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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慈禧全传_001-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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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为何上这一个折子?一年多的工夫,她对御史科道已经很了解,谁是耿直敢言的;谁是喜欢闻风言事的;谁的脾气暴躁,谁的党羽最多?从他们的奏折里,便可以猜出他们的本意。这吴台寿,在她的记忆中,是个默默无闻的人,现在替胜保说话,是为了什么?得先查一查清楚。
把折子交了下去,恭王发觉自己对胜保的处置态度,确有未妥。迁延不决,启人侥幸一逞之心,吴台寿的这个折子,就是最明白不过的例子。再这样下去,为胜保出力的人,越来越多,岂不是自找麻烦?
因此,他一面决定了要痛驳吴台寿的所请,并且予以必要的处分,一面改变了过去的态度,把胜保这件案子交给周祖培和李棠阶去管。不过,他向李棠阶作了这样的表示:以大局为重!而胜保如有一线可原,不妨酌予从宽。
李棠阶是个相当方正的人,他受了慈禧太后的指责,耿耿于心,这时见恭王授权,自然不会耽搁,立即去拜访“商城相国”。周祖培以大学士兼领“管理刑部”的差使,办事极其方便,当时就派了人到刑部去通知,第二天上午,传胜保到内阁问话。
刑部司官见是管部的周中堂的命令,不敢怠慢,半夜里就把胜保喊了起来,带到内阁,天还不亮,借了听差、车伕休息待命的一间小屋子,把他禁闭在那里。一直到近午时分,才开门将他带了出来。
一带带到周祖培面前,一肚子不高兴的胜保,说不得只好大礼参见,周祖培不曾理他,他也就不理周祖培未曾吩咐“起来说话”,管自己起身,昂然站在当地。
“潘大人的原折呢?”周祖培向左右问。
“潘大人”是指潘祖荫,参劾胜保,以他所上的那个折子,列举的事实最详尽,所以周祖培就以他的原折作为审问胜保的依据。
“胜保!”周祖培问道:“你纵兵殃民,贪渎骄恣,已非一日,问心有愧吗?”
“既非一日,何不早日拿问?”胜保微微冷笑。
一上来就是讥嘲顶撞,周祖培心中异常不快,问得也就格外苛细。光是入陕以后,捏报战功一节,就问了两个时辰,然后吩咐送回刑部。
于是隔几天提出来问一次,每次都只问一两件事,或者重复印证以前问过的话。问的人也多寡不一,但大致每次都有周祖培。这样两个月拖下来,李世忠被安抚好了。为了朝廷的威信,予以“革职留任”的处分,可是谁都知道,不须多少时候,军机处就会随便找一个理由,为他奏请开复。至于吴台朗、吴台寿兄弟,可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吴台寿新升御史不久,资望尚浅,他那个奏折中,最失策的地方,是攻击另一个御史赵树吉。赵树吉亦曾参劾胜保,并以“京内外谣诼纷传”,主张对胜保从速定罪。吴台寿针对他的话,有所批评,招致了同僚的不满,因而另外有些刚直的御史,毫不容情地指出了吴台寿与胜保的间接关系,而吴台朗指使他的胞弟为胜保辩冤,说他“但有私罪,并无公罪”是“感激私恩”。朝廷对言官的处分,一向慎重,现在看吴台寿孤立无援,那就不必客气了,明发上谕,痛斥他“无耻”,革了他的职。吴台朗的命运与他兄弟相同,由胜保为他设法开复的“道员”职衔,再度被革,同时“拔去花翎”。
这一道严旨,对于蔡寿祺之流,颇有吓阻的作用,自此销声匿迹,噤若寒蝉。可是京外与胜保有关联,而情势不稳的那些军队,仍旧不能不顾忌,所以依然在谕旨中一再声明,对于审问胜保一节,务须传集人证,逐款查核,表示出绝无要杀胜保的成见。
这也算是恭王的苦心回护,只望慈禧太后不再督催,周祖培和李棠阶的态度比较缓和些,清议也能逐渐平息,等把这件事冷了下来,胜保便有活命之望。
那知胜保自己却已沉不住气,对周祖培的反感尤其深。胜保的想法是:“没有我,你何来今日?”周祖培当年为肃顺压得抬不起头来,而打倒肃顺,胜保认为是他的功劳,这就等于替周祖培报了仇,然则今日事事苛求,竟成恩将仇报!想起传说中,周祖培与肃顺同在户部作尚书,司官抱牍上堂,肃顺把周祖培画了行的文稿,打一条红杠子废弃不用,周祖培居然也忍了下去,则今日高坐堂皇,颐指气使,岂不令人齿冷?
不平和轻视之感,积累在心里已非一日。这一天提到他纵容部下在河南奸淫妇女这一款罪名,周祖培问他可有这回事?胜保突然冲动,大声答道:“有的!河南商城周祖培家,河内李棠阶家的妇女,不分老幼,统通被污,无一幸免!”
这两句刻毒得到了头的话,把周祖培气得嘴唇发白,四肢冷冰,几乎中风。事后传到了恭王耳朵里,他向文祥、宝洌Сぬ疽簧担骸笆た苏蓝耍∷簿炔涣怂耍 
如此公然侮辱“相国”,可以想见胜保平日的跋扈!光是这一点,就可以定他的死罪。而“不分老幼”这四个字,简直蔑绝伦常,亦为清议所万万不容,更为身为妇女的两宫太后认为罪大恶极。
胜保该死!但怎样死法呢?死刑有好几种,是斩、是绞?
是“立决”还是“监候”?
“自然是‘斩立决’!”周祖培摸着胡子,断然决然地说。
这个原则是大家所同意的,除非不教他死,要死就要快。不管是“斩监候”还是“绞监候”,到秋后勾决处斩,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只怕夜长梦多,别生枝节。但是绑到菜市口有肃顺的前车之鉴,胜保临死之前,少不得也有一场破口大骂,抖露许多内幕,那跟肃顺的乱骂又自不同,所以大多数的人都不赞成斩立决。
只以周祖培年高位尊,虽以恭王的身分,亦不便当面反对他的意见,因而他向文祥递了个眼色——文祥自然明白,点点头,把身子朝前俯一俯,表示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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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胜保的种种不法,立正刑诛,亦是咎有应得。”文祥看着周祖培说:“不过,我想上头或许会派老中堂监斩,这么热的天,轰动九城,倾巷来观,老中堂这趟差使太累,叫人放心不下。”
话说得异常委婉,而且也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建议。二品大员获罪处决,监刑的不是王公,就是大学士,周祖培主杀胜保最力,正好把这个差使派给他,所以恭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一定面奏两宫,请芝公监视,另外再派一个绵森吧!”
周祖培自己也知道。当着“管理刑部”的差使,多半会奉旨监刑,便即问题:“这一说,要请上头赏他一个全尸?”
“对了!”文祥赶紧接口:“请上头从宽赐令自尽吧!”
大家都不再开口,就此定议。等第二天进养心殿,恭王把具报会议结果的奏折以及明发上谕都准备好了。
等听完了恭王的陈奏,慈禧转脸望着慈安太后问道:“姐姐,你看呢?”
要让慈安太后杀人,她总觉得心有未忍,所以皱着眉答道:“胜保实在也闹得太不象话。如果…。”
话没有完,她的意思却很明白,如果罪无可赦,也就只好杀了!慈禧太后想了想,庄容宣示:“就从宽赐令自尽。”
“再跟两位太后回话,”恭王又谈胜保的案子,“想请旨,派大学士周祖培、刑部尚书绵森,监视胜保自尽。”
“可以!”
于是恭王从宝洌掷铮庸は饶饩偷闹几澹醭视福焦蟾橇恕坝汀焙汀巴捞谩钡耐颊拢⒘讼吕矗删ε勺ㄈ怂徒荒诟螅诟笞托滩俊
刑部大堂中,周祖培和绵森都衣冠整肃地在等着,提牢厅的官员已略有所闻,也在伺候待命。等上谕一到,周祖培从封套里抽出来略微看了一下,便向绵森说道:“叫他们预备吧!”
刑部提牢厅,专有一间屋子,作为赐令自尽之用。清朝以来,毕命于此的大臣也不少,和退涝谡饫铩K健霸け浮保浼虻ィ每榘诅弊哟恿荷瞎蚁吕矗蚋鏊澜峋托辛恕
然后便要去传唤胜保来就死。七月十几的天气,名为“秋老虎”,又当中午,热不可当。胜保是个胖子,特别怕热,光着上身,在砖地上铺一领凉席,正要午睡。传唤的差役,便在窗外喊道:“胜大人,请穿上衣服吧!”
“干吗?”
“还不是那一套吗?请胜大人到内阁去走一趟,天这么热,那里的房子大,凉快,去走一趟也不错!”
“出去溜溜也好。”胜保蹒跚地从凉席上起身,“我正想吃‘沙锅居’的白肉。”
“好啊!回头我伺候你老上‘沙锅居’。”
“你叫人打盆水来!”
胜保的手面阔,经常有赏赐,所以刑部的差役都愿意巴结他。但此时不便叫他们来服役,怕言语或神色之间有所泄露,让他发觉疑窦,引起许多麻烦,所以那司官亲自拿铜盆去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来。胜保大洗大抹了一番,换上杭纺小褂裤,细白布袜子,双梁缎鞋,然后穿上江西万载出的细夏布长衫,外套一件玄色实地纱“卧龙袋”。头上戴一顶竹胎亮纱的小帽,帽结子是樱桃大的一颗珊瑚,帽檐上缀一块绿如春水的翡翠。左手大拇指上一只白玉扳指,右手拿一把梅鹿竹的折扇,扇面上一边是王麓台的山水,一边是恽南田的小楷。完全是一生下来就有爵位的“旗下大爷”的打扮。
美中不足的是那根辫子不能重新梳一梳,好在他自己看不见,只低头看一看前面衣襟,问道:“车套好了没有?”
“早就在伺候了。”
“咱们走吧!”
出了屋子,原该往南,那司官却往北走,一面走,一面说:“从提牢厅边上那道门走吧,近一点儿。”
胜保没有说什么,轻摇折扇,踱着八字步,跟着他走,一走走进一座小院落,蓦地站住脚说:“怎么走到这儿来啦?这是什么地方?”
“那不有道门吗?”
门倒是有道门,那道门,轻易不开,一开必有棺材进出。胜保似乎对他的答语不能满意,正站着发愣,一响碰撞声,等他回过头去,刚进来的那道门已经关上了。
于是有人高声喝道:“胜保带到!”
北面一明两暗的三间官厅,当中一间原来悬着竹帘,此时卷了起来,大学士周祖培、刑部尚书绵森,红顶花翎,仙鹤补褂,全副公服出临。胜保一见,便有些支持不住,额上冒的汗如黄豆般大。
“胜保接旨!”绵森神色懔然地说。
两名差役已经赶了上来,一左一右扶掖着他。把他搀到院子里,就在火微的青石板上,揿着他跪下,听宣旨意。
这时的胜保,虽已脸色大变,但似乎有所警觉,不能倒了“大将”的威风,所以双臂挣扎了一下,意思是不要差役扶持。果然,等他们放开了手,他把身子挺了挺,跪得象个样子了。
绵森从司官手里接过上谕,站在正中。等他从“前因中外诸臣,交章奏参胜保贪污欺罔各款”念起,一直念到“姑念其从前剿办发捻有年,尚有战功足录,胜保着从宽赐令自尽,即派周祖培、绵森前往监视”为止,胜保背上的汗,把他那件“卧龙袋”都已湿透。
“胜保!”绵森又说,“这是两宫太后和皇上赏你的恩典。
还不叩头谢恩?“
“不!”胜保气急败坏地喊道:“这不能算完!”
“什么?”绵森厉声责问:“你要抗旨吗?”
“我有冤屈,何以不能申诉?”
不等胜保把话说完,伺候在周祖培和绵森左右的司官,已挥手命令差役把胜保扶了起来,两个人掖着他,半推半拉地,弄入后院中梁上悬着白绫的那间空屋。
胜保似乎意有所待,一面扶着窗户喘气,一面双眼乱转着,仿佛急于要找什么人,或是寻一样什么东西。等周祖培和绵森踱了进来,他拔脚迎了出去,守在门口的差役想阻拦,无奈他身躯臃肿,而且是不顾一切地直冲,所以没有能拦得住。
一见他这神气,监视的两大臣,不由得都站住了脚,往后一缩,神色紧张地看着,那些司官和差役,自然更加着忙,纷纷赶了上来,团团把他围住。
“周中堂!”胜保也站住了,高声叫道,“我有冤状,请中堂代递两宫太后。”
周祖培微闭着眼使劲摇头,慢吞吞地答了四个字:“天意难回。”
胜保好象气馁了,把个头垂了下来。差役们更不怠慢,依旧象原来那样,一左一右掖着他进了屋。
一个端张方凳,摆在白绫下面,让他垫脚,一个便半跪着腿说道:“请胜大人升天。”
胜保呆了半晌,一步一步走向白绫下面,两名差役扶着他踏上方凳,看他踮起脚把头套了进去。那个圈套做得恰到好处,一套进去便不用再想退出来,只见他脚一蹬,踢翻了方凳,胖胖一个身子晃荡了一下,两只手微微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
两名差役交换着眼色,年纪轻的那个说:“行了!”
“等一等!”年纪大的那个说,“你再去找两个人。他的身坯重,咱们俩弄不下来他。”
等他唤了人来,胜保左手大拇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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