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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我当太后这些年-第69部分

小说: 我当太后这些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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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确是醒了。
  不过和昏睡着也没什么差别,只是睁了眼睛。然而脸上没有表情, 也不说话, 也不动。杨信问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要什么, 她也不答。也不知是失忆了还是失语了,杨信只知道,她彻底地平静下来了。
  她不说话, 杨信也不逼她。
  杨信知道她现在的心情, 怕是见了谁也不想说话的。她需要平静, 人的痛苦,悲伤, 只能是独属于自己的,旁人再感同身受, 也无法分担,只能自己慢慢承受, 慢慢消化, 谁也帮不了忙。
  所幸, 她而今只剩养病,再没有朝政来烦她,也没有拓拔泓来打扰了。
  拓拔泓再也不来了。
  拓拔泓意思是想废后的,只是废不了。他低估了太后的影响力, 低估了朝中盘根错节,纵横交错的各方势力,意图明显遭到了反对。杨信每天担心这件事,时刻关注着朝中的态度和事情的进展,想办法找人说话,找人保她,但是她自己,什么也不关心。她知道杨信在忙什么,但是不关心。她一个人躺在榻上,目光长久地望着对面那幅阴山行狩图的才帛长卷——那是一幅壁画,长一丈,高六尺,画的是先帝巡幸阴山,率众狩猎的场面。其画线条流畅,设色鲜艳,人物形态栩栩如生,正是出自当代名家李益的手笔。
  李氏兄弟都是世家贵族,誉满天下的书画家,自从李家罹难,其作品在市上的价格数日之内上涨了数十倍,一路被炒成天价。官府明令禁止其书画在市上交易,仍无法杜绝私底下的流传。一时间,连赝品都是铺天盖地。也包括这幅阴山行狩图,是炒的价格最高的,但市上流传的皆是赝品,真品一直藏在宫中,就在太后的寝宫做壁画装饰。
  画中那身着彩帛翻领窄袖束腰长袍,头戴鲜卑小帽,背上背着弓,腰上系着箭袋,正同猛兽搏斗的人,就是先帝了。那年阴山巡猎,一头猛虎直朝先帝的马冲过来,惊了先帝的马。先帝被摔下马背,来不及逃跑,身上除了弓箭又没带武器,只能拿出短刀和那老虎搏斗。幸好很快老虎被侍从杀死了,先帝没有受伤。众臣拍马屁奉承,说先帝徒手杀死了老虎,真是天生神力,力大无穷,大力金刚菩萨转世。先帝也非常得意,就让当时在场的李益把这场景画了下来以作纪念。当时那人喜的眉飞色舞,回到宫中,在冯凭面前大吹牛皮,大肆自夸,冯凭又是担心他,看到他厚脸皮不晓得自觉,又骂他:“真不要脸,明明是贺若拿箭射死的老虎,还吹是你打死的。”
  他笑的很得意:“朕是皇帝,朕就不要脸,谁敢说一个不字?谁敢指着朕的鼻子说不要脸,朕就把他骂回去,看他敢不敢徒手跟老虎打斗。”
  后来那画画成了,冯凭喜欢,就一直挂在寝宫的床壁上。那画的颜料里添加了一种很特别的涂料,说是可以长久不褪色不腐坏。这么久了,确实也没有褪色腐坏,还跟新画成时一样。
  她发呆时,每日便盯着那幅画。
  杨信偶尔进来时,便看见她对着那画目不转睛。杨信心想:她看这画,心里想的是李益呢,还是那个人呢?杨信不知道,也不敢问,或许谁都没想,或许二者皆有。
  杨信很忙。
  杨信每天都忙,又要关心她的病情和用药,又要担心她的情绪,李益的事情,不知她要如何接受。他还要和拓拔泓那头周旋,担心拓拔泓废太后。太多烦心的了,他每日忙的废寝忘食,衣不解带。
  她大概知道了自己流产的事。
  没有人告诉她,但是她知道,五日之后的一个早上,她像是沉默的太久终于厌倦了,第一次开口说了话。那时她讲目光从壁画上收回来,唤来了一名宫女,沉默半晌,低道:“先前做的那些小衣服,尿布,玩具玩意儿,没用的都拿去烧掉吧。”
  先前她怀着身孕,只当真要有孩子了,做了不少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什么的。这是个不被喜欢的孩子,但是既然已经有了,她也隐隐地期待着,想做母亲。毕竟这是她唯一可能拥有的自己亲生的孩子。可惜,已经没有了。悲伤或是失望,都已经谈不上,只是,该结束了。
  宫女转身去告诉杨信,杨信有些意外,道:“那就去拿出来,找个地方烧掉吧。”
  其实杨信前日也想起这事,认为这些东西该烧掉了,只是冯凭没说,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杨信回到殿中,掀开帷幕,见她躺在榻上,脸色比前几日要好些了。杨信跪到榻下席子上,关切道:“娘娘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
  杨信问了两句,见她还是疲倦,不想说话,便也不强求。她太累了,外面那些烦人的事,他也不想告诉她。杨信给她掖了掖被子,道:“娘娘好好休息吧。”
  这天晚上,杨信再进来看她,冯凭又说:“把壁上那幅画收起来,放到库里去吧,放在外面放坏了。”
  杨信抬头看着那幅阴山行狩图,灯火通明中,那画上的人物仿佛忽然活了起来,那画上的字也仿佛活了起来。他一时忘了言语,她声音低哑地说:“我看着这画睡觉,夜里老是做梦。”
  杨信应道:“好。”
  那画是贴在画布上,又用画钉钉在墙上的,杨信叫进两个宦官来,将钉子拔了,画布取下,把画揭下来,拿去装裱入库。
  空下来的壁上,换上了一幅三羊开泰壁画,颜色不甚鲜明。隔得远了不太看得清,她也就不看了,每日只是休养睡眠。
  拓拔泓再没来过永寿宫,他最近忙于朝务,废太后的事也不提起了。
  太子也没再回来过。
  杨信有点想宏儿。宏儿在,宫里总热闹一些,有小孩子的地方,总能多一点鲜活的生命气息。但拓拔泓已不许太子回永寿宫了。用心了一场,还是什么也没留下。
  这个新年过的无比萧索。宫殿外的大雪,经月不歇,冯凭见不得风,也不出门,也无人来探视。除夕之夜,杨信从库里放了些钱,发给宫中宦官和宫女们,大家愁闷了月余的脸上,终于见了点喜色。这让杨信微微有些欣慰,毕竟过年了,总不能垂头丧气的。
  冯凭略微能起坐,杨信让膳房弄了一锅羊肉咕咚锅,这东西滋补的,她已经好些日子没粘荤腥了。
  拓拔泓在永安殿大宴群臣,鼓乐笙箫的声音,还有焰火声传到了永寿宫这边来。那边越是热闹,越显得这头寂寥冷清。杨信怕她听了心烦,就早早的闭上宫门,殿门。他将食案置在榻上,炭火锅子摆上来,冯凭披了衣起坐,杨信陪她吃,给她侍奉碗筷。她倒是真的吃了,喝了一小碗汤,吃了几块肉,杨信没太动筷子,伺候她吃完,剩下的让宫女宦官们撤下去分吃了。杨信服侍她休息,她忽然说:“你留下,陪我说一会话吧?”
  她醒来这一个月里,第一次真正开口说话,问了许多事情。大抵是有关李益的。
  她问杨信:“他真的死了吗?”
  杨信没法撒谎,只能告诉她,真的死了。
  她大概也早就知道了,也没有再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只是沉默。
  过了许久,她又问道:“他死的痛苦吗?”
  这个话,她终于有勇气问。杨信告诉她:“他死的很平静,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
  她不敢深问,只是听到他死的没有痛苦,便心里安慰了一些。
  她问道:“他葬在何处的?李家没人了,是何人收敛的尸骨呢?”
  杨信说:“是臣让人去收敛的,葬在北邙山上。”
  北邙山,那确实是一座坟场。
  她又林林总总的说了很多,提起李益的家人。她还记得李益有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李家的仆人,宅地,家中的财物,收藏,她一样样问起,杨信告诉他:“李家宅邸,家中财物,都已经被转手,四散流落,臣花费重金,将其全部收购了回来。现在寄在专人名下代为保管。娘娘关心的事,臣也都早早想到了,已经安排妥当,娘娘放心吧。”
  她叹口气:“你出的钱,去库里支出吧,这花费恐怕不小,你哪有那么多的钱。”
  杨信只低首不语。
  两人谈了一会,她事无巨细,一样一样问起,唯恐哪里顾及不到,杨信也不厌其烦,大到房子地基,小到一瓦一草,都告诉她来龙去脉。她有些歉疚地说:“可惜出不了宫,不能到灵前去拜祭了。”
  其实杨信知道她不是出不了宫,只是没有名义。一个罪臣当死的,她一个太后,去拜祭,怎么说呢?没有说的出的由头。
  只能作罢了。
  她想起那把玉梳,问杨信,杨信给她拿了来。东西已经摔坏了,包在一块手帕里,用盒子收着,她拿出来,在手上看了许久,末了也只是落泪。
  她已经很久没落泪了,忽然又睹物思人,掉了几滴眼泪。杨信劝她:“人死不能复生,娘娘保重身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是已经找不到它长久下去的意义了。
  她叹气道:“我要是死了,对不起你这番殚精竭虑的辛劳了。”
  杨信道:“娘娘体谅臣的心意,臣便放心知足了。娘娘不是自己一人,娘娘要是没了,这一宫的人都没指望了。臣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往后往哪投靠。就算是为了臣等,也请娘娘振作吧。”
  她难过道:“辛苦你了,等我好些了想法子再补偿你。眼下实在无力,这段日子,你先担着吧,事情繁杂,辛苦扛一扛。”
  杨信得她这话,也不算白辛苦,扶着她躺下:“臣明白,娘娘如今只管休养身子好了,别的事情都不用操心,都交给臣吧。”
  她和着眼泪睡去。
  


第99章 太子
  冯珂提着鸟笼子过来, 站在冯凭榻前,像只鲜艳的百灵鸟似的说:“我听说姑母病了,姑母思念李令, 我把这个鸟儿带过来给姑母解闷。”
  她从笼子里捧出一只鹩哥, 黑羽蓝翎, 头上一撮黄毛,正是花椒。
  原来李益送的, 冯珂喜欢,天天喂它食。后来冯凭和李益分手,便把这鸟给冯珂带回家养了, 没想到她养得还很好, 毛光水滑, 黑的越发油亮亮的,两只漆黑的圆溜溜的直转, 看起来精神十足。
  “姑母你听,它会学李令说话, 你听它声音,就像看到李令一样。”
  花椒便念起了诗:“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
  “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
  “幽并游侠儿~”
  冯凭神情迷离, 听着花椒念诗,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她感到一种世事无常, 而又终归轮回的奇妙,他死了,然而他的声音仍活在世界上。可到底不是真正的他,只是由他延伸出的符号。
  冯珂弯着腰, 抱着她胳膊,活泼而体贴地说:“姑母能常常见到李令,就不会伤心,身体就能很快好起来了。”
  少女活泼明媚的笑容,驱散了永寿宫的阴霾。冯凭不再每日躺在床上养病发呆了,她开始下床,每天早上天刚刚亮,晨光熹微时,她便下了床,穿衣来到鸟架子前,看一看花椒。花椒踩在台子上,用喙沾着水罐里的水,梳理翅膀和背上的羽毛。她在旁边看半天,等它梳理完了,亲自给它打扫,换水,又给它准备小米、蛋黄等食物。
  她闲来无事便站在鸟架子前喂鸟。
  冯珂说:“它喜欢吃米虫,我在家里每天喂它吃米虫。”
  她看姑母喜欢喂鸟,便积极地跑回住处,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冯凭乍一看,就见一堆白色的米,中间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看着怪恶心的。冯珂给她示范,用个小夹子夹起一虫,伸到花椒嘴边,花椒一偏头,一喙啄走了。
  冯凭也学起冯珂,养米虫了,没事去开开盒子,看看虫子的长势,用夹子夹起一只,给花椒加餐。这成了她寂寞生活里唯一的乐趣。喂完花椒,杨信把她请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头。她足不出殿,也不怎么正经打扮,赤着脚踩在锦地上,身上穿着睡觉的抹胸长裙。殿中炭火催的温暖如春,但杨信仍怕她会着凉,总在外面给她披上一件薄的带袖的袄子。她素着脸,也不施脂粉,杨信将她浓密的乌发用簪子给挽起来。
  杨信渐渐,跟她提朝中的事,提拓拔泓:“皇上这一个多月,都没有再提废太后的事了,估摸着这事过去了。听说皇上下个月打算要御驾亲征,我看他是想出宫躲清净去了。最近他被废太后的事搞的头大,大臣不支持他,面子上也挂不住。”
  冯凭冷笑一声而已。
  杨信说:“可惜,现在太子也不在了。”
  杨信是很牵挂宏儿。
  宏儿一直在冯凭身边,跟冯凭最亲近的,而今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杨信害怕宏儿被别人抢走,那这几年的辛苦养育全都白费。杨信一直想劝说冯凭把宏儿弄回来。
  怎么弄回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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