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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那个夏天你干了什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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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复杂的解释,就还涉及到我们故事中的人物:周汉臣可能老谋深算,学生们大概矛盾重重。
  我们现在就跟踪调查组的调查,小心翼翼地接近我们的人物。我们将用尽可能真切而又柔软的叙述将这些人物不受破损地从历史的掩埋中剔出来。在剔除包裹她们的砂石泥土时,每一笔都要小心。
  肖莎莎又一次苍白瘦削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也有一个外号,白娘子,只不过对她特征的注释无任何作用,几乎可以被忽略。我们至今不清楚她幼年时遭受的父亲猥亵是什么性质。有些猥亵会使少女性早熟亢奋,后来成为淫荡风流种。而肖莎莎显然不是。大概父亲的猥亵曾让她惊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而后做妻子的便对丈夫破口大骂,而后便闹得家庭破碎。
  能够比较确定的是,肖莎莎此后一生对男人的态度都有病。
  她步伐匆匆地在她的日子里走着,神经过敏地认为左右的男人都对她怀着欲火如焚的企图。独居时,她耽于各种谈情说爱的性幻想。及至真有男人伸出手,她往往会像被仙人掌扎了一样受惊。说个很不妥切的比喻,她内心像条贪婪的母蛇,表现却像个易受惊吓的少女。任何男人多看她一眼,她过后都要骂他臭德行。倘若男人不再看她,她又恍惚若有所失。
  根据调查组和作者的调查,知道串连了一晚上,学生们第二天在校园里刷开打倒反革命流氓分子的大标语时,肖莎莎显得很正常。
  更确切说,很冷静,很积极。
  她脸上一点都没有前一天晚上的激动和哭嚷。她帮着冲锋陷阵的同学们往墙上贴大字报大标语,还站到后面指出哪儿贴得高低不齐。她似乎为自己能够成为这个团结一致的战斗队的一员而意气风发。她神情的明朗绝不让你想到这个哄然而起的事件是昨晚从她这儿发生的,也绝不让人想到她曾经上吊自杀被周汉臣救过。她看到最后一张大字报纸角没贴牢,拿起刷浆糊的扫帚上去补了浆糊,将纸贴严。
  就在这时,周汉臣背着手在人群后面出现了。肖莎莎很冷静地瞄了周汉臣一眼,把扫帚往浆糊桶里一撂,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有人还听见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肖莎莎对调查组说:我当时不可能哼一声。我虽然没有像那些女生单恋周汉臣,可我也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他喜欢我也好,对我有特别意图也好,不是当时那个形势,我也不会对他怎么着。我当时面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坦然的;不像那几个单恋过他的女生,站在那儿贴大字报,一和他照面儿有些不自在。我当时一转身,看到周汉臣站在我背后。我看见他发抖,下巴有些发抖,身体也有一些。你们问我当时有没有恻隐之心,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当时想,你昨天晚上弄得我这样委屈受气,今天你也活该。我当时觉得大字报一贴出来,就轻松了。你们问我怎么会有轻松的感觉,我不知道,反正从晚上闹到天亮,大字报一出来,我就觉得轻松了。
  我觉得同学们对我特别好,他们关心我,保护我,为我主持正义。我当时觉得挺光荣挺幸福的。
  阿男那天也显得对我特别好,我很高兴。
  调查组一定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不太正常的陈述者。讲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时,她曾矢口否认她最先讲周汉臣流氓。而讲到今天早晨贴大字报打倒周汉臣时,她已经成了幸福光荣的一员了。
  调查组往下的提问表现了他们的审视。
  调查人问:你怎么会有幸福感呢?莫非周汉臣真的欺负了你,所以你需要同学们对你的支持和保护?
  肖莎莎说:要说周汉臣那天晚上也没对我太怎么着。可是第二天大字报一贴出来,我就觉得大家在支持我、保护我。一个女孩受了欺负,一大群兄弟姐妹过来保护你,那种感觉你们领会不了。
  调查人问:为什么大字报一贴出来,你还有轻松感了呢?
  肖莎莎说:我觉得这件事从此和我没关系了。我觉得轻松。
  调查人问:怎么会和你没关系?周汉臣反革命流氓罪名是从你这儿开始的。
  肖莎莎回答:是从我那儿开始的,后来就多了一大片其他的。反正我觉得大字报一贴出来,上面没写我名字的跟我没关系,写着我名字的跟我也没关系。我觉得轻松了。
  调查人问:你轻松还因为什么?
  肖莎莎回答:吐了一口气呗。那天好多人把大字报大标语贴出来,都跟解放了一样。赵大鹰那天说,我们再也不用老爷子管了。
  调查人问:周汉臣一出现,同学们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吗?
  肖莎莎说:当然有反应。周汉臣沉着脸背着手从头到尾看大字报时,大家就不声不响围在他周围看着他。周汉臣看完大字报,转过来面对人群,有几秒钟,两边都不说话。周汉臣伸手指了指人群,问了一句:周汉臣是流氓吗?大伙儿谁也没吭气。
  周汉臣又问:你们谁带头写的大字报?
  大伙儿静了一会儿,赵大鹰走出来说:我。后来,又有戴良才、马小峰、眉子、阎秀秀走出来站到赵大鹰身旁。周汉臣问赵大鹰:是你这个校文革主任带的头?赵大鹰一指身边的戴良才几个人说:我们现在不要校文革了,也用不着你这个校文革顾问了。我们现在是顶风船造反团,我们五个人就是造反团团长。周汉臣还想说什么,赵大鹰转过头举手领大家呼口号:打倒反革命流氓分子周汉臣!大家就一齐跟着呼。
  我看见周汉臣下巴颌又有些发抖。
  他站在那儿只要一张嘴说话,赵大鹰、戴良才他们就带头呼口号。周汉臣后来就转身走了。临走看了看天,指着人群对赵大鹰说:今天可能会有台风暴雨,你们造反团做点准备。
  据作者所知,周汉臣走时还在人群中搜寻到了江生,他大概想找江生谈什么。江生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像棵大树独自移走了。
  几十年后,作者采访这位曾经不很正常现在仍不完全正常的肖莎莎时,问过一个问题:你说那天早晨阿男对你很好,你特别高兴。你和阿男有什么特别关系吗?
  这个已经离婚多年的单身女人歪着疲惫松弛的苍白面孔坐在那里,再一次将七八岁儿子含到嘴里的手指拉出来,反复在衣襟上擦干,然后有些陷入遐想地回答:周汉臣来之前,我和阿男就很好。他说我长得像他姐,像他妹,像他姑,还有点像他妈。他给我偷偷画过好几幅画。有一天晚上熄灯了,我们俩躲在操场边的树影里说话,被周汉臣撞见了。第二天他在全校会上就说,你们还不到年龄,任何人不许谈情说爱,不许演红楼梦。我和阿男就不敢再多来往了。
  作者问:阿男的情况你还知道什么?
  肖莎莎回答:他还和阎秀秀来往比较多,和白雪公主来往比较多,和许多女生都来往比较多,你可以问她们。我不想谈了。谈那段事挺累的。
  肖莎莎说到这里摸了摸儿子的一头黄毛,将他的手指握在手心里,神情陷入恍惚。
  作者问:那天来了台风暴雨没有?
  肖莎莎回答:来了。周汉臣又露了一把。





    反革命流氓如何久打不倒 阎秀秀看见周汉臣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们接着走近阎秀秀这个人物。
  我们知道这个外号黑二嫂的女生在十年后与调查组的谈话中否认自己曾经逼迫肖莎莎说周汉臣调戏了她,更否认她说过周汉臣对她有调戏行为。她一再说明周汉臣给了她人生的 
信念。她只是有一次被周汉臣握了手摸了手,有点被吓着了。除此之外,她对周汉臣的一切都理解。
  阎秀秀当时还是政法学院的学生会干部。她整了整发白的旧蓝制服,端正地对调查人说,十年来上山下乡、颠沛流离,最后能走到这一步,全凭周汉臣老师曾经给她的力量。
  又二十多年过去后,作者见到她时,她已是一个工厂的监察干部。听说她有一个很正常的家庭。管丈夫管得很厉害。对女儿也很好。多少年照章办事规矩生活,没有任何让人挑拣之处。在这个中老年都到公园狂跳交谊舞的年代,她也从不凑这个热闹。用她丈夫和女儿的话说,这是一个本份老婆、古板妈。
  调查组当年却直截了当提出了让她稍有些难堪的问题:出事第二天早晨,你已经是荆山岛工读学校造反团的副团长了?
  阎秀秀说道:成立造反组织,就要有领导。领导有了男的赵大鹰、戴良才、马小峰,就想到要配两个女的。我在女生里算年纪大的,平常大家就管我叫黑二嫂,就把我和眉子推了出来。
  调查人问:那天晚上,你确实没有说过周汉臣对你有调戏行为吗?
  阎秀秀说:我已经反复声明了,我没有说过。
  肖莎莎那么一闹,还有几个女生添了好多想入非非的事情,男生女生串连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贴开了大字报大标语。周汉臣一出现在大字报前,我就看见他了。他沉默地把大字报从头到尾看完了,转过脸来时,我发现他一下子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跟雕刻一样。我当时很有恻隐之心。但是我们这群草被风从后面狂吹着,只能往前去,不能往后倒。我那会儿还想到他一上岛第一次大会上就说到我身世的那段话,但是我不能敲退堂鼓。我就使劲想那次他摸了我的手,就是想调戏我,是流氓,这样我就理直气壮了。我估计当时很多同学都和我一样内心有矛盾,所以当周老师转过来面对大家时,大家一开始鸦雀无声,都不敢和他目光正对。
  调查人问:那天贴出了打倒周汉臣的大字报,你没有一种解放的感觉吗?
  阎秀秀回答:一点没有,觉得昏头昏脑就变成这个形势了。肖莎莎好像挺解放的。眉子更解放,跑来跑去特别欢。我一点没有。
  调查人问:你不是当了造反团副团长吗,没有感觉?
  阎秀秀回答:那还是有点感觉的,觉得受到同学信任有点光荣。
  调查人问:后来呢?
  阎秀秀回答:大家喊口号打倒周汉臣,周汉臣就一个人转身走了。后来那天就来了台风大雨。
  调查人问:周汉臣是不是告诉大家有台风大雨?
  阎秀秀说:他转身前说的,当时赵大鹰他们都没重视这件事。中午台风大雨就来了。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亏得有周老师。
  山上下来的大水将工读学校淹了。院子操场的水没膝盖,一层楼男生宿舍里漂起了木盆小板凳。大雨虽然停了,天还阴着,小雨不住,山上的水还在下来。宿舍楼的墙出现了裂缝,想必是地基泡酥了,说不好会坍塌。赵大鹰、戴良才、马小峰以造反团的名义召开了全校大会,大家冒着小雨站在水没膝的院子里。赵大鹰讲明形势:今天晚上都不能在宿舍楼睡觉,以免发生危险。他指着远处高坡上的一排房屋说道:我们转移到那里去过夜。过两天等水退净了,再回来。
  同学们每人拿一点最简单的衣物行李,便排着队出发了。
  周汉臣抬头看了看吞没山顶的满天阴云,打量了一下宿舍楼,沉默不语地跟着队伍一起趟水走出了学校。
  此时人们当然顾不得呼喊打倒反革命流氓的口号。
  (阎秀秀对调查人说:当时情况挺尴尬的。周汉臣抬头看天和打量宿舍楼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看他表情。后来,周汉臣没有异议,跟着队伍一起走,大家才不犹豫了。我一边走还一边想,今天赵大鹰会领着大家喊打倒反革命流氓分子的口号吗?一直没有。周汉臣就一直走在队伍后面,谁也没敢多看他。)
  走着走着水浅了,露出一片石头地,前面却是一条流着混浊黄水的大河。河床往日没多少水,现在则汪洋泛滥一样让人有些害怕。对面高坡上那一排房屋是今年春天盖好的,原来说是要来驻军,后来没来,房屋很整齐,但还没有门窗。
  工读学校的学生大多是旱鸭子,面面相觑了。
  赵大鹰也不会水,逞着能下水试探。陡然脚一空,水已淹到胸口。他不勇敢了,退了回来。
  周汉臣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便一步一步走下水去。在人群注视下,他这个探险显得很安静。水逐步淹上来,最后很留情面地停在他的胸口处,仅有短短的一段水淹没了他的肩膀,只露着他那颗硕大的头,很快肩膀又露出来,他一步一步趟上了对岸。他折了一根树杈插在那里,而后返身涉水回来,这次他走了之字形,加宽着探险的宽度。最后搬了块石头放在他的出发和归宿点,用手指了指对赵大鹰说:下命令吧,男生照顾女生,个儿高的照顾个儿矮的,会水的组成救护队,就从这条线走。
  赵大鹰咽下了什么难咽的东西,就下令了。
  (阎秀秀说:当时我真替赵大鹰难受。要我,豁出去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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