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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两步之后,流年已远-第6部分

小说: 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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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曲子乃她外公生前所挚爱,这曲子亦伴她度过最艰难的时月,而此刻人不多的餐馆它幽幽响起,是巧合还是偶然?抬起眼睫沈一一看住纪小鄢,他碧色眼眸仍在望着她,询问当然有,更多的是关切,清澈暖意可以见底,融融消解掉《如歌的行板》第三部音符与音符间那如对命运嘶声控诉般予以人心的重负与不安。咽了口唾沫,沈一一涩然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纪小鄢点点头。沈一一端起面前杯子喝了一口水又喝一口,长长衣袖依旧掩着半只手,露在外面紧握水杯的手指略发白,似攥一把只属于自己的斑斓悲欢,恨不能将手心硌出血……隔着桌子纪小鄢连水杯一起握住她的手,分明突兀却因了他霁月光风地拍抚而不涉私情与暧昧。“不要管我或别人怎么想,”纪小鄢温言道,“重要的是,那些、都过去了,妳说是不是?”
  沈一一不语,良久点点头,是的,都过去了,无论多艰难,也都过去了。无论过程有多久她又扒了几层皮,也都过去了……
  侍应生这时近前撤掉头盘,纪小鄢亦放开沈一一的手。第二道菜是她之前吵着要吃的红菜汤,清甜馥郁的奶香混着浓浓的牛肉香,汤面浮一层厚厚奶油且佐以奶渣饼,如此催动食指的味道不待侍应生离开沈一一已凑近嗅了嗅,尤嫌不足又用指尖儿蘸了点奶油尝了尝,像只主人拌食儿时绕着餐盘打转转的小馋猫,餐桌礼仪神马的全然不顾了。却在侍应生离开后咂嘴轻声道,“真香。就是这个味道。可是我忘了,我已经喝不了这么浓的汤……”
  ……
  是的,她已经喝不了这么浓的汤,亦吃不了过于油腻的食物且不能饿,不能饿的同时一次还吃不了很多,只能少吃多餐远离辛辣以清淡为主——
  五年前那次伤害说不上是谁伤谁更深,只是裴炯眼见着他的小鸵鸟转身疾逃,却再没想到刚转了一条马路她就被车撞倒在地,“送到医院开腹腔摘掉了脾,随后术后厌食症导致胃溃疡,又因胃溃疡切掉了五分之三的胃,二次术后抑郁症——自杀——当然未遂……”冷冷的陆沛涵看着裴炯,看着他面色由惨白转至死灰,仍觉不过瘾加重语气道,“听上去很韩剧很八点档是不是?特悬乎特不像真的是不是?可是抱歉、裴少,这些都是真的。一一之所以没死成,也全怪阿姨明明说要去开会却突然跑回来,因而没能如您的愿,裴少,我也代她向您道个歉!”
  “小涵!”裴炯叫,却是叫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陆沛涵“嗤”地一声笑,“不敢当裴少,我可当不起您这一声叫。一一也当不起您五年后这一番关心与打听……您一走了之又拿学位又恋爱,五年里连问都不问一下她到底怎么样,现在学业有成事业有成爱情也有成,倒想起问一一为什么没有念大学!承您牵挂一一虽然没有念大学,理科生的冷静却一点都不少,割腕前她不仅吃了半瓶阿司匹林还吃了十几片盐|酸|曲|马|多,因为阿司匹林可以抗凝血、盐|酸|曲|马|多镇痛效果好……出事后阿姨还在她鞋窠里发现了一张她照着医院墙壁宣传画上誊摹的人体血管缩略图,所以她下刀非常准也非常狠,一刀先割断了左腕的桡动脉再一刀又割断了右腕的桡动脉……连给她缝针的医生都慨叹,她真是学外科的料!”
  点起一根烟陆沛涵狠狠吸几口,烟圈吐出眯起眼在烟雾中“欣赏”裴炯棱起的咬肌与额上青筋。“呵~~”陆沛涵微笑,讽刺到极致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赞赏,“准备得很充分是不是?准备得这么充分又如此冷静完全不像一个抑郁症患者倒像个谋杀犯是不是?!……然后又看了多半年的心理医生服用了小半年的左洛复——月经失调就不用说了,耳鸣心悸也不用说了,停药后的戒断反应就更不用说了……反正她已捡回一条命,裴少您若还有兴致的话,尽可以再可着劲儿地折腾她!”
  一支烟吸尽,陆沛涵的力气似也耗尽,软软靠在身后一株小琴丝竹上,她仰起脸看着裴炯,此刻他咬肌不再棱起额上青筋亦不再暴起,整个人松松的,如遭雷殛。陆沛涵声音不由亦软下来,“裴炯,一一的性格你最了解,从小到大遇到事情她总是跑跑跑逃逃逃,所以别人出车祸裾掉整条腿都能挺过来,别人生癌切掉整个胃亦能乐观活下去,她却险险连小命都搭上。”
  “心理医生说,这是特殊家境所致的暗藏主导型人格,她没有能力根据已经变化的环境选择更好的应对方式,面对伤害她惟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逃避,所以确切讲她不是想自杀,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是她另一种逃避的方式,完全是下意识。她控制不了。”
  原本站在陆沛涵对面的裴炯这时再也站不住,再也站不住他却不能像陆沛涵那样也软软靠倒在某一处,拉过一张竹椅他坐下来,右手又习惯性摩挲着左腕上那根k…gold手链。陆沛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链,五年间沈一一固然只字不提裴炯其人与当年的事,腕间与他一模一样的手链却只有手术时才拿掉,术后不管是厌食症还是抑郁症甚至割腕后里里外外缝了几十针,绷带还没拆呢就闹着要戴这手链……而她以为那不过是沈一一一厢情愿放不下,裴炯一竿子走得无影无踪早将她忘了个干净且彻底,没想到不止沈一一他也戴着这手链,既如此,这两人,又何苦……
  见陆沛涵止声静默裴炯哑声问,“后来呢?”尽管往回追溯是如此痛苦的事,他亦知道沈一一今天已恢复,但还是遏制不住想知道,后来她是怎么恢复的。
  “后来,”陆沛涵低声道,“后来心理医生给她施催眠术,说只要找出她逃避的根源就能对症治疗。可是她那样一个不担事的人却对催眠术有极其强悍的抵抗力,每次都是刚睡过去就哭着叫着醒转来,然后上吐下泻满身虚汗四肢痉挛,心理医生试过几次就再也不敢试……而找不到根源总用药她又扛不住,最后阿姨当着她的面也割了一次腕。不是吓唬她,是真割,下刀却没她那准头,割了好几下才割破静脉与桡动脉……”
  说到这儿陆沛涵眼角一滴滴滚下泪,又点起一支烟就那么一边吸着一边流泪一边说,“可是一一却愣愣地没反应,就只看稀奇似的看着阿姨血流顺着手臂往下淌。然后过了很久很久才哇一声哭出来,边哭边抱着阿姨说,妈妈你别这样我再也不让你难过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的我再也不让你难过了……从那以后她果然慢慢好起来,又戒毒瘾一样地戒了三个月左洛复……”
  再一支烟吸尽陆沛涵问,“于是裴少,您还满意么?这就是您走后沈一一同学的经历。别人在念大学的时候她在医院,一次次手术,一点点恢复。”
  紧抿双唇裴炯不语,初时乍闻陆沛涵说沈一一出了车祸已令他心脏紧缩成一团,待知晓那只是梦魇的开始他脚下犹如装了台抽气泵,一点点被抽离的岂止是力气,还有浑身上下的血液与热度。尤其听到陆沛涵说她那样一个不担事的人却对催眠术有极其强悍的抵抗力,别人不知道心理医生不知道陆沛涵不知道甚至沈母也未必会知道、可是他知道,她那么抗拒一定是不想想起来,他那天对她说的话……
  自包里翻出纸巾陆沛涵胡乱揩了揩眼泪和鼻涕,旋即翻出手机摁了几下导航键,“这是一一现在的样子,你看看吧。她现在是红叶生物的法定代表人,因为阿姨割腕后她觉得,责任有多大,痊愈的信心就会有多大,所以让阿姨将法人改成了她自己;而这两年为了红叶,她也的确尽心尽力地在忙碌,活得很是充实而快乐——”不待裴炯说话陆沛涵已将手机递到他眼前,相片里沈一一穿着一身灰白色工作服,身后是红叶生物院落里的樱花树,极幼细的粉红花瓣宛转如云,衬得她对着镜头的笑靥一如小时候,无论受过多少伤害跑开后再回转来,都眼眉弯弯笑得又稚气又妩媚。
  因为她说,她曾说,五岁的她曾对着六岁的他说——我不能哭的,我一哭眼睛就会肿,眼睛一肿我妈妈就能猜出来我为什么哭。她一个人带我好辛苦。我不能让她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吧童鞋们!凌晨回家写到现在一眼没阖一粒米没吃。啊啊啊,给我点鼓励吧!
呃,关于术后厌食症与术后抑郁症,确有其人与其事,所以若有读者大人觉得太夸张,也是真实的生活太夸张。。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道奇 Ram距红叶生物尚有一段距离,纪小鄢已看到裴炯的车,沃尔沃XC60漆色星璨银,就停在正对红叶生物院门的马路对面。侧眸看一眼沈一一,头歪在座椅背上她睡得正沉,长发漆黑自额角散落,披得一颈一肩都是,脸孔因而益发衬得小而白,唇与眉安然舒展似个婴。收回视线纪小鄢将车径直开进院门,后视镜里映出一角星璨银,他知道此刻裴炯定也在车里看着他的车,却只是将车在小二楼缓步台前停好,既没熄火,也没叫醒沈一一。
  与沈一一相处的这小半天,除了从一处出来问问她下一站还想去哪想去干嘛纪小鄢只负责陪伴不问任何问题。沈一一也不跟他客气,拿他当司机般指使:前面左转去哪哪前面右转再去哪哪向东再转又去哪哪……几处地方离得都不远,是以商业街为轴心发散的几条小马路,道旁林立各种服饰小店,想必亦是她素日常逛,看店小妹或老板见到她进门俱会得微笑相招,她则进去一通狂扫。
  当然,shopping的钱没用纪小鄢她刷自己的卡。当然,砍起价来生磨硬泡毫不嘴软。有老板被她缠得实在受不了,就指着纪小鄢道,“喏,男朋友都来了,咋不让男朋友埋单?开那么好的车,还怕他花钱啊?!”老实说那会儿纪小鄢脸上真的有点挂不住,跟女人在一起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不管买什么倒让女人掏腰包一向不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又以为她会否认,简直提前尴尬起来。沈一一却笑吟吟对住老板,“苏青,苏青听过吧?民国时很有名的一个女作家,跟张爱玲齐名的;她说女人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买,那样才够味道!”呵,善解人意的女孩,纪小鄢暗吁一口长气。
  纪小鄢由此充任司机以外又兼职拎包。直到第五次坐进他的车,未待他开口再问沈一一下一站去哪沈一一已小声道,“是术后抑郁症……切掉了五分之二的胃……”如此没头没脑的话纪小鄢心下霎时既悸然且了然神色却不动,车后座上该时满满堆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纪小鄢扭身将手里几只新添的放在座椅下,刻意不看沈一一,只凝神听她期期艾艾更小声音道,“后来,我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书上说抑郁症只能控制但不可能根治……而我答应过我妈妈再也不让她难过了……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很害怕,怕自己待着又胡思乱想,怕再让我妈妈难过……”说时眼里泪光一闪而过,有愧疚,有歉意,更多的是无助与恓惶。
  纪小鄢这才回身望住她,“我母亲曾经说,‘不快乐’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隐疾,‘不难过’是我们一生的命题,从生到死我们耗尽所有努力与智慧也不过是力求打败这个隐疾、解答这个命题,无论国王还是乞儿莫不如是……何况连我弟弟家四岁的小侄女见到我都要说:新出的限量版芭比她没搜全令她很难过——你可见过谁永远快乐不难过?”碧色眼眸漾起一抹笑,纪小鄢的语气既轻松且无谓,“所以严格说来每个人都有抑郁症,我们要关心的也不是病情轻重而是面对的态度是否积极。”轻轻拍拍她手纪小鄢如夸赞小猫小狗,“像你这样就很好、就很积极。”
  沈一一呆掉,怎么在她是天大的事于他而言直如玩笑?是她太在意还是原本没什么?纪小鄢深望她一眼,笑意不减轻声问,“还想去哪?尽管吩咐。”不待沈一一答他已发动车子,余光里她又似头小幼兽在悄悄打量他,半晌道,“书上说那是精神病的一种……”神情固然有犹豫,更多的是豁出一切的狠决与无畏——原本短处自己揭,要比被他人揭来得有尊严一些。而她的自信亦早已被摧毁得,连隐瞒都不能够。
  纪小鄢依旧微笑,“在西方有种说法:精神所遇到的矛盾是惟一的现实,而矛盾又是必然性的存在,只要我们活着,矛盾就会与我们同在,一如日升日又沉,花开后凋谢。”瞟一眼沈一一,小丫头果然听得头顶起雾,一双黑眼睛却极清湛,似天地初蒙万物盛开时分,一切都新崭崭没有污浊与腐败,纪小鄢遂又笑得眉绽半朵桃花,握档杆的手抚一抚她膝头,尽管不过是初识,竟不使人感到狎昵,沈一一因而并未躲闪,只看住他听他道,“嗯,换言之,所谓精神病的另一重意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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