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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犹大之裔-第11部分

小说: 犹大之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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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最隐密的东西。”她补充道。

“没错。一项对我们这些发现家与学者大有裨益的发明。”

怡卡了解这台显微镜的各种可能性之后,在父亲指导下也试用了一下其他的。她不断调整移动,好让放大效果与清晰度相符。“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欢呼。

“你绝对是我的骨肉,毫无疑问。”卡罗微微一笑。“我很好奇你对其他两层楼的反应,希望你不会马上昏厥过去。”

两人继续往下走。就像第一层一样,这里也是一堆沉重的石制品,配备了排水槽与金属套索。小女孩发现了刀子与其他工具,就像她在庸医那里看到的一样。显然父亲在这里治疗他人的病痛,因此较少见玻璃烧杯与试管。

“我在这里解剖。”他的表情沉重。

“你做什么?”

“我切开生物,研究它们的内部,例如肌肉、肌腱与神经分布,才能了解它们的身体是如何运作的。”卡罗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你听懂我说在什么了吗?”

怡卡脑中立刻浮现出上了插销的房间。那不是储藏室,而是笼子!她畏惧起来,伸手碰触眼前的石制品。她干瞪着洗涤槽,那底下有个桶,很明显是接血用的。“我明白,”她轻声回答,“可是,为什么非得切开它们呢?”

“因为光从外表观看并不够。就像是想了解书中的内容,却没把书翻开。”卡罗坐在板凳上。“生物便如同书:书有纸张做的书页,在纸上印刷或是写上字母,然而,字母却传达不同的意义:生物有肌肉、器官,彼此却也往往不尽相同。昆虫的骨架在体外,但动物与人类的却在体内。”

她父亲眼睛发亮。

“所有的东西你都解剖过了吗,父亲?”

“所有一切,女儿,真的是所有一切。”他碰触她的肩膀。“你不必害怕。那全是为了促进科学,造福人类。我从事研究,目的在于帮助他人。假设我理解骨骼构造,知道它们彼此如何连接,便有利于治疗骨折。”

怡卡同意他的话,但是光是想象就觉得很可怖。她眼前浮现出陆柏弥庄园,被宰杀的猪只挂在天花板垂下来的长钩上晃动——想象一下,她父亲用同样的方式肢解人类!她抬头望他。灯火让他更显魔性,她突然害怕起来,整个脸色发白。“我不知道……”她吃力地挤出回答。

卡罗看得出来她很不舒服,不过他决定狠下心测试到底:“你必须撑住。在这个节骨眼打退堂鼓,就完全没有意义了。”他站起来:“现在,我带你看看最底下一层。”

他伸出手,她却犹豫不决。

“怎么了?研究家可是无所畏惧的。”

怡卡望向阶梯,听见主轴嘎吱转动声。“下面是什么,父亲?”

“没有会伤害你的东西,都是我的收藏。是我和父亲从事研究以来,所搜罗到的最佳陈列品与文物。”卡罗往阶梯走去。“让我看看你有多勇敢。”他发现她仍踌躇不决,于是背对着她又说:“证明给我看,你真的是我女儿!”然后,他一阶一阶消失在黑暗中。

怡卡深吸呼。

即使脚步沉重,她还是跟了上去。

才踏进第一个洞穴,小女孩就注意到浓烈的腐霉味。在最下层,刺鼻的乙醇味挥散不去,烟雾刺激肺部,让她咳个不停。

卡罗点亮挂在门边墙上的一盏灯,然后打开门锁:“你现在要看的东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女儿。”他再三提醒,话音中已不见平常那个让人喜爱的男子,反而像个严峻的教师,毫不体恤软弱的学生,随时敦促他们保持贞洁庄重。“以学者的好奇之眼仔细观看,察觉出其中的美感与独特,不要觉得恶心。唯有如此,你以后才有办法成就功业。”

他打开门,举高灯。灯光落在一套内窥镜设备上,晕染出神圣感,门后的空间隐现在黯淡光线中。柜子规则林立,延伸出好几米远,架上罗列着玻璃罐、玻璃盆与其他容器。而里面漂浮着……

怡卡瞪视工整排列的恐怖身体器官大杂烩,有切除掉皮肤的指骨、手、手臂、上身、整个头盖骨。白骨、肌腱与肌肉、龇牙咧嘴的死者头颅、眼睛,一长排器官在液体里晃动。

怡卡体内仍属于小女孩的部分让她惊惧万分,不禁想放声尖叫;但是另一个基本上较坚强的部分,却命令她往前走一步,近距离观察四肢。她慢慢移动,走进房间里。

卡罗至此未发一语。“我很确定你绝对拥有我的好奇心、我对知识的欲望。”他轻声说。

他跟着她。她在一个小密封罐前停下脚步,瞪大眼看着里头被砍下的手掌。卡罗从架上拿下罐子,蹲到她身旁。“人类皮肤下就是长这个样子。人体的结构精致美妙,女儿。”他执起她的手,将她拉近罐边,轮流指着她和浸泡在乙醇里的标本,开始小心解释手的运作方式。

她仔细聆听,没有打断他的说明。她偶尔动动手指,观察肌腱与肌肉的运动,接着眼光再投向断掌比较。她集中精神,眉头紧锁。

她终于清清嗓子说:“我想我已经了解了。”她从他手中拿走罐子,放回架上。然后犹豫了一下。

她指指沿着走道排列的桶说:“接下来我想看这些。”桶里装的是人体。

“不,女儿,一步一步来。我们从这儿开始,一天完成一个玻璃罐,从手指再扩大到整个人体。别忘了我们还有语言课,学者大部分的书皆以拉丁文写成。”卡罗起身,把她推向出口,熄掉灯。标本再度被黑暗吞没。他摸摸她的头:“你非常勇敢,女儿。”

怡卡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同时又感受到一股旺盛的求知欲一再压抑住涌起的厌恶感。不过他们走上阶梯,摆脱今天这阴森悚然的空间时,她仍然松了一口气。

明天我要表现得好一点,她下定决心,明天我就不会再害怕了。

不过她心里还有其他疑问:“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尸体?”

“女儿,那些叫标本。”卡罗更正她。“长久以来,墓园就是科学的丰富资源,不过这种事尽可能别让人知道比较好。人很迷信,女儿,他们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就是要做某些事情。因此我的生活非常低调,没人能干扰我。”

“好的,父亲。”怡卡点点头,然后握住他的手。“那么,你曾经使用你的知识帮助过人吗?”

“当然。我帮助过罹患败血症或折断手指,但不再相信魔法或咒语的人。还有不认为蟾蜍适用于除掉赘疣的人。”他做了个轻蔑的姿势。“那些头脑简单的人治疗疾病的方式真是不可靠。”

怡卡大笑,他也笑逐颜开。“下次,”她走上厨房,口气坚定地说,“希望我也在场。”

“哪里你也要在场?”卡罗碰触旁边墙上的一块石头,斜面往上升起,完全合住后,看不出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脚底下的秘密。

“你到森林里做研究的时候。”怡卡走向炉子,拿了水壶放在烧得通红的炉板上,想要泡杯药草茶。

卡罗抿了抿嘴:“我们等着瞧,女儿。我希望你先掌握好理论知识。依照你的速度,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怡卡在胸前盘起双手:“我会更加努力。”

她把茶倒进壶里时陷入沉思,有件事萦绕在她心头好几天:“父亲,我觉得,我的名字不适合我。很多事情已经改变!我……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研究家。而且,我想……”她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报复。”他帮她说出口。他看着女儿,神情严肃。“你确定已经了解那代表什么意思了吗?”

烛火在怡卡眼底跳动,她想起从她身边被带走的母亲。一张脸浮现在她脑海,禁卫军那白大、残酷的嘴脸。“是的,父亲。”画面改变了。一瞬间,她看见敌人的头在大玻璃罐中漂动,头的切口整齐,双眼失明,嘴唇因为惊吓而大张。那景象让她打了个寒噤,却也炙燃着深深的满足感。

“席拉。”她喃喃低语。

“席拉。”卡罗复述一次,若有所思,眼光跟随茶壶袅袅升起的热汽,汽雾在飘向天花板途中逐渐消逝。事无偶然。很少有名字如此切合主人的际遇。“从现在起,那就是你的名字,女儿。”

她绽放笑颜,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走上楼梯,打算到图书室去。她哼起母亲教唱的歌。

旋律不仅悦耳,也深深触动了卡罗的心。他看着女儿的身影,心生赞赏。“我会帮助你成为人中之凤。”他低语。

成为人中之凤,也成为死者之王。



【二○○七年十二月六日】

【德国萨克森州莱比锡,十七点零一分。】

我看了看表。表也属于一种生命节拍器,无人能违抗。有些人故意忽略时间的存在,或去做美容手术,想阻碍时间的脚步,但效果不持久。节拍器只会为极少数人敲得比较缓慢,其中几个就出现在我的故事里。

我裸身下床,挂在墙上的大镜子映照出身影,格斗中受的伤已经痊愈,没有留下疤痕。肋骨还有点痛,早些时候,那样的踢打对我不会造成影响,或者至少也恢复得较快。但现在我不再年轻,身体每天如此告诉我,带点幸灾乐祸的口吻。虽然它也嘲笑了自己、欢呼自己的堕坏,但它完全无所谓。

暗红丝质衬衣滑下身体。很少有感觉能比拟真丝碰触皮肤的触感,除了一只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手。

【TXT小说:87book】厨房里贵得不像话的咖啡机正咕咕沸腾,一台能自动启动、清洁、供水的万能机器。我痛恨花心思张罗一切,想起以前还得自己磨咖啡豆的时期就浑身不舒服。真可怕。

【书】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需要午睡!不过今晚又是个漫漫长夜,虽然这次不需要拿着霓虹灯管、订书机与其他辅具跟人干架。我还有其他工作,收入丰厚。但是网络格斗收益更惊人,还唤起我从其他地方无法得到的活力。就连世界上最强效的药剂也办不到。

【TXT小说:87book】即使如此,弄个“斗阵俱乐部”也不是最糟糕的想法,还可以跟怪胎秀与网络格斗划清界线。

我披上晨袍,倒了杯咖啡,打开电视,经过电话旁边时,顺手按下答录机播放键。

谭雅的留言不短,要跳到下一通留言才把话说完:“哈啰,海儿,这个星期有场新格斗,对抗的是阴户雷鸣。”她忍不住放声大笑,我也忍俊不禁。这些格斗者什么名字不好选,偏偏老是给自己起个糟糕的漫画丑名?“季风还躺在医院里,多处骨折,还有严重内伤,不过他会好起来。米勒很满意那最后一击,他要我转达。他汇给我们一万欧元的奖金。明星电视台的报道下个星期播出。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她停了一下,好似在等机器给她回应。“其他事情我会发E…mail密件给你,就跟平常一样。祝你愉快,到时候见,别忘了要好好训练。Ciao。”

每次听到意大利文“Ciao”,我总要撇嘴皱眉,这次也不例外。那个词要出自意大利人之口,听起来才舒爽,因为他们发音标准,字正腔圆。但大多数德国人说起来就是装模作样得可怕,要酷不酷,佯装南欧风。可惜谭雅也是如此。

留言结束后,没有别人来打扰我的清净。今天的电视新闻都是些芝麻小事,我转到地方频道,新闻同样让我感到安心。没有令我烦心困扰的事。

喝完咖啡,吞了一片奶油土司后,我换上衣服。丝质衬衣隐在昂贵名牌的黑色长裤底下,裤子售价三百欧元。那是我应得的,我这辈子没穿过质地这么好的裤子。光是贴身的浅色羊驼毛衣,就价值其他人半年的伙食费,但我那受尽折磨的皮肤需要感官触觉的抚慰。我费了很大劲才弄到毛衣,因为一只南美羊驼一次只能剪下两百克的毛,出口数量受到严格限制。

设计师款的半统靴温暖我的双脚,纯喀什米尔毛裁制的黑色长大衣,彻底将我与街上路人区隔开来,即使许多人没察觉到。用别人无法立即看出其价格不菲的贵重品宠爱自己,是种独特的奢华。

在大衣下面,裤子的皮带上挂着我的配件,不戴上它,我是不会出门的。

我的视线落在许多有手写字的纸上,纸张散乱一桌。那是小女孩故事的第一章,内容我还挺满意,应该早点动手写的。我得将稿纸收在文件夹里,以免弄得乱七八糟。

我离开公寓,走下阶梯,前往火车站,搭车到市中心去。莱比锡是座迷人的城市,她的幽微与阴暗,秋冬时节散发出的独特氛围,深深吸引着我。

随处林立的哥特式建筑尤其有趣。一身黑的年轻人为这座城市增添一股难得的风采,他们唱颂死亡、毁灭、堕落与来世的歌曲,灵魂承受巨大的痛楚,却又渴望生命。我与他们之间的连结,就是那种矛盾感。

我很喜欢拦下这种人,问他或她,既然觉得死亡如此魅惑,倾尽生命着魔似的追逐,为什么不真正自杀呢?答案形形色色,有些寓意深远,有些狗屁不通。其中有个满脸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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