今日穿着赤红朝服,领口袖边压着澎湃的玄黑云涛纹,衬得那双冷亮的眸益如殿外骄阳般傲慢凌人。数日不见,他好像又变回去了,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趾高气扬的。
    她坐起身来,慢慢地道:“妾还没有梳妆……”
    他皱眉,“往后不要‘妾’啊‘妾’的,难听。”
    她为难,“陛下不是最讲规矩的么?”
    他一挑眉,“规矩难道不是朕定的?”
    她语塞。
    她以为自己算是有辩才的……任她巧舌如簧,又怎么奈何得了他的厚颜无耻?
    她走去镜台边梳妆,“陛下近来不是很忙么?”
    他朗朗一笑,“怎么,婕妤独守空房,怨朕了?”
    原本……或许……
    可是听他这样一说,她索性拉下脸来,“陛下说话忒也难听,什么叫独守空房?陛下有三宫六院,妾有什么好怨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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