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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慈禧全传_001-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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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尚书绵森、右侍郎杜翰,一共十个人,豫亲王、恭亲王、周祖培、全庆,仍旧留京办事。”这就是说,只有陈孚恩一个人可以到热河来。
太后对陈孚恩并不关心,关心的是恭亲王,“恭王也留在京里吗?”她不以为然地问。
“洋务非恭王不可,而且梓宫回京以后,丧仪繁重,也要恭王在京里主持。”
“你的话也不错。”太后没话说了,只好同意。
于是顾命大臣,跪安退出,忙着去找景寿,教导事实上已成为皇帝的皇太子,如何“亲视含殓”,如何告祭即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何让六岁的幼主明白他的身分已经不同,是天下臣民之主!
要在短短一段时间内,把这些重大复杂的改变,说得童癔的皇太子有所领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而景寿又是个不善于词令的人,所以这个吃重的任务落在张文亮身上,连说带比,急得满头大汗。幸好书房的三个月中,师傅李鸿藻,对此已有启沃,皇太子终于算是大致明白了。
“回头我就是皇上,”他说,“我说的话就是圣旨。”
“是,是!”张文亮如释重负,“皇太子真聪明!”
“成了皇上,还上书房不上?”
“自然要上!”这下是景寿回话,“不上书房,不识字,不明道理,将来可怎么治理国政呢?”
“什么叫”治理国政‘呐?“
“那,那就是说,里里外外的大事,皇上怎么说,就怎么办!”
“真的吗?”皇太子把一双小眼睛,瞪得一愣一愣地,“我说杀人,就杀人?”
“皇太子千万别说这话!”景寿拿出姑夫的身分,沉着脸说,“做皇上要爱民如子,那能随便杀人?”
皇太子不响了,张文亮却在心里嘀咕,倘或皇太子即了皇位,真的说出杀人的话来,让太后知道了,必说左右太监在挑唆,那可要大倒其霉了。
因此,张文亮等景寿不在时,小声问道:“皇太子要杀谁呀?”
三个月的工夫,皇太子认字号、写仿格,已颇有长进了,会写几个笔直简单的字,遇到机会就要露一手,这时就说:“把手伸过来!”
张文亮知道,皇太子这一说,就是要在他手心里写字,赶紧把手掌平伸了过去,皇太子一点一画地写了三个字:“小安子”。
皇太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恰好会写“小安子”这三个字。
太监宫女都相信宿命,更相信皇帝是“金口”,说什么便是什么。“坏了!”张文亮在心里说,“小安子这颗脑袋,迟早不保!”
话虽如此,张文亮却不以为事不干己,可以不管,相反地,是上了一重浓重的心事,懿贵太妃眼看就要掌权,安德海水涨船高,可能会升为总管,这主奴二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那就千万不能让自己这位小主子把要杀安德海的话说出来!只要一说出口,自会传入懿贵太妃或者安德海耳朵里,那时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正在思索着,得想个什么办法,能让口没遮拦的皇太子知道,这句话说不得,外面已经传话进来,说大行皇帝小殓的时刻快到了,请皇太子去行礼。接着,景寿亲来迎接,由张文亮亦步亦趋地陪侍着,把皇太子迎到了烟波致爽殿。
殿廷内外,已挤满了王公大臣,以及在内廷当差的天子近臣,按着爵位品级次序,肃然站班。皇太子看见这么多人,不觉畏怯,只往张文亮身上躲,但忽然间站住了,响亮地喊了一声:“师傅!”
一廷的亲贵重臣,连皇太子的胞叔在内,独独李鸿藻得蒙尊礼,师傅真个受宠若惊了!但皇帝刚刚晏驾,不便含笑相迎,只赶紧出班下跪,以哀戚的声音说道:“请皇太子节哀顺变,以完大礼。”
这两句话皇太子那里听得懂?只看着师傅发愣。肃顺可就发话了:“李师傅请起来吧!”措词虽然客气,声音却显得颇不耐烦。
李鸿藻自己也觉得所说的那两句等于废话,可是朝班不比书房,不如此说,又怎么说呢?眼前大礼待行,不敢再有耽搁,便又说了句:“皇太子请进去吧!”
皇太子很听师傅的话,师傅说进去,立即又开步走了。这时只有近支亲王和顾命大臣随扈。到了东暖阁,皇太子一看“阿玛”直挺挺躺在御榻上,脸上盖一块白绫,有些害怕,将身子直往张文亮身后躲,随便张文亮怎么小声哄着,总不肯站到前面来。
等小殓开始,有件事引起了皇太子极大的兴趣,自然而然站在前面来看。照例,小殓为死者穿衣服,是先有一个人做衣服架子,一件件穿好了,再脱下来一起套到僵硬的尸体上去,在旗下,这个“衣服架子”得由被称为“丧种”的亲属担任,或者是长子,或者是承重孙,皇帝的大丧,自然是由嗣君服劳,但皇太子年纪太小,肃顺吩咐首领太监马业另外找个人代替。于是有三四个小太监,商量好了向马业去说:“万岁爷在日,最宠如意,该让如意侍候这个差使。”
这是个苦差使。如意站在方橙上,伸直双臂,十三件龙袍一件一件往上套,由纱到缎、由单到棉、由盛夏到隆冬。皇太子看如意穿上龙袍,已觉可笑,一穿穿这么多,更觉稀罕,一眼不霎地看着,差一点笑出声来。
这面在套衣服,那一面已在替大行皇帝修饰遗容,平日侍候盥洗是如意和另一个小太监喜儿的差使,这时便只有喜儿一个人当差了。他就当皇帝还活着,进一样盥洗用具便说一句:“万岁爷使漱口水”,“万岁爷洗脸”。最后说:“万岁爷请发!”说完绞了一把热手巾,盖住大行皇帝的双颊,又掏出一把雪亮的剃刀,在手掌心里磨了两下,是要动手刮大行皇帝的胡子了。
修了脸,喜儿又跪着栉发打辫子,然后马业率领四名太监,替大行皇帝换上如意所套好了的十三件龙袍,外加全新石青宁缎团龙褂,用五色陀罗经被密密裹好。小殓已毕,摆设“几筵”是一张四角包金的活腿乌木桌,上供一只大行皇帝在日常用的金镶绿玉酒杯,等皇太子行过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马业把那杯酒捧到殿外,朝上跪着一洒。然后御膳房在灵前摆膳,皇太子和在场的大臣、太监,齐声呼地抢天地举哀。初步“奉安”的典礼,这样就算完成了。
其时烟波致爽殿正间,已设下明黄椅披的宝座,王公大臣,各按品级排好了班,肃顺和景寿引着皇太子升座,净鞭一响,肃然无声,只听鸿胪寺的鸣赞高声赞礼,群臣趋跄跪拜,也是三拜九叩的最敬礼——从这一刻起,六岁的皇太子,就要被太后称为“皇帝”,臣子称为“皇上”,太监、宫女称为“万岁爷”了。
皇帝即位,须遣派官员祭告天地宗庙,这自有礼部的官员去办理,他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遇见太后。小皇帝根本不明这些礼节的道理,由着人摆布,到了太后寝宫,磕了头,从地上爬起来,取下大帽子往旁边一丢便大声嚷道:“饿了!拿东西来吃,快,快!”
于是双喜赶紧向门外喊道:“万岁爷传膳!”
这还是第一遭伺候这位新“万岁爷”,大家都还拿不准规矩,只按照成例传唤了下去,传到御膳房,这一桌御膳,一时办得出来办不出来?那就不管了。
“别这样子说话!”太后拉着小皇帝的手说,“你该记着,你现在是皇上啦!说话行事要稳重,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知道吗?“
小皇帝最听这位嫡母的话,虽不太懂,也还是深深地点着头说:“知道。”
“双喜!”太后体恤臣下,这样吩咐:“你传给敬事房,从今天起,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故,不用单独替皇帝摆膳,早晚都跟我一块吃好了。”
“是!”
“还有,”皇后又说,“你看有什么点心,先端几碟子来。”
太后最爱消闲的零食,细巧点心多的是,随即装了四碟子,又用黄碗盛了奶茶,一起摆在炕桌上,让小皇帝享用。
太后一面看他吃点心,一面问刚才行礼的情形,张文亮就跪在门外,拣好听的回奏。太后听说小皇帝居然能把那么个大场面应付下来,未曾失仪,颇感安慰,不断夸奖:“是要这样才好!”又吩咐张文亮:“等皇帝用了点心,你领着去见懿贵太妃。”
这一说,提醒了张文亮,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对自己说:“糟了,糟了,真是大糟其糕!把这么句要紧的话给忘掉了!”
是这么句要紧话,该由皇帝即位后,向王公大臣宣布:“封额娘做太后!”这是懿贵太妃叫小安子特颁赏赐,责成张文亮到时候必须提醒小皇帝的,而张文亮因为小皇帝要杀小安子,心里不安,把这件紧要大事,竟忘得无影无踪了!
这样,张文亮额外又添一重心事,唯有期望着这一天小皇帝能有再与顾命大臣见面的机会,还可补救,否则,就无论如何不能邀得懿贵太妃的宽恕了!
小皇帝吃了点心,双喜进奉手巾揩了脸;太后便说:“到你额娘那里去吧!说是她身体不舒服,乖乖儿的,别惹她心烦。”
于是,张文亮只好硬着头皮伺候。到了懿贵太妃宫里,一进门便觉异样,静悄悄地声息不闻,而太监宫女脸上都有不安的神色。一见皇帝驾到,自然都跪了下来,这才有些微的声响。小安子在屋里听见了,掀帘出来,赶紧原地接驾,可是他那脸色非常难看。
“你去启禀,万岁爷来给懿贵太妃问安。”张文亮说。
“太妃病了,刚睡着。”
病了是真的,说“刚睡着”是假话,懿贵太妃生了极大的气,早已有话交代小安子,小皇帝来见,就拿这话作托词,不见!
第一个是生肃顺的气。一接到小安子的报告,说肃顺吩咐敬事房,皇后称为皇太后,而且当陈胜文提醒他时,他依然把她与其他妃嫔一样看待,视为“太妃”,这是有意扬抑,顿时就发了肝气。
第二个是生小皇帝的气。教导了不知多少遍,依然未说“封额娘做太后”那句话!她没有想到是张文亮该负责任,只恨儿子不孝,这一下肝气越发重了。
张文亮当然知道懿贵太妃起病的原因,能躲得一时是一时,所以随即轻快地答道:“既然太妃刚睡下,不宜惊扰,万岁爷回头再来问安吧!”说完,就拥着小皇帝走了。
这些情形,懿贵太妃躺在床上,听得明明白白。这时才想到怕是张文亮在捣鬼,再想想,张文亮素来谨慎小心,决不敢这么做。说来说去,总是自己儿子天性太薄,不然就不会听说生母病了,问都不问一声。“将来非好好管教不可!”懿贵太妃咬着牙下了决心。
然而眼前呢?她一直就打算着,要与皇后同日并遵为皇太后,儿子做了皇帝,生母自然是太后,到了此刻还要以太妃的身分朝见太后,无论如何于心不甘!但是,大丧仪礼中,有许多地方,必须与太后一起露面不可,那便如何自处?想了半天,只有一个办法:托病不出。
于是,她把小安子找了来,嘱咐了他一套话。小安子心里明白,懿贵太妃一天不封太后,就一天不会与另一位太后见面。这是桩极麻烦的事,得要到太后宫里去探探消息。
就这时候,敬事房通知:按册领白布,赶制孝服。小安子亲自带人去领了下来,回明了懿贵太妃,便在后院搭上案板,召集宫女,纷纷动手。安排好了这一切,才转到太后宫里去观望风色。
太后宫里人多,做孝衣做得越发热闹,小安子探头张望了一下,不想正遇见太后,连忙跪了下来请安。
“有事吗?”太后问道。
不能说没有事,没有事跑来干什么?小安子只得答道:“奴才有话,启奏太后。”
“你就在这儿说吧!”
“奴才主子吩咐奴才,说大行皇帝驾崩,太后一定伤心得了不得!奴才主子急着要来问安,无奈奴才主子,也是因为出了‘大事’,一急一痛,胃气肝气全发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心里着急得很,叫奴才来看一看。奴才主子又说,倘或太后问起,就让奴才代奏:现在里外大事,全得仰仗太后,务必请太后节哀,好把大局给维持住。”
小安子瞪着眼说瞎话,面不改色的本事是出了名的,有时圆不上谎,就靠他老脸皮厚,装得象真的一样。但此刻这番谎话,却编得极其高明,既掩饰了自己的来意,也替懿贵太妃装了病,又面面俱到,一丝不漏,而且措词婉转诚恳,使得“可欺其以方”的太后,大为感动。
于是太后蹙眉问道:“我也听说你主子人不舒服,不知道病犯得这么厉害!传了太医没有?”
“奴才主子不叫传!说这会儿里里外外全在忙着大行皇帝的大事,别给他们添麻烦吧!”小安子略停一下又说:“奴才主子这个病,诊脉吃药,全不管用,只要安安静膊歇着,一天半天,自然就好了。”
“既然这么着,回头给大行皇帝奠酒,她就不用出来了。”皇后接着又吩咐,“你回去传我的话,让你主子好好儿将养,索性等明儿个大行皇帝大殓,再来行礼吧!”
“是!”
“我还问你,刚才皇帝到你主子那儿去,聊了些什么呀?”
这一问,恰好给了小安子一个中伤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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