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电子书 > 历史军事电子书 > 江山别夜 >

第76部分

江山别夜-第76部分

小说: 江山别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先帝”两个字,依然能让她声音发颤。
    “不,”孙小言惊骇了片刻便沉稳下来,“他们不知道。”
    顾渊遇害,事属机密,外朝百僚只知道他是丧生于乱军之中,却全然不知幕后实情。
    薄暖茫然地转向他,“他们是在逼我。”她指着孙小言手中的奏简,惨然一笑,“那个廷尉黄济,曾经也是子临亲手拔擢,不成想连几斤骨头都没有!”
    孙小言沉默。群情汹汹,岂是一两个公卿所能左右?薄家根深蒂固,薄昳素有令名,何况又是小皇帝的老师,这时候百官上疏请求让薄昳还朝,并不奇怪。
    便是薄昳这时候说要自己当皇帝,他都不会奇怪了。
    “子临好不容易收拾了薄氏五侯,”薄暖喃喃,“没想到,竟是给阿兄——给薄三做了嫁衣。现在太皇太后没了实权,侯府又接二连三地倒了,薄家满门上下,连带满朝的门生故吏,想来都指望着薄三了吧?”
    孙小言微带悲哀地抬眼,看着荧荧灯火下的阿暖。实在是太年轻了啊,大约才将将二十吧?就成了皇太后,成了这座沧浪中飘摇的王朝之舟最后的掌舵人。顾渊过去将她保护得太好了,她纵然智计万方、才华横溢,却也从没有应对过这样诡谲多变的人心与朝局,由而,她也就从来不曾体验过顾渊所处的这种绝境——
    这种天下人都等候着他的英明神武,而他却再也拿不出丝毫办法的绝境。
    ***
    纵是薄暖下令将他们的奏疏全都压下,群臣却仍在前赴后继地上书请求让薄昳还朝主持危局。
    他在暗中布置的力量,已经渗透军队,渗透官场,渗透民心。
    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再借助外戚的身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带着帝王师的荣耀风风光光地还朝了。
    压垮薄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封加盖了天子玺印的帛书。
    帛书上的字稚嫩笨拙,却是堂堂正正的天子御笔。年仅五岁的小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过了,向他名义上的母后呈上了这一道百余字的请愿,抑或说是威胁。
    薄暖看着那帛书上的玺印,微淡地笑了。
    她除了笑,也不知道还能怎样面对这个无知的孩子了。
    “你是皇帝,”她说,“你下的诏书,便本宫也无权驳回。又何必再问呢?”
    顾泽的眼睛一亮。
    “母后的意思是,夫子终于可以回来了?”
    那样幼稚的眼神,那样单纯的孩子。薄暖疲倦地闭上了眼,在她幽沉昏暗的脑海中,顾泽一身明黄朝服、通天冠、云纹履的模样竟似与另一个孩子的眉眼重合了……如果,如果是民极在位,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不,不会。
    这天下已经从里而外地朽烂尽了,不管坐龙庭的人是谁,都不会改变山河残破的事实。
    她又怎么能再去责怪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大正五年五月诏,皇太后兄薄昳令德素著,贤能威重,兹令还朝,拜为大司马大将军,并袭广元侯爵,益封五百户。
    薄昳意气风发地迈入承明殿,冠服一新,至为尊贵的金印紫绶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加修长出尘,宛如庭中玉树。小皇帝站起身来,满脸欢笑地迎接他的老师,他志得意满地从容一笑,撩起衣襟,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大礼。
    “臣薄昳,参见太后、陛下,太后、陛下长生无极,大靖享国永昌!”
    薄暖坐在垂帘之后,安安静静地接受了他的朝拜。薄昳站起身的一瞬,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来,刹那间仿佛耀出了尖锐的银芒。
    他舍弃了养育自己的父亲,舍弃了依恋自己的女人,舍弃了信任自己的朋友,舍弃了不知道多少寻常人引以为幸福的东西……才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知道,薄暖也知道,这世上,已经无人能阻拦他采摘那最后的果实。
    六月,广元侯薄昳进爵安靖公,益封千户。皇太后临朝,薄昳秉政,百官总领于昳,而太后之旨不能出三宫。
    七月,定赵王太后谥号孝静皇后,起静陵。募三辅流民,编为常胜军,赴益州、淮南平叛。
    八月,上祭宗庙,安靖公称摄皇帝。立明堂、辟雍,考天下风俗,定于明年改元更化,与民更始。
    与改元诏书同时下达的,还有一份递往内宫的帛书。
    皇太后之母陆氏,久在睢阳,冢茔不扫,贻羞王室。兹命羽林三百,护送皇太后往睢阳省墓,迎陆氏梓宫回京。
    看到这一份将她赶往睢阳的诏书,薄暖再也忍受不住,腾地站了起来。玄黑的衣袍盖住了她的痛苦,而发上华贵繁重的步摇仿佛狠狠压下了她的怒火。
    “他已经是摄皇帝了,”她的手在长袖中颤抖,“他到底还想怎样?”
    孙小言拱手垂立,恻然:“太后……可想回睢阳去?”
    她怔住,刚才还在燃烧的目光一霎便暗沉了下来。
    睢阳?
    那是个多么遥远的地名啊……
    她离开睢阳,也不过才五年光景;可是这五年就像梦一样,所有的爱恨悲欢,全都在这五年里一把烧成了灰,将她的心烧得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华丽的壳子,她站在这苍茫废墟上回头望,竟然已完全看不清楚五年之前,睢阳的梁宫里,那年少无知的欢喜。
    寒儿低着头,她不知道睢阳有什么,但她已看懂了太后在方才那恍惚的一瞬,眼眸中透露出的脆弱的迷恋。她在睢阳,一定埋藏了很多很深的记忆吧?
    孙小言轻声道:“太后,容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天下,自先帝崩逝时起,便已经落入安靖公的怀里了。不管他会不会真的篡逆,宣室阁上那个小孩子,都是收不住人心的……”
    薄暖咬着牙道:“那又如何?这是子临的江山,子临不在了,我便要替他守住!”
    “太后您忘了,”孙小言悄悄挑起了眼帘,“仲将军还在云州,他手底还有十万兵马——安靖公这会子既然要将您赶出去,您不妨将计就计……”
    薄暖脸色微变,眸光一瞬千幻。
    孙小言几乎有些不忍心去看她此刻的眼神。当一个人明白地知道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全天下,于是便将万事万物在她的掌心里一个一个地取舍时,就会有这样的眼神。
    如临深渊,明明满怀恐惧,却又隐露兴奋。
    她要报仇。
    ***
    天边残阳渐渐吞噬了长安三宫的巍峨阴影,皇太后的辇舆仪卫缓缓行出了皇城门,薄暖带了寒儿,任由车马摇摇将自己带离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吃人的宫闱,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那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皇太后出巡睢阳,路途虽遥远,也必要保证十分的舒适。然而路上却总见到饥民哀哀的眼神,纵然羽林郎在前肃清道路,他们也常疲弱得挪不动身子。有一些郡县令长已经管控不住辖内大乱的局势,所能摆给她看的只有一条干净的道路,而在这条道路之外,阖州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每每攥紧了车窗上的木棂子,才能以指甲上尖锐的疼来磨钝一心的抽痛。这就是子临心心念念的江山,它已经千疮百孔,纵然薄昳是神仙再世,只怕也救不回这个世道了。
    睢阳郡的郡守府移到了北城。皇太后亲临郡治,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大贵重之事,睢阳郡守全家都俯伏在府前跪候了一整天。薄暖自车中下来,扶起陈郡守颤抖的身子——
    她知道他为什么颤抖。因为他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皇太后还能做多久的皇太后,也就不知道自己这个郡守还能做多久的郡守。
    她和颜悦色地道:“辛苦太守了。本宫想到自己过去的那间茅舍中休息。”
    陈郡守一呆。过去?茅舍?他怎么都没有听说?
    “本宫是来省墓的,陈郡守不知道么?”她温声道,“本宫的母亲,也就是安靖公摄皇帝的母亲,正葬在本宫当年的小院之中。”
    陈郡守回想着那道突如其来的诏命,“可是,先帝已下令将您的母亲移葬在旧梁国的王陵,所以下官以为您会先去梁宫……”
    薄暖的神情犹端得冷静,但她的嘴唇白了。
    子临……原来还做了这样的事?
    不,不能再想了。
    她的手指刺进了掌中肌肤。
    “本宫还是先去当年的小院看看。”她努力平复着呼吸。
    皇太后辇舆还未到,三百羽林郎已当先将北城的这座小小院落团团围住。薄暖下车时,便见到一片甲胄兵刃的寒光,不自主皱了眉,“让他们离我远点。”
    “太后,这可不行。”寒儿小声道,“您可再不能出事了……”
    薄暖心头一凛,看向那边甲胄肃穆的封蠡。她不再多说,由寒儿相伴,迈步走入了这小小院落。

☆、第107章

薄暖推开门,立时倒抽了一口气。
    房中赫然一盏青玉五枝灯,正是梁宫的旧物——陈郡守倒是会现搬。
    青玉五枝灯的光芒清幽地洒落,盈盈地将这小屋寡淡的陈设照出了一层朦胧的丽色。还是那简陋的小床,还是那散落在地的竹简,还是那被扯落的床帏和一摇一摆的鸠车……
    ——“殿下怎么不穿好衣裳!”
    ——“孤穿好了啊,不信你转过来看看。”
    ——“你在避忌些什么?你本来就要服侍孤的。”
    回忆在这个光影错纵的刹那骤然清晰,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出了鞘,耀痛了她的眼。她往前走了一步,便踢到了那鸠车的后摆,小儿的玩物立时前前后后地摇晃起来。她呆呆地看着那无知的鸠车,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往床上一坐,将脸颊都埋在了双掌中。
    “出去。”她的声音闷闷地、盘旋地发出。
    寒儿忧心地看着她,到底还是退了下去,合上了门。
    门外月华如练。封蠡带着羽林卫守在院落外围,此刻——
    竟都是跪着的。
    三百羽林郎无声无息地跪伏于地,其状又似庄严,又似诡异。而在这无声无息之中,独独背手站了一人,桐簪束发,素衣如月,寒儿没有看见他的脸,自己却已然呆在了地心。
    ***
    薄暖终于再也不能承受住回忆的重压,往床上一倒,便哭出了声。
    她忍了那么久了,忍了那么深了,可是回到这个地方,回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子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和衣在床,哭得累极,竟然就这样满头凌乱地睡着了。灯火还亮着,帘帷都没有放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自从子临驾崩,她便连梦境都失去了。
    便连那个邪恶的鬼影,都不再来找她了。黑夜像一座深渊,宽厚地包容了她的所有痛苦和迷惘,让那些往事全部都隔绝在了三尺之外的幽幽灯影里。睢阳的夏夜一如她记忆之中的那般温暖,皎洁的月亮隐在云层之后,清辉温柔抚落,好像母亲包容一切的眼神。
    “唉……”
    忽而,便在这一片茫然的明丽灯火中,响起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而后,青玉五枝灯的光亮,悄无声息地灭去了。
    她全身陡地一颤:是谁?这声音……这声音……是谁?!
    仿佛感受到她的不安,一只手在黑暗中轻轻地抚摸着她,一下下理顺了她的发。她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上,一种震撼的心情攫夺了她的全副理智,这是他的动作,这是他专属于她的动作——
    她紧紧地闭着眼,晶莹的泪水却接二连三地自颤抖的长睫下涌出。
    子临……你终于肯来梦里看我了么?
    似乎看到了她的泪水,那只温柔的手犹豫了一下,忽而张开了,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抱。开始的时候动作尚还轻柔,然而他在她柔柔的墨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就将她箍紧了,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
    “阿暖!”他终于唤出了声。
    他的声音是那么低哑,那么疲倦,那么伤沉——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他!她的子临——她的子临啊,永远是坚定不移,冷锐有力的——子临,你怎么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庞,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然而触感却仍旧是她所熟悉的轻滑,好像一块上好的美玉……
    子临……你瘦了。她喃喃。
    你自登基以后,便是日渐消瘦,从来没有过一日的快活。疲敝的百姓折磨着你,跋扈的外戚欺凌着你,你很坚持,但是你从来没有快活过。
    现在你已经解脱了啊……你已经在渺渺茫茫的泰一世界里了,可怎么却还是那样瘦呢?
    他闭上了眼,任由她的手茫乱地抚过他高挺的鼻梁,直棱的眉骨,而后轻轻覆上了他的眼。他的眼睫在她纤长的手指下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蝴蝶扇了一下脆弱的翅膀。她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心里却莫名地充满了安定的力量,她用力倾过身去想吻他的唇,他却好像当先预料到了,薄凉的唇安静地迎了上来。
    唇齿相触的一刻,她的泪水终于清透地掉落,陷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