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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美人独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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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楝树淡紫的花,蓊蓊郁郁的,香气在小墙内氤氲缠绵。
  步微行道:“你迟了两刻。”
  霍蘩祁抬起头,不解道:“那又怎么样?”
  “我厌烦别人迟到。”
  霍蘩祁气结,“可是是你请的我,又不是我约的你,你这人真奇怪,我来都是给了你面子了,你还理会这个,不就是两刻么。”
  步微行拗过目光,哂道:“你所谓的两刻,已足够用来杀人了。”
  忘了他是让自己过来了商量命案和升堂的事儿的,总之霍蘩祁觉得自己大约与他八字不合,他这种性格她真是喜欢不起来,也不想同他有什么交集。
  要不是……
  他长得俊啊,她多看一眼都不愿的。
  日色稀薄,他侧脸的轮廓亦是棱角鲜明的,金相玉质般斫刻似的,镌的是鬼斧神工,没有半点赘余,也没有半分不足,高挺的鼻梁上流淌着金辉和绿影,衬得那肤色愈发的白,宛如脂膏白玉,犹如浮冰碎雪。
  怎么会有一个男人,美成这样,还让你不觉得很女人,反而有一股冰冷的阳刚味儿?
  霍蘩祁默默地偷看了一眼,见他微微凝了眉,便若无其事地转过眼睛,跟着又偷看了一眼。
  白氏身后传来言诤的咳嗽声,她诧异地回眸,只见言诤递了一袋金绣白银线的钱袋,鼓鼓囊囊的,银子的元宝状棱角凸出来,白氏骇然,“这是?”
  言诤作势要送到白氏手中,“公子的一点心意。”
  当然某人在交代言诤送银子之时,口吻是很冷的,“酬劳明日送。”
  言诤得把这五个字抠字眼抠出花儿来了不说,还得美化修缮一番,弄出一套白氏能接受的说辞。
  早知白氏有可能不会收,她确也拒绝了,“无功不受禄,贫妇要不起公子的钱,何况也非亲非故。”
  言诤抓了抓脑袋,只见前堂外,银白隐紫的苦楝花树底下,身姿颀长宛如丹青誊画的神仙人物,旁立着一个拘谨不自然,还有几分羞涩似的不敢看他的小女人,便心中暗暗一叹,这种事到底是自个儿做的,好事全是太子爷的。
  言诤笑道:“您莫不收,公子交代了,您这是让我为难。”
  白氏愁眉不展道:“这……我实在不好……”
  言诤道:“要不这样,您就把这当做酬劳好了,我们公子这人呢原本就好仗义疏财,何况这回霍小姑要帮了他的大忙了,这点银子,不过他的一些心意,您收了只当是公子还你和霍小姑的情义。”
  说罢,言诤又道:“公子日后离了芙蓉镇只怕不会再来了,他不大喜欢欠旁人的。”
  白氏本来在犹豫,步微行出手阔绰,足以解决燃眉之急,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要有底气面对杨氏的刁难和与霍老大撕破脸皮。
  一旦他一意孤行,白氏立马带着霍蘩祁出门,但这中间也需要一段时日打点行李,安顿下来,需要一些银钱周转。
  不知道为什么,白氏总觉得言诤那目光太过于坦诚,毫不设防一般,他好似能明白自己现在的窘境,而这些钱正好是送来救急的,只不过它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
  白氏咳嗽了两声,扭头望向树下。
  霍蘩祁微微垂眸,好像在凝神听着什么。
  春阳淡淡,男人丰神俊朗,那气度着实不凡,分明只是说着话,却仿佛圣旨降临,而身前人唯有俯首不敢造次,他身后,绿竹如箦,幽篁微声。
  如此人物,怕什么图谋不轨。
  白氏心思一横,“嗯,烦请替贫妇转告公子,贫妇在此谢过了。也烦请留下恩人姓名,贫妇铭感五内,他日若有机缘,必当还报。”
  太子之名,天下皆知。
  言诤怎么可能说?


第8章 一致
  言诤摸了摸后脑勺,微微咧开了嘴角,“我们公子行踪成谜,大名自是不便外透,不然家中郎主知晓了,公子自然平安无事,咱们这群做下人的少不得要皮开肉绽,所以夫人您问这话,在下实在不敢回答。”
  白氏似懂非懂,也不强迫言诤,只是心底里对这位神秘不凡的“公子”更是多了几分好奇。
  听言诤口音,他们像是银陵人。
  白氏自幼在银陵长大,熟悉那里的风土民情,天子脚下能人异士杂烩,更不乏有龙章凤姿之辈,单看这群人她确实瞧不出门道。
  霍蘩祁一直低着头,本想他说什么,自己答什么,可惜面前这很显然是个话少的人,几乎不怎么开他那尊口。
  树荫底下,霍蘩祁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宛如一束琴音。
  琴音?
  霍蘩祁微微一愣间,听到男人说,“侯县令明日回来,你随我上堂。”
  她想起来,拥有那么美妙清澈的琴音的,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冷如不食烟火的男人。
  她柳眉一动,“这不大好罢,我们——今日见了面,像是窜了口供一样。”
  步微行回头,“你发现的死尸,我只是需要一个交代的人,人证物证不需你花心思。”末了,在霍蘩祁忐忑抽气之时,他口吻微硬地回道,“不会让你牵扯进来。”
  霍蘩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忽地犹如天降喜事,用力地点头,“多谢。”
  步微行不可置否,眉心微拧。
  这是她第几次道谢了?
  自记事以来,步微行得到的道谢一般都是“谢殿下不杀之恩”,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并非出自真心,因为罚他们,甚至要打杀的也是他。他们不过是畏惧他,奉承他,简装出行之后,干的第一件事险些亮了身份,虽只动用了言诤的宫廷御军三品武将的身份,也是以身份骇人,倒还从未有人说过一声谢。
  可他私心里并不想帮她,答应不扯她入局,不过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儿上。
  虽然她与那些千方百计要近他身的女人不同,至少她并不讨厌。
  步微行偏过了头。
  溪水淙淙,唤起一串泠泠韵声潺湲而过。
  霍蘩祁正好看到他的背影,修长挺拔,姿态俊雅,单看一个背影都觉得有几分薄凉了,何况那近乎如玉的脸,纤薄的两瓣唇,让人无法忽略他结着的那层名唤生人勿进的冰。
  霍蘩祁问,“什么时候动身?”
  步微行负手道:“我让言诤来唤你。”
  “哦。”霍蘩祁没有多想,既然他都安排好了,自己上堂陈述一下死尸现场也没有太可怕,只要最后矛头不会指到自个身上来,不让母亲担忧,她要顾虑的其实还远不如他多。
  霍蘩祁又得寸进尺地问,“那,你怎么称呼?”
  步微行蹙眉,“不该你问。”
  “哦。”他说话真的很令人恼火啊。不答便不答,霍蘩祁表示自己还不乐意知道呢,仗着有权有势,神气什么呢。
  霍蘩祁暂时没想到步微行让人给白氏送了一堆银两,白氏与她出门时,尚且困愕不解,如不是为了这危急存亡之秋,霍蘩祁一定拿着钱回去还了,但现在,她们最需要在霍家人面前硬气,既然白氏拿了钱,她只得在证词上为人家多尽点心力了。
  白氏道:“阿祁,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一位人物?”
  霍蘩祁努了努嘴唇,“不知道他哪儿来的。”
  住在隔壁,兴许是近来搬入芙蓉镇暂住,想做些生意的。可既然是做生意,为什么去上赶着摊上一桩命案?
  这种案子在芙蓉镇能捅破了天去,霍蘩祁这几日偶尔出门,也听说府衙门口无端停放了一具尸体,谁都赶不走,侯县令从外地赶回来,对那帮强硬的护卫也没辙,加之仵作不肯验尸被打了好几十大板子,要不是位高权贵,倒真干不出这事儿。
  何况命案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侯县令迫于无奈只得升堂亲审。
  这尸首烂得发出了恶臭,仵作托着一副险些被打残的躯体,狗爬似的回来验尸,自打嘴巴似的,一边哭一边验完了,最后将消息报给阿三,“脖子上有勒痕,胸口有刀伤,但刀伤才是致命伤,勒痕是人死之后用布匹缠上去拉扯出来的。”
  消息传回步微行耳中,他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茶盏。
  与他所料分毫不差。
  人是先被匕首刺死了,又被人用布帛在脖子上造出勒死的假象。
  仵作验完之后,当即有人困惑地问道:“这不是不久前才失踪的赵六子么!”
  芙蓉镇小,倒还真有不少认识赵六子的人,一听这么说,有熟识的人立马辨认出来,“倒真像,死了多少天了,脸发紫,又被水泡坏了,差点没认出来,这不就是赵六么!”
  “对对对,是他!”
  一群人七嘴八舌聚在府衙门口,指手画脚地争论,赵六失踪这么多天,赵家没个消息,他们还真以为赵六出门做生意去了,他那个美娇娘媳妇儿少不得又得遭人窥伺记着了。
  “顾坤。”
  白衣少年风雅微笑,折扇在手中展开一幅浓墨山水,顾坤佝偻着腰从人群后头挤过来,凝神听着,“犯事儿的人家中倒有几桩闲事传了出来。”
  顾坤傻了眼,“公子,老夫人特意交代过,这些事不让您掺和的。”
  “我不会参与,可你没看到,已经有人想做主了么。”少年斗笠下的唇微微漾起,“不知道他想不想得到,这有可能是情杀。”
  顾坤愣住,“公子您说的是谁?”
  少年低垂眼眸,直至与顾坤走出人群,才低低回了几个字:“当朝太子。”
  “这……”顾坤吓了一跳。
  但这一惊一乍之后,顾坤还是捧场地问:“您怎么知道?”
  顾翊均淡淡道:“银陵离此地不远,两月前,太子在朝堂之上公然与陛下翻脸,随后出走,一月前,湟中有信,太子身边的亲信亮出了身份,惩治了一帮贪官污吏,刑罚手法,也像极了太子手笔,据他的路线,这一站正好是芙蓉镇。想必没来两日发觉了一桩案子要查罢,他倒是很喜欢这些东西。”
  顾翊均自幼也对刑侦一事有兴致,他知道步微行并不热衷于破案,而是对韩非之道痴迷若狂,不过这并不妨碍顾翊均将之引为知己,可惜他母亲却不怎么通达,将他这份心思和爱好一股脑扼杀在了萌芽时候。
  顾坤舔了舔嘴唇,讷讷道:“公子,小的已经让人将丝绸布匹都采买妥当了,您……要不咱们先回秀宛?芙蓉镇咱们下回再来。”
  在顾老夫人眼中,这位风头鼎盛的太子殿下绝对是带坏他们公子的一颗毒瘤!
  要是让顾老夫人知晓了,自家公子在芙蓉镇与太子有了什么交集,不说公子得到什么处罚,顾坤自个儿那几十板子是讨不了饶的。
  顾翊均的折扇打在顾坤肩头,笑言:“坤叔不必紧张,我没说要见太子。”
  顾坤一颗心方放下来,只听他们公子微带促狭的声音:“最多明日开堂时做个观众。”
  “这……”
  顾坤两眼一瞪,他们公子已经飘然走远了。
  有人认出来死者是赵六,侯县令后头便收到了一包袱银两,师爷贪婪得两眼冒狼光,只道:“爷,要是您把这事糊弄过去,事成之后,他还有重谢。”
  侯县令的官帽被回来的一场疾风吹歪了,看着满桌如雪的银锭子,心里头也有贪恋作祟,但一转眼,他便又愁眉不展道:“可惜这事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撑腰,这个人将尸体摆在门口好几天了也不见人轰得走,想必来者不善……”
  “没有钱使不动的磨,大人,您要这么想,那个人也未必不能用银子摆平啊。”师爷见钱眼开,更是一鼓作气地扇阴风,“大人,这芙蓉镇十来年没出过命案,怎么单您上任没多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问谁交代?您看这……”
  侯县令一惊,悚然变色。
  于是傍晚时分,步微行的休憩小檀木几上,被人恭恭敬敬地摆了一堆碎银,也是称:放他一马,必有重谢。
  言诤在一旁嬉笑道:“殿下,他们当咱们什么人呢,区区五十两就想收买您。”
  确实是有点滑稽,阿二阿三收到银子时也是一脸困惑,和忍不住的嘲笑。
  步微行的竹简落在银锭子上,目光冰冷,“很好,回他一句,我知道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步微行真答应了?言诤错愕了一瞬。
  步微行不可置否,许久后,薄唇微抿,“银子照拿,案照审。”
  阿大阿二虎躯一震。
  我的亲娘,殿下你变了。


第9章 示好
  侯县令还打心底里以为向阳巷那尊大佛答应了这事,用五十两银子摆平了,升堂时特别理直气壮,一路高枕无忧状。
  杨氏见白氏与霍蘩祁一道去了人家家中吃茶,虽不怀疑她们母女与人家有什么私情,但总觉得不对,因而着莺儿随霍茵在上府衙看看发生了何事。
  霍蘩祁被言诤叫上,一路另乘一车,到了府衙才见到步微行,他正襟危然,气势如峥嵘遒健的绝壁青松,霍蘩祁低着头,直至被唤到名字,才敛衽行礼,“大人,小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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