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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第5部分

小说: 走过心灵那一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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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瑞芬身边的异性非常少,除了丈夫、儿子、小叔子、大伯和公公之外,几乎没有异性的接触。农村的家庭妇女大都如此。因此,秦花妮的情人——猴三,因为与秦花妮发生了分歧,便不知不觉将心思转移到刘瑞芬身上,因而频频向刘瑞芬投之以情,送之以意。下意识之中,刘瑞芬对猴三产生了兴趣,当然仅仅是兴趣而已。她喜欢与猴三闲聊,这种闲聊为她孤寂的生活带来了有趣的点缀。

  刘瑞芬在猴三那又低又窄的窑洞里闲扯了两个钟点,虽然仅仅是闲扯,俩人都扯得有滋有味儿。

  中午,刘瑞芬兴致勃勃做了一顿两面圪嗒,之后又洗了一大堆衣服,等大人孩子们睡罢午觉,便抱着建猛来到了周玉香家。

  张鸿远的胞兄弟张鸿志,小名志小,就住在离村口几十米远的土坡上,三个崭新的青砖窑洞,迎着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神气。

  张鸿志在煤窑一坑上早班还没下班,周玉香刚刚睡起午觉正洗脸。

  街门吱扭响了一下,接着就传来了热乎乎的叫声:“他婶儿,还睡觉呢——在不在呀?”

  不用看,周玉香已听出是刘瑞芬来了,她那瘦长的脸“呱嗒”就拉长了,没有回话。

  院里的脚步声随即来到了窗前。透过玻璃周玉香看到了刘瑞芬怀里抱着的建猛,刹那间,脸上泛起了大片红云,那阴沉沉的眼珠里好不容易闪出了点少见的快活悦人的光彩来。

  “是大嫂,稀罕的你,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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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香赶快拉开门,将刘瑞芬迎进家。

  刘瑞芬屁股刚落炕,周玉香就递了一支“大前门”。刘瑞芬见是“大前门”,心里美滋滋的,没有想到今天这个“铁公鸡”的弟媳妇如此大方,如此高待她嫂嫂。

  刘瑞芬点着了烟,美美吸了几口。这工夫建猛就到了他未来的——过转年就是他养母的怀里。

  周玉香欢喜的得眉飞色舞,不过,那表情在她那阴沉惯了的脸上显得十分怪诞。她从建猛的小脸蛋开始亲到小脚丫上,边亲边夸建猛长的迎人、长的壮实。刘瑞芬也顺着话题与周玉香大拉大扯起来。周玉香盼子心切呀!建猛过转年就是她的儿子了。她从心坎上兴奋,抵制不住由衷的喜悦溢于言表。但是,兴奋之中,她不时地用警惕的目光乜斜刘瑞芬。她对刘瑞芬总有一种惴惴不安之感。

  是的,刘瑞芬生下建猛以来,周玉香与刘瑞芬妯娌俩格外亲近,周玉香不但常去探望嫂嫂,而且在吃个稀罕饭时给嫂嫂送个一碗半瓢——这可是“铁公鸡”绝无仅有的大方举动呀,然而,“铁公鸡”的心思意在得子呀。

  但周玉香虚假的热情里已包裹着对刘瑞芬巨大的怨恨。周玉香与刘瑞芬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俩人之间潜伏着难以消除的危机。

  自年轻漂亮的刘瑞芬走进张家门儿,内向守旧的周玉香就对这个比她小三岁的活泼热情的嫂嫂非常反感。女人与女人固然同性相斥,妯娌间更容易成为天敌,这倒也罢,周玉香见刘瑞芬进了张家不几年就为张家添儿加女,而自己却连个猫猫狗狗也没有生下一个,心中嫉恨——嫉别人、恨自己,这倒也罢,只是张鸿志向哥哥张鸿远提了几次过继儿子的希望,张鸿远答应了二次,刘瑞芬否决了二次,为此,周玉香对刘瑞芬出尔反尔的行为惴惴不安,又暗暗仇恨在心。

  周玉香因为不能生儿养女而自卑,然而越是自卑,也容易受到伤害,而她受到巨大伤害时,仇恨的种子又极易生长。什么时候仇恨不消除,什么时候仇恨的种子就会无时无刻不滋长蔓延。

  当然,周玉香除了恨刘瑞芬之外,她也恨别人,这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农村妇女受到环境的侵侮和内心的过度谴责的一种反映。她没有那种挺着个大肚子东游西转的自豪劲儿;也没有分娩的阵痛和喜悦;她没有欣赏过童稚的甜笑和蹄唤……

  不能做一个真正母亲的女人,女人应有的幸福常常会被扭曲?

  十几年来,极度的失望、嫉恨、责备,吞噬了周玉香的青春岁月和幸福年华。那原来妩媚清秀的脸庞,而今显得憔悴而惨凉;那瘦瘦的脸面几乎总是阴云习习,大而深的眼窝里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偶尔闪现一种让人琢磨不定的惊恐的光,不由得让人想到胆小阴暗的蛇眼睛。为此,刘瑞芬和村里的好事人又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毒虫”。

  刘瑞芬与周玉香围绕着建猛,扯了半天。关于建猛如何淘气、如何贵人贵相、如何能吃等一系列趣事旧闻扯罢之后,刘瑞芬指着周玉香怀里的建猛说:“他婶儿,建猛跟了你,算他小子福气大,看看你这新澄澄的家,软棉棉、厚腾腾得炕,还是你财大气粗腰杆硬。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一母同胞吧,又怎样?志小能治起这份家业,看你穿得是什么?我穿得是什么?我跟了张鸿远十几年了,进他的门是破窑洞三个,到现在还是三个破窑洞;大热的天,连件凉快点的衬衣都买不得。看你冬天是冬天的袄袄,春秋是春秋的褂褂,夏天是夏天的衫衫……嗨,真是气煞个人……”

  刘瑞芬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听到刘瑞芬说话的语调又悲又颤,周玉香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刘瑞芬怎么啦?是跟张鸿远生气了?还是听到别人瞧不起她的风言风语啦,想把猛子提前给过来?还是有什么困难的事儿……

  周玉香心里“咯噔”一下,思路在“有事儿”上打住了。虽然,她也了解刘瑞芬是个活现成“说风就起风,说雨就见雨”的人,可是今天刘瑞芬抱着建猛大驾光临,似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玉香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为刘瑞芬的眼泪所迷惑。她周玉香不但能不亲信别人的眼泪,也是个从不轻易流浪的人。

  “大嫂,看你说的,哼!”周玉香拉长脸说。“你光看到我盖了三眼窑洞,没见省吃省喝十几年的罪过,你不管怎说还嫁了个有头面的男人,我跟志小不就是从嘴里抠,瓢里省,咬着牙硬挺。不是我对咱家死去的公公婆婆有气,当初分家时,你占着人多分了三个窑,我和志小只给了一个破窑洞。有什么法?我们总不能样样都不如他人吧。我说大嫂,我倒情愿用三眼新窑洞换你三个活灵灵的儿子,你能舍得?嗨,我的难处你不知道,为了修窑洞,现在还有外债呢!这还不算,手头有几个钱,我侄儿办事又借走了,哎……”

  周玉香按照自己的判断,提前堵住门儿,生怕刘瑞芬提出一些让她为难的要求,尤其是钱。

  但是,刘瑞芬打断周玉香的话,笑哈哈地说:“他婶别哭穷,你的家底虽然我不知根知底,说不出个四五六,也知道个一二三,你兄弟为你侄儿办事借那二百块钱,不是已还了你啦?”

  周玉香心里又是一怔,刘瑞芬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就在周玉香愣怔的时候,刘瑞芬话语转上了正题,点名了来意。

  “他婶儿,还是妹妹兄弟们亲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候才显亲。嗨,我是实在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不你也知道,好不容易给建忠说了个媳妇,可是怎么也筹不起三百块来,哎——,建忠说个媳妇真不容易,别看我不是他的亲生母,我心里为他着急呀。建忠他爹不好意思跟志小借钱,我只好厚着脸跟你商量,借你二百块,赶在年底兑现还你,这实在是万不得已。我也知道你是当家的人,不像我,做不了个主……”

  周玉香听着刘瑞芬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怀里抱着的孩子仿佛是吃人的猛虎,眨眨眼仔细看,确实是个干眉净眼的小子,猛地压在心头的火,脸上勉强扯起几丝笑容,打断刘瑞芬没完没了的话头说:“大嫂,看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嗨,我是当家不做主儿哇。不瞒你说,我每天都要请出菩萨祷念一个时辰,祷念个什么?不就是祷告老人家救我出苦海!现在的社会不许搞这个,可是我还是天天祷告,心里好受呀。好我的大嫂,建忠的事儿,我也祷告过,菩萨会保佑建忠的,你千万千万不要着急,急有什么用,都怪咱穷。前几天我和志小商量过,建忠办事我们尽力帮助。今晚上志小下了班,我再问问他家里有多少钱,让志小跟大哥他们做主吧,咱们娘儿们也管不了大老爷们的事儿。大嫂,你是有福人,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你看我该喂猪了,你稍等我一会……”

  周玉香一阵轻描淡写就把刘瑞芬咄咄逼人的攻势挡了回去。

  刘瑞芬听到周玉香的话入情入理也入耳,便起身接过建猛告辞了。不过,刘瑞芬兴致勃勃到来,连个确切数字都没听到,就这么被周玉香送出门来,不由地又有些懊伤。

  周玉香边送刘瑞芬边又说了些安慰的话,看着刘瑞芬闷闷不乐地下了小土坡向西走去,猛地眼中闪出凶狠的目光,狠狠冲着刘瑞芬远去的背影连连吐了几口。

  太阳已傍到登云山顶了,斜阳像无数柔润的小手抚弄着登云山下的窑洞瓦房,又像玩皮的孩子在每一道梁每一道沟上快活地蹦蹦蹿蹿。到处是归巢的鸟儿的啼叫,鸟雀的啼叫一阵急似一阵,仿佛一旦斜阳消失它们就会迷失归巢的方向,仿佛失去一分一秒它们就会失去温暖的小巢。

  张鸿志检查了各个巷道的线路,提着矿灯上了坑。当地都是斜井,主巷道只有四五百米,由卷扬机将煤车拖上坑口,煤车是平常人们惯用的小平车,一车能装五百到八百斤。小平车在掌面上装满了,由拉车人——一车一人,拉出支巷,在主巷低头集中起来,一次将三到五车编为一组,按响巷壁上的电铃,开绞车的女孩便开了闸,工夫不大,一串平车满载煤块就冒出了坑口。架平车的大部分是年轻腿长腿快的后生。张鸿志二三十岁时也拉过平车,岁数大了后就在坑下掌面上打煤,由于他对坑下情况熟悉,又认真倔强,后来就让他负责线路维修、瓦斯检查——能干这种技术工作,说明张鸿志是个有头脑有心计的人。

  张鸿志向接班的小个子周富海交了班。跑了一整天,他有些疲倦,便坐在坑口绞车房几米远的一堆坑木上吸了袋烟。

  近来心情特好,干起活来从不知道疲倦,困扰了张鸿志十几年的一件大事,终于办成了——不久他就是一个胖小子的父亲了,自豪感和喜悦感常常让他热血沸腾。他抽烟,看着拉平车的后生们生龙活虎地从坑口一个个跃了出来,不由地想到,也许自己再年轻十几岁,也许还可以重新娶一个女人?不过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被他掐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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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又是何必呢?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儿子了吗?

  “志小哥,还在慢慢地倒嚼呀,该回圈了吧!”这时从坑口扶着平车车辕跃到场面的张守林开着玩笑骂张鸿志。

  山里窑厂,就习惯这种粗俗无聊的交流。

  张鸿志不紧不慢地将烟锅中的灰磕掉,而后盯着正在摘去车上挂钩的张守林说:“我正等着给你卸套,等卸了套,我好给我兄弟媳妇把骡子牵回去。”

  “不用瞎操心了——”张守林推着平车跑向煤场,喊着说。“我听到你家的老母牛叫了,公牛快回家吧!”

  “哈哈哈……”

  同张守林一起拉平车的四个小伙子大笑起来,笑声把煤场四周树林上“叽叽喳喳”嚷个不停的鸟都惊散了。

  张鸿志回到家时天已黑下来了。

  周玉香连唠叨带谩骂,把刘瑞芬下午来借钱的事儿跟张鸿志说了。张鸿志洗罢脸、吃罢饭,一直没有吭气,一种不详的征兆悄悄爬上他的心头,他的脸上刀剑林立,仿佛一个将军为了一场恶战摆好的临战的图。张鸿志与兄长都有那种忧郁的沉思习惯。

  张鸿志觉得他那风风火火的嫂嫂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张鸿志也担心惹恼刘瑞芬,刘瑞芬会断然反悔,拒绝将猛子过继,但又不能得罪妻子周玉香,周玉香不会同意拿二百块钱借给刘瑞芬,这一点张鸿志做不了主。当然不是这一件事张鸿志做不了主,而是这个家的主人就不是大老爷们儿,而是一个不会生育的娘们儿。

  周玉香是个让丈夫佩服之至的女人,这一点周玉香跟她的母亲一模一样,仿佛她就是母亲的复制品。如果说母女二人有区别的话,那就是周玉香的个子与脚比母亲大——可能是废除妇女裹脚的结果,周玉香不但脚得到了解放,身材也随脚长大了。

  周玉香的母亲十八岁嫁到周家,丈夫才十二岁。结婚那天晚上洞房花烛夜,丈夫睡在她身边,窗外月光朗朗,依稀洒入屋内,十二岁的丈夫童趣大发,撩开被子说:“看我给你翻几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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