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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养青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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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凉院被这声大叫闹得鸡飞狗跳。
  盛森渊所说的大夫只有一人,姓林。
  林大夫不是外面的坐馆大夫,住在盛府,只为盛家人服务。他被盛老爷请到盛府工作已有二十余年了,来得比元娘还早。他很注重身体锻炼,虽然年过五十,依旧精神矍铄。盛森渊作为读书人却并不像同窗一样身娇肉贵,反而身强体健,既因为祖上曾是武将,更多还是受了林大夫的影响。
  他对这位老人一向敬重,这次却难得地鲁莽了一回。
  听他到了清凉院外,盛森渊立刻冲出来迎接,拽着他赶路。
  神情惶然,举措失当,可谓失常。
  “你……看起来挺好的。”林大夫打量他两眼,说道。
  古列来找他的时候,没说清楚是谁生病,他见古列神情紧张,还以为是盛森渊。
  可盛森渊现在哪像个病人?
  “不是我,是元娘。”盛森渊边走边说。
  “她病了?”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生病,总之她需要您的治疗。”盛森渊急切地拉着他走。
  幸好林大夫不曾疏忽锻炼,换作一个普通老人,不是被他扯个趔趄,也很难跟上他的脚步。
  古列走在另一边。
  元娘病了?桃花和芙蓉对视一眼,也悄悄跟上。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进了元娘的卧房。
  元娘捂着脸,背对着门,浑身发抖。
  “元娘别怕,林大夫已经来了。”盛森渊安慰她,拖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古列也赶紧搬一张凳子给林大夫摆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林大夫温和地问。
  盛森渊轻轻抓住元娘的手腕,温柔地说:“不要担心,大夫懂这个,你抬头给他看看。这是林大夫,你认识的,平时你有什么不舒服,都是他给你治,你应该记得。”他劝说元娘慢慢将她捂住脸的双手拿下,他不敢直接接触她的脸颊,只捧起她的下颌轻轻转动朝向林大夫。
  见她一直捂着脸,林大夫心里有数。
  可饶是做好心理准备,当他看清楚元娘的脸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大夫身后,是古列,桃花和芙蓉。当元娘露出脸的一瞬间,不止是林大夫,他们也全都看见了。古列死死地咬紧牙,他正对着盛森渊可不敢让少爷看到他惊恐的样子。桃花飞快地抬起手捂住嘴,将惊呼声吞下肚。芙蓉似是不忍,扭头回避,然后迈开腿飞快地朝外走——她怕她再不走,会当场笑出来。
  离开书房,走到院子里,芙蓉终究没忍住,翘起一边嘴角。
  芙蓉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无比寂静,有人不想说话,有人不敢说话。她扭回头,满面笑容,若不是她走得还不够远,她真想痛快地大笑几声。没了这张脸,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白痴还凭什么能骑在她头上?回想着这段时间里盛森渊对她的冷待,她将所有账都记在了元娘头上。
  虽然她刚才转开了脸,只有一眼,可她也看到了。
  那一刹那,她所见到的元娘,根本就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罗刹。
  元娘的脸毁了!
  ……
  卧房内,元娘咬牙忍耐。
  桃花深恨自己没学芙蓉及时跑路,作为卧房里唯一的女人,她得捧着手绢帮元娘接眼泪,得不断盯着那张扭曲的脸。吓死人了!桃花心里又怕又气,可当着盛森渊的面,还得表露出十足的担心,她自己都恶心她自己。
  林大夫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一盒药膏,调了点东西,搅拌均匀后涂在元娘的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每次药膏从元娘的皮肤上擦过,都带起一阵刺痛。元娘可以忍住不动,但生理性的眼珠却本能地往外滚,林大夫只能叫人把这些眼泪接住。
  这个倒霉的人就是桃花。
  桃花又不敢看元娘的脸,碍于盛森渊的观感还得装出很担心的样子,矛盾重重的内外压力,逼得她几次想把手帕砸到元娘脸上。不过,看久了有点习惯,她又忍不住盯着元娘的脸看了一会儿,像芙蓉一样翘了翘嘴角。这么美丽的脸,竟然毁了啊。
  没有这张脸,元娘还有什么能让少爷另眼相看呢?
  “你别再哭了。”林大夫边涂药边叹息,“这眼泪就是害你的脸受损的主要原因,我这药膏也不一定管用,敷一阵可能会发麻,再过会就会发痒,但你千万不能挠,要不,就请神仙来救你吧。”
  盛森渊忙在一旁替她担保:“我会看着她,绝不让她挠坏伤痕。”
  林大夫点点头,接着讲解伤情,这次的话就是对盛森渊说的了,他猜元娘也听不懂。
  按照林大夫的推测,之前元娘应该是哭过。这流泪本来就伤神,哭久了更是伤身,哭的时间太长,脸颊发烫,还会发红发肿。脸上的皮肤本来就特别薄,她哭肿了脸,居然拿手绢随意乱擦,简直是胡来,手绢把泛红的皮擦破,在她脸上造成了一道道红痕,这些伤痕经过手绢的反复摩擦,终于发炎,泪水再往上一浸,这效果基本等同于往伤口上撒盐。
  林大夫还有句话憋着没说,元娘这张脸会毁,基本是她自作自受。
  “将养着吧,还好元娘年纪小,恢复快,不过能恢复成什么样,我也不敢保证。”林大夫道。
  说完,林大夫便润笔开单,两副药,内服外敷。
  盛森渊随他些,不断建议他开些大补的药,人参鹿茸尽快煮,他绝不心疼。
  “人参鹿茸?”林大夫白他一眼,“你想吃死她?”
  林大夫本来要走,又不走了,坐下来狠狠给盛森渊恶补了一通知识,教他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以及不是什么病和伤都可以靠嚼人参来治。这世上,除了盛老爷,盛森渊就怕林大夫的唠叨,经此一役,他更加深了这点认知。
  “这个……元娘嘛……”林大夫朝元娘仔细端详了片刻,摇摇头,“元娘这个情况,有些严重,最好给她罩一块面纱,把脸蒙住。”
  他自问是出于好心。以元娘如今的尊荣,上街晃悠一圈,堪称毁坏市容了。虽然她不会上街,但总不能一直关在清凉院,就算真的肯在清凉院里待着,但也不会一辈子不出卧房。清凉院的小丫鬟不少,哪天有个胆小的路过看到她的脸,被元娘吓死、吓晕、吓得大病一场……哪样都不是小事。
  林大夫的话并非没道理,可他习惯性地忽略了病人的感受。
  他一直给元娘看病,隐约能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简单来说,就是脑子不好。
  可是,脑子不好与真正的痴儿仍有不同。
  元娘也有心。
  她听得懂林大夫的话。
  重伤之后,元娘勉强拼得歪七扭八的心重新崩碎,爆成了渣。
  

☆、两面话

  
  “桃花,送林大夫回去。”盛森渊把药单交给古列,叫他跑腿去熬药。
  卧房里清空三人,只剩下他和元娘相对而坐。
  元娘很沉默,呆呆的低头盯着地板,安静的样子与平时似乎没两样。
  可他偏偏觉得她不对劲。
  “你刚刚真的……哭了?”盛森渊想起林大夫的推测,担忧又不解,“为什么要哭?”
  明明她从书房离开时还高高兴兴,怎么突然就大哭一场,还……哭出个毁容?
  元娘依旧不吭声。
  无论盛森渊怎样追问,她都坚决地保持了沉默,绝不张口。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是对她不感兴趣的人,何时连他也被划入了这个范畴?
  盛森渊想了想,猜她是因为脸上的伤。
  对,她又痛,又难过,怎会有心情说话呢?
  盛森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回头我找块面纱来给你遮着,免得伤口见风,如果有人对你说难听的话,你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把她们赶走,绝不让你不痛快。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静心养伤,其他事都不要管。”
  元娘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你,你别哭!”盛森渊慌忙找手绢,“林大夫说了你不能再哭,这才刚涂上的药……”
  他翻到手帕,立刻往元娘眼睛上糊,总算在泪珠滚落前及时截住。
  元娘抓住手绢,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自己来。”
  她的嗓音又干又涩,虽然刚刚不是嚎哭只是流泪,可嗓子也哑了,像是刚吞过炭。
  盛森渊听着心疼,抓住她空出来的一只手:“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他凝望她的眼神如此真挚——可他从前也是这么看她的。
  元娘低着头,悄悄将那只手抽回来,“我马上就休息,会吃药。”
  “这几天记得别挠伤口,再痒也不能挠。”盛森渊不停叮嘱,“不然就好不了了。”
  元娘忽然开口,“刚才她们被我的脸吓到了,您也吓到了,我的脸是不是很可怕?”
  盛森渊不敢回答。
  “如果这伤好不了,我的脸是不是会一直吓到人?”元娘又问。
  盛森渊依旧无法回答。
  他没法做做不到的担保,他会怜惜她不代表其他人也会。他不可能替别人做保证,更不可能将元娘永远囚禁在卧房里,不许她出门。做无谓的保证,又做不到时,只会带来双倍的失望。她今日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大了,他并不希望她受伤更重。
  可他总是忘记,元娘读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了。”元娘重新低下头,盯着地板,小声道,“少爷您回去吧,我会好好休息的。”
  她听话,盛森渊本该放心。
  可她冷冰冰地说这句话,却让他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他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可是他与元娘相处这么多年,她有任何变化,他都能察觉。
  盛森渊已经起身,又重新坐下,不肯走了。
  元娘疑惑地看他一眼,但他一回看,她就立刻扭过脸,躲开他的打量。
  她不肯让他看到她的正脸。
  盛森渊认真思索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会对你不好?因为你的脸?元娘,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才喜欢你,于我心中,你与旁人是不同的。你仔细想想,我待你和待别人可是一样?”他言辞恳切,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蛊惑感,正因为如此,元娘才一次次将他的话视为至理名言,从小到大,他就是她的天。
  但现在不是从前了。
  如果她没听过那些话……
  如果她真的没听过那些话,该多好。可元娘唯独不会自欺欺人,她可以忍耐,却不能骗自己。也许在他心中,她果真是与旁人不同的。是,宠物与仆人怎会是一回事?
  见她不答,盛森渊道:“我不怕你现在的脸,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元娘立刻扭过脸来看他。
  盛森渊眨了眨眼,本能地向后仰了一寸。
  元娘笑了。
  她轻轻扯动嘴角,以她的伤势,微笑就是她现在能有的最大幅度的表情。
  从前粲然的笑容,配合着如今这张惨不忍睹的脸,毫无魅力,如同恶鬼附身,无比恐怖。
  元娘轻声说:“我知道。”
  ——她也可以说我相信,但如今,她还不会说谎。
  盛森渊恢复冷静,紧紧交握着双手,安慰道:“你别多心,暂时别出门,我让人给你送饭。”
  “嗯。”
  “等晚上,我来看你。”
  “嗯。”
  元娘的话很少,但她有伤在身,盛森渊不觉得奇怪,再三叮咛后才离去。
  卧房的门大开,院子里总有扫地丫鬟的笑声传到这里,悦耳又悠扬。
  她在门口驻足听了片刻,才退后一步,慢慢将门合拢。
  ……
  清凉院中发生的事,悄悄地传了出去。
  偌大一个盛家,只有盛夫人一个女主人,她又日日牵挂着离家远行的丈夫,只要底下没有大乱子,其余小事她从来不管。可底下的仆人又不能轻易离开府中,关在一座大监牢里还能干嘛呢?不就是八卦?
  何况这次是元娘倒霉。
  这位目中无人的一等侍女,先是传出脑筋有问题的风波,又据称被毁了容,为这两个消息幸灾乐祸的人,着实不少。盛森渊生得俊秀,很难有适龄的丫鬟会不生出些别样的心思,可是上头有个傲慢又受宠的元娘,将所有少女怀春的美梦都捏得粉碎。
  没想到,四个月间,风云变幻。
  她突然脑子不好了,连美貌也没了,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倒下,哪个自封是元娘情敌的女仆,能不高兴呢?要不是不能轻易出门,她们简直想就地插三根香向不知何时曾经路过的神仙还愿了。诅咒成真,可不就该还愿酬神吗?
  盛森渊也听到了一点消息,将古列叫来,问了一通。
  古列很清楚盛森渊对元娘的看重,不敢隐瞒。
  他是盛森渊的近仆,每一天都要陪着盛森渊早中晚各去探望元娘一次,比见盛夫人还勤快。看着她吃药,帮她更换敷在脸上的药膏。更换的意思是,先把旧药膏铲去,再涂上新的。每次换药时,古列都不得不陪着盛森渊看一次元娘的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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