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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恣欢-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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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飞卿失笑,“那件事,没机会公之于众,陈嫣身死,死于谋杀亲夫;董家倒台,始于妇人作乱。我知情与否都一样,何来的被人利用?”
  “原来,你们不想留她一条活命。”董志和讽刺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在你们眼里,她必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是你们的同道中人,怎样都要护她周全。”
  “一事归一事。你这个人,总是把很多事放在一起,混淆不清。”董飞卿轻描淡写地道,“她曾谋害我们,我们当然要以牙还牙;她因为身处监牢,顺势与董家鱼死网破,我们看看热闹就好。重情义是最初的陈嫣,不是成为刽子手的陈嫣。”
  董志和道:“既然是这心思,又何必问那些不相干的事?”
  董飞卿睨着他,语速缓慢:“就是好奇: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片刻后,董志和避开他的视线。那样的眼神,不是他招架的住的。
  “不想说就算了。”董飞卿道,“横竖也已确定,你对无辜的孩子都能痛下杀手。若是那孩子还活着,你一定会暗示陈嫣,借机与她谈条件。这样一来,她便不会拉董家下水。”
  瞥见蒋徽走过来,董飞卿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语气闲散:“你先前去见我,大抵是要问我在这件事情上参与了多少,眼下已经心里有数。先走一步。”
  随后,夫妻两个上马。
  董志和望着董飞卿,欲言又止。他想说,阿锦的死,是个意外。可是,谁会相信?便是相信,也仍会对他不齿。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马车,回府的一路,那件事的原委纠缠在心头,挥之不去。
  穆雪逃匿之后,他满腹怒火,派人寻找,但直到回京,也没找到她。
  一年一年的,怒意消减,但仍是吩咐在京、地方上的人手留心。
  再见到她那一日,纯属偶然。
  一位名士住在落霞庵附近,他带着几名心腹前去拜访,想请名士到府中做幕僚。无功而返。
  回程中,听到女孩子的欢笑声,漫不经心地望向车窗外的绿野。
  八、九岁的女孩子正张着小手追逐一只蝴蝶,穿着破旧外袍、手拿帷帽的女子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叮嘱:“小心些,别摔倒。”
  女孩子的容颜,与记忆中那个背叛的女子酷似;此刻女子的声音,亦是他熟悉的。
  她居然带着孩子回了京城。
  他面色一凛,即刻吩咐心腹,把母女两个拿下,带到城外一所别院。
  之后,他问穆雪如今在何处安身。
  穆雪说,她和阿锦刚到京城,又问阿锦:“是不是?”
  阿锦点头,对他说:“是。我和娘亲刚进京。”
  他要穆雪为当初的背叛给他个交待。
  穆雪则紧握着阿锦的手,苦苦哀求,求他放过她们母女。
  他态度强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这件事,与你同去的人都知情,若是饶了你,日后他们行差踏错,我该如何处置?”
  穆雪咬了咬牙,说:“奴婢可以给您一个交代,只求您给阿锦一条活路。”
  他望着那个满脸惶惑的女孩,斟酌片刻,道:“你放心,我会派人把她送到庵堂。与其让她为奴为仆,倒不如让她守着青灯古佛,日子清净,也太平。”
  穆雪立时就恼了,双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阿锦才多大?她又有什么过错?我从没跟她说过她的身世,她对那些纠葛一无所知。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你就是凭着这份儿冷漠不仁,爬到了次辅的位置么?!”
  “若非你蠢,这些本就是不会发生的事!”他加重语气。
  “的确,我是蠢。”穆雪道,“可我再蠢,在别人面前,还是有些手段的,不然的话,如何能帮你从速成事?
  “再者,这些年我可曾违背誓言?
  “我说过,不论如何,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知道因何而起。
  “我若真是贪图别的,何至于这些年都东躲西藏地度日?阿锦是罪臣之女,但她头上并没罪名,你最明白不过。
  “董阁老,你能否抛开那些权臣的计较,顾及一下人心、人情?”
  人心、人情?他要是凡事顾及这些,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阿锦是否知晓身世,只凭她那么一说,他如何能信?如果阿锦知晓,与母亲离散之后,先前便是没想过,日后也要生出为双亲报仇雪恨的心思。存着那种心思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必须除掉的祸患。
  当然,她还小,用不着把事情做绝,把她放到常来常往的寺庙,最是妥当。
  慎重思量之后,他仍是先前的态度,“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再说下去,别怪我做出斩草除根的绝情事。”
  穆雪愣怔多时,笑容悲怆,“我明白了。”继而蹲下/身,温言叮嘱阿锦。
  阿锦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聆听,茫然地看着她。
  他看天色不早了,赶着回府,示意护卫去别处处置掉穆雪。
  意外,就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看着母亲被护卫拉扯着带往外面,阿锦立时扑上去,对护卫又踢又咬又打,“不准碰我娘!你走!”
  护卫被缠得不耐烦了,把咬住自己手腕的阿锦用力挥向一旁。
  阿锦的小身子飞出去,落地时,头碰到了矮几一角。她痛苦地呻吟一声,挣扎着站起身,又颓然地倒在地上。
  穆雪立时疯了一般,挣脱了护卫扑过去,急促又无助地唤着女儿的名字。
  他意识到情形不对,转头望过去。孩子头部淌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一小片衣衫。
  “娘亲……姐姐……”
  这是阿锦最后呢喃出口的言语。
  阿锦丧命之后,穆雪愣怔多时,眼神怨毒之至地望向他,随即碰壁而亡。
  那件事情之后,他曾数次回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处置这件事出了纰漏:自一开始,就该用柔和的言辞让母女两个随自己到别院,而不是让护卫抓获;询问穆雪的时候,不该让阿锦在场,就算在场,也应该和颜悦色。
  不论在官场多少年,心肠变得如何冷硬,都不愿看到一个小孩子在面前丧命。
  到今日,到此刻,回想起来,更加懊恼。
  如果能够留下阿锦,这一场风雨,就算仍旧发生,起码有个转圜的余地。
  以陈嫣那个已经疯魔了的样子,董家日后的麻烦,怕是接踵而至。
  歇下之后,蒋徽依偎到董飞卿怀里,叹了口气。
  他抚了抚她的面颊,“后悔走那一趟了?”
  “没。”蒋徽说,“只是想,这世间这么多人,命途却是迥然不同。我是特别特别幸运的那种人。”
  她一定是因为阿锦的事想到自身了。董飞卿柔声道:“既然知道,便像你自己说过的,要惜福。”停一停,又道,“其实我也一样,没有修衡哥、开林哥,没有叔父、婶婶,我不是长成二世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我还算惜福吧。”蒋徽一面回想一面说道,“婶婶让我正正经经拜叶先生、明师傅为师之后,我知道,若是不用功,便是辜负了她的好意——那是她得知我想习文练武才帮我张罗的。
  “所以,别人玩乐、赴宴、交友走动的时间,我都用功读书习武,得空了只与你们几个来往。
  “大一些了,文武小有所成了,还是什么都想学,学到的东西五花八门,其实好多没什么用,但是总比不会要好。”
  董飞卿道:“叔父有一次说,解语要是男孩子该多好,也能把她放到跟前儿带着。
  “婶婶听了就不乐意了,说叶先生、明师傅加起来不比你差。
  “叔父就说,解语要是男孩子,总得科考、从军或是找个喜欢的营生吧?这些我在行。
  “婶婶说,科考从军放一边儿,营生什么的你就少提吧——何时你那个马场不亏本儿了再说。”
  蒋徽笑了,“这些我倒是不知道。一听就是婶婶故意气叔父呢,那个马场,她得闲也去,也是爱马的人,带我去过两次。”
  就这样,与他说笑间,她心头那份怅惘逐渐淡去。
  翌日一早,徐道婆来了,把穆雪那封信交给蒋徽,便道辞离去。
  蒋徽细细读完,发了会儿呆。
  董飞卿问起徐道婆的来意,她便照实说了,问:“你要看么?”
  他勾了勾手指。
  蒋徽仍是迟疑,“这封信,任谁看了都高兴不起来。”
  “惨事见过不少了,对董家,在我也只是看不起和更看不起的区别。”
  听他这样说,蒋徽便把信交给他。
  董飞卿看完之后,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美人计?亏他做得出。”
  美人计半路出岔子的,比比皆是。没出岔子的,不是女子心智如死士一般坚定,就是事情不够大,勾引的人不够警觉。
  这日,仵作验尸后得出结论:曾镜是中毒身亡。
  大理寺卿当即升堂,审讯陈嫣。
  这一次,陈嫣结束了沉默的状态,出口的言语却让大理寺卿倒抽一口冷气。
  她说:“我认罪。董夫人帮衬之下,我用剧毒杀害了曾镜。”
  大理寺卿问道:“可有凭据?只你这样随口一说可不成。”
  陈嫣道:“我有人证,且知道人证身在何处。大人可以派遣官差去把人带来。”
  大理寺卿真希望自己听错了。一桩命案而已,怎么就把次辅夫人扯进来了?但也只是腹诽一番。他官职是九卿之一,怎么样的案子,牵扯到怎么样的人,都要做到铁面无私。
  晌午,黄大夫被带到公堂之上,对陈嫣的说辞供认不讳,并且也有凭据:“使得曾镜毒发身亡的药物,年代太过久远,会配制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在京城,小人敢说,只有我才制的出。
  “那种剧毒,最早是董夫人要小人配制的。
  “有一阵,曾太太请了很多大夫到府中,为的就是询问那种药的来历。小人也被请去了。
  “小人看了,心下一惊。那种药,小人行医期间,只给过董夫人一人。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何把这种药送给曾太太。
  “曾太太被状告谋杀亲夫之前,命人找到小人,细说原委,说只要她进了监牢,董家人少不得将我灭口,要我另寻藏身之处。
  “小人就想,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情迟早会查到小人头上,便请曾太太费心,赏小人一个栖身之处,等着来日听凭传唤。”
  大理寺卿听完,便知道,如何都要传唤董夫人到公堂回话了,当即吩咐下去。等候期间,问陈嫣:“董夫人为何要你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陈嫣慢条斯理地回道:“当初的董家大公子董飞卿背离家门之后,董夫人仍是不放心,怕他再回董府,是以,生出了让他埋骨他乡的心思。
  “我在闺中的时候,有个远房表姐,正是本案首告袁琛的结发之妻。袁琛是商贾,杀人要花重金聘请高手。
  “董夫人急于谋害董公子,却不想亲自出面,便有意将此事交给我。
  “我一直不肯,她便动了别的心思,有了让我毒杀曾镜一事。
  “我若是不从,她便让我成为万人唾弃的淫妇。
  “我哪敢与她斗,生怕自己身败名裂,便照做了。
  “而曾镜之事,反倒成了董夫人拿捏我的最有分量的把柄。
  “从那之后,我开始着手谋害董飞卿的事:向袁琛夫妇借银钱,银子到手之后,董夫人又派人引荐给我几名高手,让我花重金聘请,照她的意思吩咐他们如何谋害董公子。
  “我一直办事不力。只委屈了袁琛夫妇,他们是看在与我投缘,又见我已守寡的情面上,一而再地借银钱给我。
  “这次他们来到京城,获知曾镜死得太过蹊跷,这才与我反目,将我告上公堂。”
  事情似乎还是那些事,但是经她这样一编排,元凶便成了董夫人。
  做为首告也跪在一旁聆听的袁琛,心里百感交集。他只希望,陈嫣提及自己和妻子的说辞,再不会生变。
  大理寺卿望向大堂外明晃晃的日光,只觉头晕脑胀,怀疑是不是被陈嫣那番供词祸害得中暑了。
  董老太爷将养这几日,那口气缓过来了,一早一晚能下地走动走动。
  董夫人被藤条抽打的伤刚见好,大理寺的官差便来请她了。
  董志和如常去内阁,在府中的三个人,只有董老夫人行动如常。
  听得官差前来是为公事,董老夫人连忙出去相见,打听他们所为何来。
  官差自然要说说原因,总不能说,无缘无故的,就把次辅夫人带到大理寺接受讯问。
  董老夫人听了,面色青红不定,强笑道:“你们去喝口茶,等一等。她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我去知会她,让她手脚麻利些。”
  谁都不知道,陈嫣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次辅家中的人,当然是能不开罪就不开罪。几名官差笑着道谢,随一名管事去了待客的花厅。
  董老夫人快步回往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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