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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大明乌纱-第16部分

小说: 大明乌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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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问心道,再假以时日,自己还有机会么?

    “本官在午门佯装胆小懦弱,在上虞佯装昏庸,包括授沈小姐以柄,都是为了隐藏目的。但本官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一直这样就做不成事了,在上虞县待着如何报仇?所以本官又要设法依附足够与李氏抗衡的势力,恰巧世子微服浙江,路过上虞县,被本官知晓。他们想用黄齐做替罪羊,所以本官就要设计为世子杀了黄齐。杀黄齐很简单,把笛姑下毒的事泄漏给世子的太监,黄齐就取不到解药了。黄齐就是这么死的,和笛姑无关。”

    珠帘里边良久无语,沈碧瑶在想张问说的话。

    张问也在沉思,这个原因说得是合情合理,只有合情合理,才显得真诚。但是从上城厢挖坟事件就可以看出,沈碧瑶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肯定会找出张问话里的漏洞。

    最大的漏洞就是,世子要用黄齐做替罪羊,杀黄齐需要张问过手么?张问和宫里啥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让张问参与密事?其实这一点连张问自己都没想明白。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沈碧瑶才说道:“张大人说这些,只是想我不要为难笛姑么?”

    张问道:“笛姑是沈小姐的人,和本官何干?但上回本官来上虞赴任,在船上遭浙党刺客袭击,如果不是笛姑,本官早已死了。本官绝非恩将仇报之人,岂能在这时候害她,所以说明白了好。”

    沈碧瑶道:“张大人放心,若不是为了顾念大局,我也不会容黄齐这嚣张跋扈的阉贼在上虞横行。我视笛姑如姐妹,就算她违命真下了狠手,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不过大人对笛姑这份心,我记下了。”

    不晓得为什么,张问觉得自己遇过所有语气冰冷的女人,只要你细品其所言,就知道她们的心并不冷,而男人则不然,他们说窝心的话时,心里也可能是凉的,有时候,他也不例外。比如此刻,他本该为沈碧瑶对她手下的情份所动容,可他却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仕途,还有他该娶了沈碧瑶,借她家的财势让自己在官场翻身。就因为沈小姐最后那句话,看似是在为笛姑道谢,但细品却其实透着股酸劲。笛姑本是她派来的人,所有救命之恩都该归功于沈碧瑶,所以什么为报恩情帮着解释之类的,在她耳中都是虚词,只有在乎是真的。张问此刻不想再做解释,就留着这股酸劲倒是有趣。

第27章 沿江() 
张问从风月楼里出来,走在街面上,顿时就感觉一切都热闹起来了。摊贩们吆喝着,买主们讲着价钱,面铺门口的小二笑容可掬,生活其实也可以是这样的。张问轻轻舒了一口气,回眼看着这座小红楼,他又想,不知道沈大小姐有没有闲暇去认识一下寒烟,当然了,又是山高望着水深,都是世间奇境却被俗世之壤划为两个世界。

    “高升,让轿子先回去,咱们走走。”

    几个人顺着沿江坊走路,走到街西,就是那座拱桥文昌桥,说是乡绅们积德修建的,好让上虞的士子们得以天佑,金榜题名。

    张问走上桥去,果然看见桥身上有字,每次从这里路过,多是骑马坐轿,这次才现上边写着出资人的姓名。

    正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道:“张兄请留步。”张问回过头,见是张盈,不过瞧着她那身男装,张问不禁露出了笑容。

    张盈头戴四方巾,穿着程子衣,腰中间断以一线道横之下竖三十六摺,倒真像一个翩翩儒生。饱满的额头亮晶晶的,面目秀丽,投足之间也没有多少女儿之态,当成公子爷看,是十分的俊俏。

    张问笑道:“哟,咱们在这里相遇倒是巧了,白蛇传里的姻缘,是不是也从一道桥上开始的?”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高升,高升忙作了一揖,带着跟班远远地跟着。

    张盈背着手,脸色沉静道:“张兄这时候还能油嘴滑舌,佩服佩服。”又把双手拿到胸前,款款揖道:“不管怎么样,张兄今日的心意,愚弟感怀在心。”

    “好!”张问突然叫了一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张盈疑惑地看着张问。张问回礼道:“贤弟这一揖,当真是有神韵了,愚兄忍不住就叫好了,勿怪勿怪。”

    张盈嫣然一笑,张问顿时呆得站在原地,喃喃道,“我现在真的明白,幽王为什么敢烽火戏诸侯了。”

    张盈背过手,笑着对张问勾了勾手指,张问忙附耳过去,只听得张盈说道:“不瞒您说,我这几年的笑,都一并留给大人了。”

    这时桥上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看江面上的风景说着话,女子拽着男子的胳膊说:“相公,你就吟诗嘛。”

    男子憋着红脸,指着头上的冬日吟道:“太阳出来绯红……”又指着桥道:“晒得石头梆硬。”

    张盈听罢和张问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张问笑着说道:“今儿这事,愚兄其实另有目的。”

    “哦?那兄台不如说来听听。”

    张问学着她的动作勾了勾手指,张盈只得无奈地附耳过来,只听得张问说道:“你们现在都知道了,李家的仇,本官还记着。我是指不上报仇了,今天为你做这件事,是想让你帮忙了个心愿。”

    张盈比张问矮了半个头,垫起脚尖,在张问耳边轻声道:“我只想告诉大人,您要为我背黑锅,可是瞒不过少东家的心思。所以很遗憾,您今天的事儿,是白做了,少东家心里亮堂着,明白是我的过错,和大人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桥上过路的一个中年儒士见张问和张盈两个年轻人,在那里公然做着如此亲密动作,儒士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张问听罢故意眉头一皱,手在栏杆上轻轻拍了几拍,然后回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还可以为你办一件事,以此交换。”

    张盈沉声道:“兄台是高看我了,我就算自绝后路,愿意帮您,事情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张问道:“总比我自己去办,机会要大些吧?”

    张盈听罢抬起头,仔细看着张问的眼睛,又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兄台太执著了。”

    “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张盈款款揖道:“请兄台指教。”

    张问看了一眼她腰间革袋上挂的红色香囊,指着香囊道:“你知道他在何处么?你妹妹应该就在他手里吧?”

    张盈谨慎地顾看左右:“我听闻世子无心政事,醉心木工,不知道可是真的。”

    张问听到这句,如醍醐灌顶,自己在京里也确实听不少人提起此事:“还真是,呵,如果只为公务,恐怕以世子的性子也不愿微服跑那么远。贤弟啊,快想想咱上虞,哪个地方的建筑木雕最为有名?”

    “名气大的,恐怕得属曹娥庙,其雕刻、壁画、楹联和书法四绝,饮誉天下,有‘江南第一庙’之称……您的意思是世子会去曹娥庙?”

    张问点点头。

    张盈想了片刻,又问道:“那我们怎么知道他何时去,如何遇得见他?”

    “过几天就是腊八节,腊八节除了吃腊八粥,大伙会做什么?当然是敬神供佛,曹娥庙今年不仅热闹,还有个节目。听人说有人寻来能工巧匠,用木头雕刻了曹娥像,将在腊八节公示。这种好日子,世子能不去吗?”

    张盈嫣然一笑:“佩服、佩服,怪不得少东家这么关心张大人了。”

    张问摇摇头苦道:“她是关心怎么杀我,怎么向李家邀功吧?”

    “大人这个交换条件,我很满意,接下来给大人的东西,大人一定也会满意。”张盈心情好了许多,面上的表情轻松了起来,看来她妹妹张嫣对她真的很重要。

    “大人眼下并无危局,反而是个机会。”

    张问疑惑道:“哦?这个说法确实非常新鲜,非常出乎意料。”

    张盈抬头左右看去,只有清风吹皱的江水,很远处才有有几条船,但依然放低声量道:“少东家欲对付李氏已经很久了,无奈李氏树大根深,很难动摇。张大人志同道合,又有如此见识,实在是少东家不二的盟友,怎会相害?”

    张问一听大喜,什么喜怒不露于面都是扯淡,那是力度不够刺激不够,这时候张问已按耐不住喜悦,脸色都红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沉声问道:“这……是真的?沈小姐和李氏有何过结?”

    张盈犹豫了片刻,说道:“少东家二十有余,至今未嫁,以女儿之身而全掌沈家,大人可知为何?”

    张问不用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盈,静待下文。

第28章 曹娥() 
曹娥江上一叶孤舟,白鹤掠水。舟上炉火正旺,正好烤手。张问和张盈说起沈碧瑶和李氏的过结。张盈道:“张大人听说叶枫吗?”

    张问摇摇头,不得不说,他人还是太年轻,阅历限制,关系网不是很宽。张盈又复问道:“那大人总该知道叶向高吧?”

    “前首辅大臣叶老,学生久闻大名。”张问听说起叶向高,不由得肃然起敬,下意识自称学生。张问自己虽没有那么崇高,但是对于那些心系社稷真正为国为民的国家栋梁,张问是打心底尊敬。就是更以前的首辅张居正,虽然舆论褒贬不一,但张问知道这些人,才是真正有清宇内之大抱负的人,也是心底尊敬。

    张盈道:“叶枫就是叶向高的孙子,貌若潘安,才华横溢。他虽在浙江这一带不是很有名,但在福建,名门闺秀,无不闻叶枫之名。十年前,叶向高奉旨巡视浙江,出门游历时恰逢沈家老爷沈云山,老爷善弈,而叶向高更是爱棋如命,二人相见恨晚,把棋言谈,相处甚欢,相互引为知己。于是两家便定下姻缘,就是少东家和叶向高的孙子叶枫。”

    “哦……”张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盈继续说道:“不料李家的七妹早已心仪叶枫,闻得这个消息,不择手段算计,阴狠之极,将少东家致残方才罢休。而少东家却只有将恨意藏在心里,只有李七妹知道这事。后来叶向高罢相,沈家便以此为借口,解除了婚约。”

    张问顿时明白了此中原因,他也相信张盈说的话,有的人是不需要怀疑的。

    张问想到这里,说道:“你说沈小姐欲与本官结盟,将以何种方式结盟?”

    “这个我还不知道,少东家也没有透露。”

    张问心道既然沈碧瑶二十岁了都没嫁出去,那联姻是最牢靠的方式了,但张问略一思索,并没有提出来。自己虽是进士出身,但是和德高望重的叶家比起来,自己是太寒酸了些,如果就指着沈小姐是因为身残而无奈委身于自己,那也着实太窝囊。

    张问看了看天色,说道:“太阳西斜,咱们就靠岸吧。腊八节那天我到文昌桥等你,我们一同去曹娥庙。”

    “好。”

    过了几日,腊月初八,张问一大早就起来,吴氏熬了一锅八宝粥,张问喝了一碗便去签押房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下令今日晚间取消宵禁,增派巡检等事宜。

    然后换了身衣服,也不带跟班,独自去了文昌桥。张盈已经站在桥上等着了,今天她仍旧是男装,但穿得是裤褶服,这种短袖服饰属于戎服,东周后期赵王“胡服骑射”传入中原的,几经改变成了汉服的一种。大概是因为今天可能要动手,穿长袍不方便。

    张问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就你一个人么?他身边的高手肯定不少,能应付得过来?”

    张盈在张问耳边低声道:“沈家里面有李氏的人,少东家认为世子是对付李家的绝好人选,所以不愿让李氏知道世子的真面,也不愿将世子来上虞的消息泄露。只能靠自己。”

    “这样不行。”张问一边走,一边思索,低声说道,“就算你找到了妹妹,也带不走。这样,到时候你找到了她,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借口捉拿案犯,调快手攻击曹娥庙,你们趁乱就走。”

    张盈揖道:“如此最好。”

    二人说罢分头行动,张问复回县衙,写朱砂牌票,调集弓马快手百余人,各带兵器,宣称要突袭抓捕要犯。大批兵马清理了码头,张问便率人上了一艘伪装成商船的兵船,从水门出,沿曹娥江西行。曹娥庙就在江边。

    张问从小船先上岸,临走前交代领官:“待本官与线人接触,确认之后便发信号,你们一看见信号,立刻将庙宇围住攻打,控制场面。”

    官吏劝阻张问不能亲自涉险,张问道:“本官身着便衣,有甚危险?况线人只听命于本官。”众人愈觉得张问高深莫测,手里有密牌。

    曹娥庙坐西朝东,背依凤凰山,面向曹娥江,是为彰扬东汉上虞孝女曹娥而建。到了现在,曹娥在百姓心中就成了神,庙里常年香火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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