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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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一刻,终是朝他开口问道:“寺玉想问一声,四王爷明天会不会进宫?”
(无论是群臣外戚,还是宗室王族,要进这后宫都必须由皇上或是太后召见)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甚至不知这样开口询问是否合规矩。幸而抬头没有望见龙颜不悦,他的脸色还算温和,却是点了点头:“朕明日正要召见四皇叔!”
得了这话,我心里才松了口气,一面笑了笑,一面又侧身让道,他却望了我一眼,他的眼睛是墨玉色,却像蒙了一层水气,教人看不透彻。
而他身后的公公适时地出声提醒道:“皇上,太后还在等着您!”
听得这话,也只是嘴角一丝轻微的蓄动,一面便要越过我,不料刚转了身,蓦地又止了步子,我瞧得心里一惊,莫不是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
他不知是看向了何处,仿佛是轻笑了一声说道:“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不知这话旁人是否听见,入了我的耳中,教我微微愣了一下,又觉得有些苦涩,待到抬了头,他早已继续朝慈宁宫里走去,而李公公躬着身子随了身后,这一主一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待到瞧不见了那抹明黄色,云珠才起了身,而我得了话,心里又安实多了,一转头又迎上云珠却是欲说还休的神色,目光里掠过一丝异样,像是心疼,又觉无奈一般。
“怎么了?”我不禁开口问道。
她忙摇了摇头,却露了笑脸:“姑娘回屋吧,天都黑了!”
我不觉抬头望天空,愁云惨淡,一面点了头一面喃喃自语:“天色好阴沉啊!”
“怕是要下雪了!”她也抬头看了看,又笑了说道:“不定就这几日便要下雪了,下过雪后天才能放晴!”
我漫无目地在雪地中走着,精神涣散神思不宁,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脚像不听使唤一样,深一下浅一下的踏在雪上,放眼望去像是没有个尽头,返头望去,蓦地发现身后的雪地上没有一丝残迤印迹,心底一阵强烈的恐慌袭来,又觉眼前的白色如重重山峦屏障,铺天盖地沉沉压迫,伴随着窒息的疼痛像要将我埋葬一般,心下恐惧地要惊呼出来,却觉喉间被封锁了一般,蓦地就睁开了眼睛。
是做梦吗?手上触着柔软的襟被,还有暖榻的香团,心里还有一丝丝源于梦中的恐慌,还来不及深想,便听到外头传来云珠的声音。
“四王爷,姑娘还在歇息!”
奕肃来了吗?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我忙要起榻,又担心他即刻便离开,便径直朝宫帷外唤了一声:“云珠!”
她听到我的唤声,这才掀了帷,只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姑娘醒了?”
“请王爷进来吧!”我点了点头,又忙吩咐道。
她却瞧着我身着中衣,有些犹豫,我瞧着有些失笑,怎么说他与我也是名义的夫妻,并不算失礼之处吧,于是重复了一句:“请王爷进来吧!”
她却朝我笑了说道:“替姑娘更衣起榻吧,四王爷正在外头等着呢!”
不知为何,她这番坚持总教我觉得怪异,而迫切想见他的心思占了先,于是点了头由着她替我更衣,又是好一阵饰弄,腰上的裾摆一系上,我便轻推了她的手,一面掀了宫帷出去。
六十九
不过是两日未见,此时竟有如隔三秋的错觉,见他正反手立在碧罗纱窗之下,将背影落了我的眼中,一直颀长落寞。这样的背影我已瞧了许多次,只是今日愈发觉得心酸,一面摁下不绝如缕的念头,一面静悄悄地踱到他的身后,原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察觉到我的靠近,一面云淡风清地唤我的名字,不料,这一次真是不知望了何处失了神。
我算是得了逞得轻拍了他的肩处,难得一见他有些恍惚的模样。
“寺玉!”他恍回了神,伴随着一丝笑意在唇处漾开。
我心里有好些话想说,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说起,只是直直地瞅了他半晌。
倒是他宠溺地笑了笑:“都近午时了,平日在府上也不见你睡得这么沉!”一面又以手抚上我还未来得及梳理的头发:“怎么在宫里,倒睡得更安稳了?”
不说也罢,既然被提及了,我不禁嗔怪道:“若不是王爷您的事,我会被扣留在宫里么?”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戚色,一面神色又凝重起来:“这件事,我自会去与太后阐明!”
“阐明什么?”我踌躇了一刻,终是追问道。
“阐明什么?”他却重复了我的话,半晌才淡淡地说道:“张大人的千金,太后的侄女,怎么也不能委屈怠慢了!”
“怠慢?”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时有些迷惑,究竟怎么才是委屈怠慢,是娶回家中共侍一夫,还是拒婚?
他瞧得懂我眼里的不解,却笑了问道:“你说呢?”
我未回答,却是云珠端着茶盘上前,朝他走来:“王爷,请用茶!”
我返身上前接过茶,又听见殿外不知何处传来刻漏监的报时,不禁笑了说道:“又是午时了
她听也笑了点头:“该用午膳了,我这去吩咐传膳!”
眼瞧着她的身影出了殿门,我才转过头来,朝奕肃笑了说道:“好了,这会清静了!”一面伸了手引他坐下。
“太后对你,也将话挑明了吗?”我一面将茶推至他的眼前。
“只是提起过此事!”他的目光像是落了雕漆茶盘,那茶盘上镂刻着海棠花,栩栩如生“一时也没有上心!”
我听得一愣,这话像是早就知道了,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却是清冷淡薄,确是不上心的模样。
“而且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与你提起!”他像是兀自笑了笑,一面执起杯盏,想了想却又问道:“皇嫂为难你了?”
“没有!”我忙摇了摇头,只瞧了他的眉已微蹙,皇室赐婚的事情何须过问我,原来是他想将此事悄无声息地按下,才引得太后寻了我来施压。想到此处,再望着这张脸,不觉心疼至斯,终于缓缓开口道:“其实太后的话也不无道理,我空占着这个身份,既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也解不了你的心结。对你来说,是否有些不公平?或者是让你委屈了?” 声音不觉越来越低,在喉间好一阵徘徊,又心一横地落了地,“也许你真的可以,可以考虑”
话一出口,目光也如水一般滑至香几上,佯作无意地瞅着那入木三分的金鹊衔枝,又是双宿双栖。
“我的心结?”他沉默了一刻,却是反问道,不待我说什么,又问了一句“你是这样想的?”
我点了点头,却又暗暗念叨,我心里如何想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愿耽搁了你,委屈了你,一面又开口道:“也不定是那位称夜澜的姑娘,只要你心里有意的,或是合适的,都可以吧!”
如预料一般又是一阵缄默,才听得他开口说道:“我会考虑!”
这声音听不出感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又轻若柳絮,只是划过心间时,还有一丝颤巍巍。这才看向他,又笑了笑:“不过你可要早做决定,我才能早早离了这牢宠一般的宫里!”
“好!”听得这声回答,抬头间瞟见他的手上一颤,杯盏中的茶水不觉泼了出来,几滴正溅了他的指处。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戚然,脸上浅薄的笑意已有些冷涩
恰好云珠正从殿上进来,身后却是三四人端着膳食随行。云珠指了案上,遣了他们摆好碗碟盘食。
奕肃起了身:“我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你还未去请安?”我听得一怔,原以为他来了慈宁宫,早去见了太后。
他只是摇了摇头:“刚从御书房出来!”
“你这几日都去了御书房么?”我瞧了他眼底的倦色,禁不住多问了一句。
“是啊,这次回京,除了给太后祝寿,还有其它要事!”一面说着话,一面随了他出了殿,只是一跨过殿槛,只觉冷风吹来,寒意蹭地袭上。
他一面伸手要替我揽紧裘衣,不觉低头离得近了,忽然手上的动作停了,却发现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竟有些难看,又撞上我的目光,却是莫名复杂。
“怎么了?”我心里一惊,慌忙问道。
他像是怔了一刻,才摇了摇头,像是苦笑似的:“不用送了,太冷了,回屋里去吧!”
我不语,只固执地伫了殿前,目送着他的离开。
待到云珠不知何时也杵了身后许久,又上前靠得近了:“姑娘用膳吗?”
我头也不回,只是喃喃自语:“也不知这样好不好!”
她像是听见了,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姑娘!”
我转过头去,朝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一面说了,一面越过她,径直朝殿里走去。
约模申时,太后忽然召见,我只思忖着奕肃多半与她作了什么交涉,不觉揣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晋见。
待我到了慈宁宫时,又是好一番请安,太后又赐了座,却是坐了夜澜身旁。而皇后也在殿上,与太后隔了香几而坐。
太后端坐了凤榻上,手上却抱着一个锦黄色的襁褓,她正满脸喜色地盯了那孩子瞧着,一面朝我说道:“寺玉,来瞧瞧本宫的小皇孙!”
我顺了话,便走上前去,低头一看,约模周岁的模样,正闭着眼睛酣睡,襟褥被掀开一角,隐约露出个粉砌玉琢的小手,有些不安份地拽着襟褥。
这孩子睡得很踏实,安份静谧,不觉又多瞧了两眼。
“瞧瞧,睡得多熟,这模样真像皇上小时候!”太后洋溢了一脸慈爱,声音也是轻柔地若柳絮一般。
“是啊!”身旁的女子也笑了附喝道,这声音婉耳若莺语,我不觉抬了头,便是刚才进来时远远瞧见坐了太后身旁的女人。攒珠髻高高挽起,饰着朝阳凤挂珠钗,身上的湖绿色锦裘刺绣花鸟,金珠玉石缀饰,一瞧便知是妃嫔的身份,与皇后的端庄娴静不同,这位妃子眉梢间别有一番娇艳,目若秋波,粉面含春,丹唇不扬自笑。
太后察觉到我的目光落了她的脸色,一面笑了笑朝我说道:“这是孙妃!”又指了那锦黄襁褓里的孩子;“便是祁镇的母妃!”
祁镇?像是电闪火石间,一些像是史记一般的文字闯入脑海中,朱祁镇是明宗皇帝的长子,后被立为太子,明宗皇帝驾崩后顺利登基为帝,是一位幼年天子,而其母妃在明宗在世时,就被封为皇后……那些文字如一幅卷轴,缓缓展开,待到意识到这些,蓦地万分惊讶,
不觉定定地盯着那孩子半晌,却是太后的一句话将我唤醒:“瞧寺玉的神色,怎么像要吃了本宫的皇孙似的!”
我听得慌忙抬了头,脸色不觉有些苍白,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强自镇定下来,笑了笑:“太后恕罪,寺玉只是瞧着皇长子模样可爱,心里欢喜,不觉失了态!”
“哦?”她却像是不置可否,倒也没有计较,一面将他的小手搁进了襟褥中,一面不紧不慢地说道;“做女人的,没一个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孩子的!”她又抬头却是看了看夜澜,笑了笑说道:“将来四弟的孩子,模样性子定是上乘!寺玉也会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的!”
这言外之意,我自是明白,又听得语气越发地笃定,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夜澜,在太后的颇含深意地注视下,只是笑了笑低下头。从一进来,便见她一面含笑着倾听我们说话,双手端放了膝上,庄雅淑静。
等到我离了凤榻,被赐坐了她的身旁,抬头望见她的侧脸,愈发觉得娴静温柔,一面想着,这样的人配给奕肃,彼此都不会委屈吧。只是这念头从心底生出,忽然一丝隐隐痛意,也是转瞬即逝,快得辨不清是否真的存在。
幸而这殿上的话还是此起彼伏,没有一刻的清静,也教我失了认真思索的空闲。
“这几日皇上朝事繁重,你们这作妻妾的,都要小心服侍了才是,若是无事便不要去打搅!”太后半是温婉半是严肃的语气。
“臣妾谨记母后的教诲!”这中规中矩,听不出一丝波澜的答话,便是那依旧正容的皇后。
而那孙妃娘娘,一面还算乖巧地点头,一面又作了委屈的模样说道:“母后说得是,只是这几日,臣妾别说打搅了,便是皇上的龙颜也未得见上一面!”
这有些娇嗔,掺了丝戚怨的声音很快被冷漠的话给压了下去。却是那一惯沉默的皇话发了话:“这后宫三千,若是个个和孙妃一样的心思,日日都要见皇上………!”
话未说得清净,只是闻者都听得明白。那孙妃也不恼,一面点头说道:“皇后教训得是,只是臣妾素日多得皇上恩宠,一日不见,心里挂念得紧!这才说了些愚昧的话。”一面低头敛目,只是得意的神色悉堆了唇角。
“这皇宫上上下下上千号人,都是皇上的奴才,服侍皇上、取悦皇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