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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风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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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重雪抱着周梨落地,霍然抬头。
  于是看到一人立在屋顶上,青袍洗旧,稍显落拓,束上一根腰带,将身姿拔得高大颀长。
  这人发丝参白,应过半百了,但看着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眼轮廓也都不显老,且很深邃,刀削斧凿般。笛子横在他唇边,按压笛孔的手很修长。曲子无悲无喜,他人也一样,气度超脱不凡,轩昂自若,天上月亮应景地笼在他身后。
  周梨看过去,也许是高度的原因,总叫她看出了一种悲天悯人来。


第10章 求醉城2
  很快便有十几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吹笛人对面的房屋上,那些人着紫衣,说话的便是先前那个声音,戾气森森:“谢天枢,我们城主请你喝酒你不喝,却要多管闲事。城主有令,你要往东,求醉城偏往西,你要救人,就休怪我们无情。”
  江重雪与周梨互看一眼,有点尴尬。原来方才这人说话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这吹笛人。也是,他们不过初来求醉城,也从未得罪过哥舒似情,求醉城又岂会对他们两个毛头少年兴师动众。
  江重雪听那名紫衣人说谢天枢,震惊地看向那吹笛人。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武林第一人。
  以说话者为首,十几人忽向站在底下的江重雪和周梨发难。
  谢天枢翻笛在手,从月色中破出,朝他们飞来。周梨未曾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一股清冷气息已迫近眉睫,像水一样沉,衣袖间盈满淡雅花香,大概是他走过很长的夜路,身上浸染了途中的露寒与花香。
  周梨回过神时,已和江重雪一起被这人放在了一处低矮的屋檐下,头顶是一盏悬挂的灯笼。
  谢天枢把翠绿竹笛负在身后,踏着褐色靴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对面十几把明晃晃的兵器,唯独他一人无兵器在手,可即便这样,他身上沉静的气势都压过对面几头。
  为首的人一嘬哨,得了这道指令,十几人同时向他出手。
  江重雪手上有刀,也是兵器谱上喊得出名字的好刀,或可借给他一助声势,这人怎么说也救了他们一命。周梨抬头看着江重雪,他未在意,低声道:“堂堂浮生阁阁主,怎会需要用旁人的兵器。”
  这么听来,这人很厉害。
  “比哥舒似情更厉害吗?”周梨问他,眨眨眼。
  江重雪看懂了她眼中的狡黠,一揉她的头,把下颌抬起,向远处笑道:“那是自然,谢阁主被武林同道捧上神坛,誉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求醉城城主可比的。”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小,这些都是习武之人,一字一句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故意折贬这求醉城城主,成功让那些人怒火中烧,要除他们而后快,结果心一急反而露出了破绽,叫谢天枢挥掌击退。
  周梨又问:“哦,哥舒似情不是极擅用毒吗?方才我却看见这位前辈一吹笛子便将毒虫逼退了。”她一笑,稚嫩地道:“想来这个哥舒似情的毒虫,也不怎么样。”
  江重雪配合她一搭一唱,“哥舒似情的毒再厉害,也敌不过谢阁主的春风渡,春风渡百毒不侵,任它是天下剧毒,也能化解。”
  周梨一怔,未料及谢天枢身负的绝学原来是春风渡,复杂地看向江重雪。
  这天底下练成春风渡的人只有两个,一为谢天枢,一为楚墨白。而这两人,还都是出自小楼的。谢天枢是曾经的小楼弟子,楚墨白的师父和谢天枢还是师兄弟的关系,严格来说,楚墨白还该叫谢天枢一声师伯的。只不过谢天枢后来脱离了小楼,独自创立了浮生阁。春风渡本就是小楼先祖所创的武功,冥冥注定,好像只有小楼弟子才有机缘练成春风渡。
  那日在酒楼里,说书先生的话虽是市井传言,大多都言过其实,但对春风渡一说,却是真的。这门武功的确极其难学。谢天枢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在四十五岁之时终于练成春风渡。而楚墨白天赋惊人,仅仅以二十岁之龄学满出师,震惊天下。
  春风渡的秘籍是公开的秘密,江重雪并非没有见过,也曾试着去练,以春风渡对春风渡,才有胜楚墨白的机会。
  可惜他练不成。
  昔日金刀堂内曾收藏不少武功秘籍,江心骨是个武学疯子,嗜武成狂,这些秘籍都是他用了各种手段得来的。江重雪从小耳濡目染,有幸一睹百家武功,看到有趣或喜爱的便埋头苦学,每每在几月之间,最多一两年内便可有所得,金刀堂内所有人都视他为武学奇才,久而久之,他也认为自己颇有天赋,因此引以为傲。
  金刀堂覆灭后,他为门人收敛了尸骨,携了一本春风渡的秘籍日夜苦修,期望练成之后去找楚墨白报仇,却不想练到内息错乱险些走火入魔,只能将春风渡扔到一旁。他心里总还有些奢望,觉得把自家武功臻于化境,也可与楚墨白一战。直到那日在城头与楚墨白交手,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他的武功与楚墨白相比,实在有云泥之别。
  浮生阁阁主身姿如风,内力雄浑,仅以一管竹笛可敌千军,可御四方。
  这便是春风渡。
  江重雪俊秀无双的面孔慢慢扭曲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一撇头,金错刀扛上肩,极力忍下心中悲苦。转过头正迎上周梨那双灯火下颜色极重的眼睛,像能知晓了他的心事,轻轻看他。他注视了这丫头一会儿,心头的悲苦被浇上了一瓢凉水,逐渐缓和。
  前方传来剧烈声响,两人齐齐望去,看到十几把剑如扇子展开,剑尖同时刺向谢天枢。谢天枢功夫了得,竹笛在手上如走马灯旋转,紧接着一横,迎上剑刃,持剑者受不住他的内力,往下一沉,数把长剑一同坠地。谢天枢袍子一掀,长靴往前一踏,那些剑都被他踩在脚下。
  这十几人败了一仗,往两旁的房屋上一跃,迅速飞退。
  周梨正要松上一口气,忽然铮铮两声高音,刺破长空,把她一口气又吊了起来。这是琴声,而非笛音,她学过琴,知道这两声分别为徵羽之音,音色很高,满满肃杀。她四面八方一望,没看到谁在弹琴。
  谢天枢听到琴声,目光沉了沉,把头抬起,视线放得很远,定睛之处正是远处的高山峻岭。
  人离得很远,但琴声犹在耳畔。
  暗处的毒虫听见琴声,欣喜地重整旗鼓,甩甩尾巴,再次倾巢而出。
  谢天枢抬脚向前,路过他们时声音低沉,“跟在我身后半丈之内。”他横笛在唇,呜呜吹奏起来。笛声忽高忽低,琴声高他便高,琴声低他便低。
  周梨用手捂住耳朵,这琴笛合奏之声太过催逼,她鼻子一热,有血流下来。江重雪为她运指封穴,不适感立即消失。
  毒虫绕着他们低声嗤叫,慑于笛音的威力,胆怯地往前往后,晕头转向。路上尚有伏击者,出手鬼魅,然则无一人能逼近谢天枢衣角半分,他一手持笛,一手退敌。
  走上山路,行路上雾气跌宕起伏,一条弯曲宽阔的大道直通山上,路中处处浓荫,开遍奇花异草,甚是簇拥,这些花草俱都颜色深沉,不知以何灌养,香气扑鼻。越往山上,雾气更加缭绕,树木繁杂,蓬蓬如盖,遮掉头顶月色,偶能从罅隙间窥见一轮明月。
  走了近有一盏茶,树木渐少,眼前豁然开朗。袅袅雾气也随之隐退,露出品貌翠绿的修竹,迎风飒飒。一座小巧质朴的别院坐落其中,门口有块巨石,石上镌刻了无谢园三个斗大的字。
  琴声到这里便愈发清晰,可见这弹琴的人就在无谢园中。
  周梨心有惊涛,难以止歇,轻轻拉住了江重雪的手。
  两人随谢天枢入了无谢园。
  这园不大,一眼就可望尽,园中盖了一间茅草屋,样子并不精巧,但拾掇得清爽,一点不见破败。
  周梨却不是先看这草屋,而是去看草屋前的一座墓碑。她还从未见过竖碑竖在屋子前的,也不造坟茔,孤零零的。夜色太浓,又兼有人站在墓前,看不清上面的亡者姓甚名谁。
  墓碑前立着的那人,通身紫衣,长发披拂,蓄了满身的月华,翻琴在手,弦弦铮然。这人只一道背影,却渗出浓浓邪气,乖觉异常,可他身形看上去却太纤瘦了,盈盈一立,竟站出了点弱不禁风的味道,要不是知道哥舒城主是个实打实的大男人,就这么一眼看过去,还当是个女子。
  笛声先停了,琴声把尾音一拖,也停了。
  毒虫哗啦退下,以及这一路上藏在阴影里交头接耳的伏击者也一并消失不见。
  独独留下他们四人。一人望着碑,一人望着望碑的人。江重雪和周梨只能互相望着,尴尬地一个摸头一个摸鼻子。
  谢天枢看见他身体较之前年更加清瘦了,发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不由深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你近来身子可好?”
  这人竖琴在侧,笑了笑,回他:“很好。你呢?”
  周梨和江重雪同时一惊。哥舒似情的声音怎么这般怪异,像掐着喉咙说出口的,极细极尖,非男非女。
  谢天枢道:“我很好。”
  “是么。”他叹息,万分的失望。
  谢天枢闭口无言。
  江重雪苦思冥想,记不得浮生阁与求醉城曾有过恩怨。浮生阁从不插手江湖上的纷争,而旨在修身养性,一门心思专研天下杂学,故浮生阁出来的弟子大多精通奇门遁甲,擅长诸子百家,就连星象命理、岐黄堪舆之术也不在话下,而谢天枢更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百家奇才,除了他年轻时曾与江湖第一美人有过一段爱情纠葛外,实在是个清心寡欲到没有任何茶余饭后供人消遣谈资的人。
  这里谢天枢又道:“今天是七月十五,我来给她上炷香。”
  墓前的人轻轻转过身子,“那你过来。”宽大的紫袖荡了荡,手里就多了三根香,手在香上一拂,香即点燃。他一手持香,一手垂在身侧。
  这一转身,周梨就看到了他的脸。他有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五官出乎意料的好看,可惜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白得可怕,而且描了眉画了睛,不伦不类。
  谢天枢上前接香。
  周梨和江重雪一急:“谢阁主。”
  恐怕此香有毒,又恐哥舒似情出手暗算。哥舒似情武功究竟如何其实并无人知,因为与他交手的无一存活,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他的深浅,但从与他交过手的都是当世高手来看,他的武功想必深不可测。
  谢天枢把香从哥舒似情手里接过,祭拜过后,供奉给了墓上的逝者。
  江重雪探长脖子想去看清墓上刻的究竟是何人名讳。能让谢天枢千里迢迢从浮生阁到求醉城来给这人上香,这人想必不凡,也许是某位已经作古的奇侠异士也说不定,只是这位奇侠异士为什么会葬在求醉城的地界上。还没看清,就听到周梨重重倒抽一口冷气。
  他只是一错目的功夫,哥舒似情已对谢天枢出手。
  周围气劲强烈,两人身姿难分难解,快到肉眼不能辨。一时激起千层浪,脚下泥土一一裂开缝隙,尘土飞溅。
  作壁上观的他们看得目不暇接,但实际上这交锋短暂而迅疾,也不知是谁得手了,谢天枢和哥舒似情同时停下来。
  那张十四弦的古琴每一弦都已崩断,气若游丝地垂下来。哥舒似情嘴边有血,这血是黑色的,黑血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流出。他随意地抹了把,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仿佛吐血的人不是自己。
  谢天枢皱眉,收起笛子,左手去探哥舒似情的手腕,“你身上的毒更重了,让我看看。”
  哥舒似情轻轻嗤笑,“你还在意我的毒吗?”
  谢天枢看他:“你知道我是在意的。”
  一阵无话,哥舒似情:“真是感人。”
  谢天枢:“我知道,你一向不信我的话。”
  “谁说的,”他笑,红唇微弯,“我信的,你这话我听了,也甚是感动的。”
  周梨看看江重雪,面面相觑。
  ……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怎么这一刻就变得亲络了。
  哥舒似情还真听话地把手腕伸出。手背洁白若雪,指甲是淡青色的,腕子细细的一截,简直可称得上冰肌玉骨。谢天枢并起三指去探他的脉搏,然而他还未搭上去,一簇粉末从哥舒似情的袖子上蓬开,谢天枢骤然收手。
  哥舒似情大笑掠出,待谢天枢转过头时,对面的江重雪与周梨已被哥舒似情抓住,他眸光顿变。
  哥舒似情一手搭在江重雪的左肩,一手搭在周梨的右肩,只要他两稍有异动,脖子就会被他掐断。
  哥舒似情的发丝随风吹拂到周梨脸上,周梨不知哪儿来的胆量,慢慢向后看。
  迎上了周梨的目光,哥舒似情竟对她笑了笑,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在她细嫩的颈边,摸到这底下轻轻跳动的暗青经络。周梨吓得三魂七魄离体,江重雪咬了牙反手朝哥舒似情击出一掌,被哥舒似情轻飘飘接住了,一点力气都没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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