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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如意娘-第57部分

小说: 如意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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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追兵已都下了河,同他们相距只有半条河的宽度。而且他们都骑着马。
  距离在一点一点的缩短。
  二郎终于涉到河边,探手抓住了对岸斜垂下来的杨柳。
  此岸的水却很深,坡壁陡峭,没那么容易上去。而如意双腿沉重,小腹宛若被重击一般疼,疼得她意识昏沉。而她的右手边早已失去了知觉。她泡在冷水中,不经意松开了胳膊,眼看就要从二郎肩膀上滑下去。
  二郎忙揽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托到后背上。声音颤抖着,宛若恳求,“抱紧我,阿姐……千万不要松开。”
  那声音令如意清醒了片刻,她没有再说什么,“放开我,你先逃吧。”只是尽全力抬起胳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斜环住了二郎的肩膀。
  二郎再度将她往上托了托,踩住河床上的乱石,用力往杨柳树上攀爬。
  而身后追兵也已涉过了河心。
  远处忽然传来雷鸣一般、山崩一般、万马奔腾一般丰沛的轰然的响声。
  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了,还在交战中的双方都不由停住武器,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一道裹挟着泥沙、碎石、枯枝的浑浊水流,如一条冲破锁链的巨龙般汹涌咆哮着自上游滚滚冲来。那黄龙张开巨口吞噬着沿途所冲击的一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河中人马眨眼便消失在浊流中,前方木桥瞬间便被拦腰击碎。
  河中、桥上所有这些人里,就只有萧怀朔在最后一刻背着他的姐姐踏上了对岸。
  那河岸也开始在浊流中垮塌。他背负着如意最后跃了一步,最终摔倒在地。而那黄龙般的浊流也终于被河岸束缚住,没能将他们吞下。
  他们摔倒在地上,河的这一面追兵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
  这些追兵中有许多先前跟随萧懋德去牛首山追如意的人,更多则是萧懋德提前安排在牛首山谷口的人——萧懋德原本的设想中也有一场前后夹击,他将如意当猎物,是想要彻底享受一次狩猎的快感。不成想他自己先死在伏击之中。而埋伏在牛首山谷口的追兵迟迟得不到信号,只能远远的追踪着萧怀朔一行人。直到从牛首山逃回来的人带回萧懋德被杀的消息,这只部队的指挥换人之后,才开始行动。
  而一日之内,他们当中许多人亲眼见到了两次异变。心理正承受着极大的冲击。
  而所有这一切萧怀朔都不知道。
  当他终于缓过神来,他只再度将如意扶起来,和她相互支撑着,继续他的逃亡。
  ——而这一场逃亡,确实还远远没有结束。

  67

  细雨无声飘落,天地阴晦沉郁,远山朦胧在雾气中。
  他们相互搀扶着,蹒跚向着不远处的村落前行——那村落外遍植果树,这时节大都枝条疏落,只寥寥数枝早梅花打□□点花苞。村中灰暗的瓦墙与破败的酒旗就掩映在那片果林之后。
  这村落显而易见也经历过劫掠——或者至少是被强行征收过钱粮,家家闭门锁户,外头几乎无人行走。
  二郎便先将如意搀扶到路旁林木之中,靠着一块青石坐下来。那青石挡住了风,聊胜于无的遮蔽一些寒意。
  他道,“你忍一忍,我要把箭□□。”
  如意已几近昏迷,闻声只点了点头。
  二郎试图帮她撕开背上衣衫,然而那布料沾了水和血,越发的柔韧,他只撕不破。如意便指了指腰上短刀。
  二郎用短刀将她肩头衣服割开,只见一片血肉模糊,那箭头似已没入肉中。他不由就紧绷起来,顿了一顿,才握住箭杆。
  道,“阿姐,我有话很说——”
  如意不由凝神去听,二郎便在此刻猛的用力,将那箭一举拔出。如意不由闷哼了一声,疼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片刻后才能凝聚起力气,问,“……□□了吗?”
  二郎声音哑了哑,才道,“……箭头留在里头了。”
  如意想安慰他——中箭后肌肉咬得紧,原本就不容易□□,这须怪不得二郎。只要找到大夫割开伤口,把箭头剜出来就好。然而她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言简意赅,“先找翟姑姑。”
  他们进了村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有年老的妇人戒备的给他们敞开一条缝隙,见是一双白净美貌得近乎耀眼的年轻男女,脸上戒备才略松懈了些。又见他们满身泥泞血污,不由有些迟疑。二郎忙叫“婶婶”,那妇人手上便顿了一顿,有些不忍心将他拒之门外了。
  二郎这才道,“我们是来寻亲戚的。家婆姓翟,早年在富贵人家当奶娘,后来那家的姑娘入宫成了皇妃。家婆有个侄儿住在横陂,婶婶是否知道这家人住哪里?”
  他见那妇人审视着如意,便放柔了声音哀求,“我们路上遇了盗贼,我阿姐受了伤。婶婶帮帮我们吧……”
  他生来便高高在上,不曾用这么示弱的声音和人说过话,甚或该说他从小到大就没哀求过什么人——但眼下的处境却令他很快便无师自通。
  那妇人这迟疑才道,“向里走七八户有扇朱漆门,那家女人姓钱,似乎在宫里边儿有亲戚。你去问问是不是……”
  二郎还待再请求,那妇人已不由分说的锁上了门。
  如意已经越来越难保持清醒。
  待找到那妇人所说的朱漆门时,她终于抓不住二郎的衣襟,身体向下滑去。二郎慌忙抱住她,叫,“阿姐。”如意只无力的攀着他的衣袖,草草摇头。她呼吸略急促,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下意识的蜷缩着,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半分血色都无了。
  二郎只能将她抱住,靠在怀里,匆匆砸门。
  他本听见里头有男女抱怨和责骂声,可一敲门里头便静若无人。他便唤道,“翟姑姑。”
  果然他这么一叫,便听里头传出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人挑开门闩,“吱——”的一声将门拉开。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从门后探头出来。
  这家日子显然比旁家更宽裕些,故而门□□院被搜刮打砸得也尤其彻底。隔了庭院,有个十七八岁的高瘦的青年吊儿郎当的靠在门上,半眯了眼睛扬头向着这边嘟囔,“当初说让我入京——”然而瞧见如意话便噎住,一时只抻着脖子来看她。
  那妇人也是一样的眯着眼睛看人,目光凝在二郎脸上,满是疑忌。一个人是好是坏也许无法从眼神里看出来,但是是恶意还是善意却十分容易分辨。那妇人的眼中有一种市侩的多疑的恶意——她所权衡的分明不止是二郎是否会给她造成威胁。那恶意虽隐晦却又透着本性,以至于二郎心中当即便生出厌恶疏离来。
  他心中已然凉透,但此刻他并无旁的选择,只能说,“我们来找翟姑姑。”
  “你们是?”
  却是里头的青年先开口,“既然知道翟婆婆,当然就是亲戚。有话以后再问吧,没看人伤着吗?先进来——”
  那青年当即便要上前扶如意,二郎只不动声色的将他隔开,问道,“翟姑姑呢?”
  那妇人迟疑道,“姑姑去了镇上,家里只我们两个。”复又让开门来,道,“进来吧——”见二郎不动,便又说,“我粗通医术,你把她扶进来,我替她看看。”又训斥那青年道,“没眼力价的,杵在这里做什么!去热水,取些干净的麻布来。”
  那青年先还不肯,她施了个眼色,又作势欲打,他才悻悻然一步三回首的去了。
  那妇人方带了些歉意看向二郎,“快扶她进来吧。”
  钱氏带了如意进屋。
  屋里却点着火盆,只是火不旺,并不觉着多暖和。她略肉疼了片刻,还是取来木炭,颇往里头丢了几块。这才帮如意脱下湿衣服来。
  许是怕扯动如意的伤口,她脱得颇有些慢。
  二郎就隔了一层帐子侯在外头,见她只盯着伤口,不由心神紧绷。
  却听“吱呀”一声,那青年提了热水和麻布进屋里来,望见钱氏和如意在帐子里,便要将水提进去。
  二郎恼火至极,却不能发作,只上前接下热水和麻布,就势拦住他。那青年脖子伸了几伸都被他挡住,不由嫌他碍事,目光中便露出些凶恶之色。那青年有些胡人的面相,鹰鼻狼目,容貌粗陋,一旦目露凶光,便也激起了二郎心中恨意。
  “愣着做什么!去取青囊来——里头装了针石刀剪的那个。”钱氏终于觉出外头的气氛,回神差遣道。
  那青年这才骂骂咧咧的回身离开了。
  钱氏给如意擦洗干净,换好了棉衣,才又问二郎,“她是你的——?”
  二郎道,“姐姐。”
  钱氏便顿了一顿,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肩上箭头得尽快取出来才行。”
  恰那青年取了青囊进来,钱氏便令二郎进帐子里去扶住如意。那青年又伸头,钱氏便再度差遣驱赶道,“你去熬些姜汤,她有些受寒了。”
  那青年只能再度转身出去。
  钱氏取了短刀在火盆上烤。
  二郎则在帐子里扶着如意。
  如意棉衣只穿了一半,露出右边肩膀来。二郎见她肩头有红渍,以为是血,忙掰了查看,却是一枚栩栩如生的蝴蝶胎记。她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那肩头蝴蝶胎记恍若在振翅一般。二郎也是头一次见到,不由愣了片刻。复又看到如意肩胛后模糊的伤口,立刻便将那胎记抛之脑后了。
  钱氏处置好刀剪,复又进帐,对二郎道,“圈住她,便让她乱动。”
  二郎已意识到了逾礼,然而事急从权,他便扶住如意的肩膀。
  钱氏的手法却十分熟练,只略微破开伤口,匕首尖探进去小心的将箭头剜出来。
  然而剜出箭头,那血便如泉水般涌出。比及敷药、缝合完毕,半片棉衣尽都染透了。如意悄无声息的昏睡过去,已再无半分力气。
  二郎守在如意床边。
  钱氏悄悄的推门出去,却正撞上那青年来送姜汤。他张望着想要进屋,却被钱氏强推出去。
  他不由骂骂咧咧,钱氏忙捂住他的嘴,道,“你还想不想要荣华富贵了?”
  他们说的声音极低,然而二郎精神紧绷着,听闻此言,不由再度从疲倦中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便取出如意给他的短刀,悄悄的起身跟了出去。

  68

  钱氏将那青年一路拖回灶房,不由分说的将门关上,道,“你没瞧见她那弟弟已恼了你?没见识的轻骨头,猴急的窜上去还嫌不招眼烦?”
  那青年心下惦着如意,被她念得烦躁不已,道,“他那弱不禁风的小骨格儿,能拿我怎么样?惹急了我就弄死他,这世道谁怕谁?沟里填尸不都是达官贵人,凭他是皇帝老子的儿子,他老子还一样被乱臣贼子弄死呢。他既投难到我们家,是生是死还不是由我们?怕他做什么!”
  又耍滑哀求道,“好阿婆,你没瞧见那小细娘的模样?我长到这么大,做梦都没梦到过这样天仙。这兵荒马乱的,村里女伢都被抢,我十八了还没识过滋味。今日我就是要弄她,阿婆你不成全我,明日我就上山当贼匪去!”
  钱氏被他气得头昏脑胀,道,“去,你赶紧去。投贼要递投名状,你且出门杀个人先。”
  那青年作势欲走,钱婆恼得一把拉住他,道,“回来——也罢!你先听我说过事,说完了你还非要这小姑娘,我亲自帮你放平她。”
  那青年才略消停了些,“那你长话短说。”
  钱氏便道,“他们来投奔翟阿姥,你道翟阿姥是什么身份?”
  那青年道,“不是阿婆你娘家人吗?在宫里当过差,家人都死绝了,便来投奔我家。”
  钱氏道,“她不是当过差,她是宫里最得宠的娘娘身边儿,最受信重的亲信。那娘娘恰给天子生养了一儿一女。你也说她家人死绝了,那你说还有谁会特地跑来投奔她?”
  那青年却还没回味过她话中意味,只接腔耍赖道,“我怎么会知道……”
  钱氏被他蠢得咬牙切齿,只能点明,“你不是说‘任凭他是皇帝老子的儿子’吗——兴许他真是皇帝老子的儿子呐!”
  那青年不由瞠目结舌。
  钱氏便道,“当年我也在宫中做稳婆。和翟阿姥这些在贵人身旁当差的姑姑们不同,只能偶尔去给贵人们悄悄病。那年宫里新进了位贵人,你说这小细娘美貌?也就有那位贵人七分容色罢了!天子对那位贵人自然是宠得没个边儿。谁知那贵人入宫不到两三个月,肚子就挺了起来。一诊治,居然怀了五个月的身孕!那会子宫里议论的纷纷扬扬,都说这孩子不是天子的种儿。”
  那青年依旧没回过神来,只木愣愣的听着。
  钱氏便接着说,“转眼就到那贵人生出的日子,我近前去伺候她生产。生得虽艰难了些,总算平安产下一个男孩儿。旁的稳婆都不愿意接,独我爱出风头,便将孩子洗净了抱出去,给天子看——”
  “您真见过天子?”
  “就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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