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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部分

宫檐-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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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玛一定来。”福临说,“玄烨,听话,出去吧。”
  玄烨又给父亲磕了头,起身来,怯怯地看了眼祖母,玉儿怒色道:“还不走?”
  “是……”玄烨咕哝了一声,“皇祖母,您也出来。”
  玉儿不理会,玄烨没法子,只能先跑了。
  看着儿子不服气地走开,福临笑了,玉儿走上前,将冰冷的帕子,盖在他的额头上,嗔道:“你别看他平日里乖巧,脾气大得很,性情也倔强,小脑瓜子里每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像福全,看着调皮,其实又简单又憨厚。”
  福临道:“额娘,您回去吧,我的遗诏,我的罪己诏,我想能尽快看到,辛苦您费心。”
  “放心养病。”玉儿说,“我会安排。”
  “额娘,我很羡慕玄烨。”福临却说,“您和玄烨说话,彼此都不压着心里的想法,有什么就说什么,您会骂他,会打他,真正是祖母。所以……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能像玄烨这样简简单单地做个孙子,来当您的儿子,一辈子都没能回应您对我所有的付出。”
  “福临,忏悔的话,想通的话,我们母子将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说。”玉儿道,“答应我,要活下去,儿子,别丢下额娘。”
  门外头,玄烨独自站在台阶上,他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乾清宫里的一切,这么大的宫殿,比景仁宫大数倍,抬头看,乾清宫上方的天,也更广阔。
  但不如南苑岛上的天,不如那里海阔天空,乾清宫是帝王至尊所在,即便如此,也是被束缚在方方正正之中。
  大李子总对他说,做皇上很辛苦,他知道大李子是不愿在自己的面前说阿玛的坏话,是希望他不要抱怨得不到父爱,是希望父子和睦。
  可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皇帝,他的心里很明白。
  “玄烨。”祖母的声音传来,玄烨转身,顿时高兴起来,上来就拉着皇祖母的手。
  玉儿低头看着玄烨的小手,努力地抓着自己的几根手指,那么用力,甚至让她觉得有些疼。
  “我带你去洗漱。”玉儿道,“听话,不许再跑来了。”
  “皇祖母呢,您还来吗?”小孙儿睁大眼睛,严肃地看着祖母,“您也不要再来了,答应我好吗?”
  玉儿知道,对于玄烨而言,自己比福临更重要,这孩子没有掩藏他的感情,如果要他选,他一定会选择自己,而不是父亲。
  这是福临应得的,他从未对孩子付出什么,又怎么能强求自己的儿子,将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先回去,不要再顶嘴。”玉儿道,“别惹我生气,你越来越不听话,惹人嫌。”
  玄烨哽咽:“皇祖母,我听话,可是您也要听话,玄烨不能没有皇祖母。”
  这句话,戳进玉儿的心窝里。
  她知道,除了福临,她还有女儿们,她还有孙儿们,可怜的儿媳妇们,也眼巴巴地指望着她。
  就不说什么大清,朝政,什么科尔沁,什么江山天下……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永远是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人生,再也不属于自己。
  “走吧,奶奶带你去洗漱。”玉儿说,“玄烨,要好好孝敬你额娘,回去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皇祖母,阿玛会好吗?”
  “会,一定会。”
  玉儿牵着玄烨的手,一步步走出来,乾清门外,索尼、鳌拜、岳乐等等亲王大臣,都来了。
  众人齐齐向皇太后叩拜,玉儿道:“你们去慈宁宫外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第681章 福临不怕,有额娘在

  大臣们沿着宫道,默默走向慈宁宫,彼此都不说话。
  原以为皇帝的叛逆,会是大清的劫难,可眼看着年轻的帝王渐渐振作,一场疫病,又夺走了所有人的希望。
  他们在慈宁宫外等了半个时辰,皇太后才归来,一双双眼睛盯着她,若是之前皇帝不作为,还能因为愤怒而有话可说,到这个地步,谁也不忍心,再逼着这个可怜的母亲。
  玉儿的目光,和范文程对上,范文程是最先知道,皇太后有废除皇帝之心的人,那么太后现在,是何等万箭穿心的痛苦,他都清楚。
  “宫中尚未解禁,你们今日且退下,回府中待命,有任何消息,我会立刻派人传召你们。”玉儿没有邀请他们进门,说道,“请诸位如往日,扶持朝政,务求一切安定不要乱,只是一场疫病,早晚会过去。”
  “是。”
  “皇上之病,我不想瞒你们,但暂时不要对天下公布。”玉儿道,“对于百姓们来说,只要龙椅上有人坐着,他们就能过安定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太后,皇上对臣等,可有吩咐?”索尼问道。
  “有,皇上方才,已经都交代我。”玉儿说,“但眼下还不是时候,你们和我都要有信心,期盼皇上早日康复。”
  “请太后保重身体。”鳌拜道。
  “请太后保重身体……”众人齐声附和。
  玉儿平静泰然:“也请各位大人保重身体,江山社稷离不开你们,大清从血雨腥风中走来,任何难关,都能闯过去。生老病死,皇权传承,历朝历代都有发生,不足为奇,我们也能做得更好。”
  “是。”
  “任何旨意,王熙和麻勒吉两位大人,会向你们传达。”玉儿道,“各位请回,请守护你们的妻儿母亲。”
  看着大臣们规规矩矩离去,玉儿扶着苏麻喇,走回慈宁宫。
  宫苑里的积雪,已经被扫清,她抬头望天,一片雪花飘然而至,在她额头上停下星点冰凉。
  又一片,再一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化成水,顺着脸颊滚落。
  “命王熙二人来见我。”玉儿握紧拳头,“苏麻喇,你去,亲手为福临准备后事。”
  “格格?”苏麻喇拼命摇头,“不要,还有希望的不是吗?皇上会好起来。”
  “一定要有希望。”玉儿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她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哭过,“可我不想我的儿子走了,连体面的衣裳都没有,我不想他死了都无处容身。”
  天花之灾,越是成年之人,越不易康复,何况福临近来体弱,长年内心抑郁,本就是个病人,这一劫,怕是难了。
  苏麻喇心里是明白的,可无法接受现实,一向稳重的她,跪跌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皇上……”
  紫禁城里的气氛,异常压抑,王熙和麻勒吉二人赶到慈宁宫,没想到太后,竟然是命他们为皇帝写遗诏和罪己诏。
  “你们要尽快写好,呈给皇上看。”玉儿道,“别叫皇上久等。”
  往年遇大灾大难,皇帝颁布罪己诏,那都是顺应时势写一些安抚百姓的话,眼下这份和遗诏一同颁布的罪己诏,该怎么写?
  两位大学士,也是饱读诗书,为皇帝写过无数诏书的人,此刻都傻了眼。
  “拿笔墨。”玉儿见他们神情呆滞,满眼迷茫,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我来念,你们写。”
  二人得令,忙到桌前,提笔待命,紧张地看着皇太后。
  玉儿缓缓走到门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早在很久之前,她就为福临准备好了罪己诏。
  那时候,她一心想着,将糊涂混账的儿子废除,不能让大清江山毁在他的手上,她脑中预演过无数遍逼儿子退位禅让,母子互相指责,痛骂痛哭的场景。
  甚至在梦里,也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在半夜哭醒。
  福临的荒唐,让她终日不得安宁,她的强势威严,也让福临惶恐了一辈子。
  他们这对母子,前世今生都是孽。
  雅图曾说,她做额娘太狠心,做皇太后又太心软,全叫那丫头说中了。
  不论是太后的威严,还是母亲的慈爱,倘若玉儿早早放过福临,逼他退位,让他带着董鄂葭音离开紫禁城,也许就不会有这一劫,至少她的儿子,一定还能活下去。
  玉儿开口,凄然道:“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八年于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渐习汉俗,于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朕自弱龄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宾,教训抚养,惟圣母皇太后慈育是依,大恩罔极,高厚莫酬,惟朝夕趋承,冀尽孝养,今不幸子道不终,诚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
  然而这天夜里,福临就高烧昏迷,红疹迅速恶化,太医们束手无策。
  玉儿每天都会来一趟乾清宫,但福临昏迷不醒,也见不到母亲,玉儿遵守了答应玄烨的承诺,没有再进暖阁,只是在门外,隔着门相望。
  直到正月初六夜里,乾清宫传来消息,说皇帝清醒了。
  然而太医今早才对太后说,皇帝情况不容乐观,恐怕就在这两天,他满身的脓包已经溃烂,无药可医。
  玉儿心中隐隐有所感应,立刻赶来,走到暖阁外,正听王熙在诵读遗诏。
  “端敬皇后于皇太后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内政聿修,朕仰奉慈纶,追念贤淑,丧祭典礼概从优厚,然不能以礼止情,诸事太过,岂滥不经,是朕之罪一也。”
  “……”
  “朕既知过,每自尅责生悔,乃徒尚虚文,未能者改,以致过端日积,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
  用整整十四条罪过,来结束一代帝王的人生,来结束儿子二十四岁年轻的生命。
  玉儿的心在滴血。
  她一步步走进来,福临隔着纱帘看见了母亲,用尽声音道:“额娘,别过来,您会吓坏的。”
  玉儿示意王熙退下,殿中只留她一人。
  “明日一早,请大臣们到乾清门下,朕,要颁布诏书。”福临吃力地说,“额娘,我……”
  玉儿走上前,掀开纱帘,福临脸上的溃烂,让她肝胆俱碎,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苦难。
  福临惊恐地说:“您快出去,快出去!您会被传染……”
  玉儿却上前抱住了儿子,将他搂在怀中:“福临不怕,有额娘在,福临不怕。”
  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福临本就没什么力气,根本挣扎不开。
  然而,母亲的怀抱,让他找到了归宿,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恐惧之下,他都渴望额娘能出现在眼前。
  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有。
  “元曦……”福临吃力地说,“额娘,她是世上,最好的妻子。”
  “额娘会照顾好她。”玉儿说,“她不会有事。”
  “朕对不起她……”
  “她和额娘一样,不爱听人说对不起。”玉儿道,“她为你付出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纵然往后的几十年,要孤零零面对没有你的人生,你也会在她心里,成为最强大的支撑。”
  “会吗,儿子配吗?”
  “会。”玉儿道,“也会是此生,最深的怨,最深的恨。”
  福临在玉儿的怀中渐渐睡过去,仿佛是这二十四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玉儿守了一整夜,太医们来过几回,劝太后回去休息,皇帝的脓包溃烂严重,是最易传染的危险时刻。
  可玉儿心意已决,这一次,她绝不再丢下福临。
  正月初七的清晨,福临醒来,睁眼看见的,就是母亲温柔的微笑,他沙哑的声音喊了声:“额娘……”
  “大臣们,都到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玉儿道,“他们都在乾清门下候着。”
  不久,玉儿命人将大殿的门敞开,隔着宽阔的宫院,大臣们可以远远望见,皇太后搀扶着虚弱无力地皇帝,坐到了御案之后。
  福临在母亲的搀扶下,再一次坐上龙椅,玉儿退下,他颤巍巍取过玉玺,染上印泥,独自在遗诏上,郑重地盖上宝印。
  王熙走上前来,躬身取过盖了大宝的圣旨,站到门前宫檐之下,朗声宣读。
  “……”
  “祖宗创业,未尝任用中官。且明朝亡国,亦因委用宦寺。朕明知其弊,不以为戒。设立内十三衙门,委用任使,与明无异。致营私作弊,更逾往时,是朕之罪一也。”
  “朕性闲静,常图安逸,燕处深宫,御朝绝少,以致与廷臣接见稀疏,上下情谊否塞,是朕之罪一也。”
  “……”
  “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
  福临坐在龙椅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大臣,听着王熙的声音回响在乾清宫上空,他侧过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母亲。
  “额娘。”福临呼唤她。
  玉儿转过身,看见儿子冲自己微笑,笑得那样开怀舒心。
  福临解脱了,他自由了,他带着终于让母亲为他骄傲了一回的得意和兴奋,朝额娘伸出手。
  “福临!”玉儿箭步冲上来,承托住儿子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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