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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不平则鸣-第17部分

小说: 不平则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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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屠妇也不吭声,只摸着黑,朝着那灶台边上走去,这便给她烧水作锅去了。徐三娘见她走了,缓缓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寻摸起来。唐玉藻在旁看着,也不知她这是作何打算,只得蹙起眉来,眯眼细看。

    他但见那徐三娘猫着腰,一路摸到了晾衣绳底下,接着蹲下身来,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又不住地拿手在地上按来按去,也不知在按些甚么。过了一会儿后,她又站起身来,用那鞋履的边沿,在土上磨蹭出了个坑来,然后蓦地又半蹲下来,眼明手快,自怀里掏出了个甚么物件,再之后就将这物件埋到了土里去。

    唐玉藻瞧着稀奇,忍不住想追问个究竟。待那徐三娘又摸黑回来后,他搬着马扎,凑到这徐挽澜跟前,小声道:“娘子这是作甚么去了?”

    徐三娘酒意未褪,微微伸起脖子,凑到他耳畔,哑着嗓子笑道:“她不肯受我接济,我便想了个法子。她身量不高,晾晒衣裳时,常要踮脚。我把魏大娘给的那银稞子,埋到这晾衣绳底下,到时候她一抬脚,必会有所觉察。”

    唐玉藻一怔,低低说道:“却原来她是买不起油,并非是不愿点灯。奴还真当她是个怪人呢,未曾想到,却是个可怜人。”

    这一主一仆正交头接耳,说着话儿,忽地听得墙外闹将起来,似是有妇人骂天咒地,聒噪不休。虽隔了十数米远,其间又有一墙相隔,可那妇人的声音,入得唐小郎与徐三娘耳中,却是每字每句,都听得一清二楚,便好似那妇人就站在二人眼前,指着他俩的鼻子骂似的。

    徐三娘蹙起眉来,才听得那泼辣妇人说着甚么“丢了银钱”,“赶出门去”,心里便立时有了思量。想来多半是家里有人丢了钱,偏生这妇人又是个看重钱的,因而便大动肝火,不胜其怒,非要将这人赶出家门,以作惩戒。

    这等家事,徐三娘懒得插手,便连听都懒得听。她抬了抬眼皮子,这就打算闭目养神之时,忽地听得那妇人骂骂咧咧,说甚么要把那“晁老四”赶出院子,让他在门前街上过一整夜。这“晁老四”三个字听得徐三娘先是一愣,睁大了眼儿,接着就站起身来,扒到后门边上,悄悄拉了条门缝,弯着腰,眯着眼,朝外窥探起来。

    这晁姓本就稀少,若是姓晁,还生了至少四个孩子,那就更稀少了。徐三娘趴在门后,定睛一瞧,心上不由一叹——果不其然,这因丢了银钱,而被赶出门外,不得不到街上来过夜的可怜郎君,不是旁人,正是那杏花巷外的卖花郎,晁四郎。

第25章 锦段银荷翠玉钿(一)() 
锦段银荷翠玉钿(一)

    却说这徐三娘,刚听得那妇人口呼“晁老四”三字,这便惊坐而起,伏于门后,向外窥探起来。唐小郎瞧在眼中,薄唇紧抿,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瘀滞,暗中郁闷道:也算与她相处了不少时日了,可这小娘子的一言一语,一行一止,总令他参不破也摸不清,他心里头觉得稀奇,却也不敢开口多问,生怕讨了她的嫌。

    这徐三娘倚在门板后头,蹙着眉头,贴着门缝朝外窥去,便见天色阴晦,月色无光,而那卖花小郎只穿着件千补百衲的薄布衫儿,蹬着双麻草编就、磨得毛糙的芒鞋,倚坐在那墙边上,仰头瞧着这黑沉沉的天,却也不知在瞧些甚么。

    徐挽澜此前在那杏花巷外,对这晁四郎惊鸿一瞥,买了他两支荷花。她虽满口应承下来,说甚么此后必会常来卖花,可讲老实话,她也不过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按时按点,每逢休沐,便去应名点卯的打算。

    只是此时见他被阿母逐出家门,再看这天色是黑云遮掩,寒空漠漠,后半夜多半还有急雨回风,打得荷喧花落,徐三娘自是生出了恻怛之心来,万不能坐视不管。

    她薄唇微抿,回想那妇人之言,知这晁四郎,是因丢了五两银子而被赶出家门,若综合这朝代的物价水平来看,便相当于现代的五百多块人民币。而先前她从魏府请辞之时,那魏大娘给了她六个银稞子,或铸成梅花海棠,或刻作风荷绣莲,花样不一,俱是十分精巧,若是折算银钱,那一个银稞子,怎么着算,至少也能当得五两。

    徐三娘半蹲在门后,解了荷囊,将那余下的五个银稞数了数,这便掏了个荷花纹样的银稞出来,紧紧攥在手里头。她握着那银稞,又微微蹙眉,暗自道:银子是有了,只是却不知要怎么送到这晁四郎手里,又要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收入囊中?

    她稍稍一想,叹了口气,接着对那远远瞧着的唐玉藻招招手,换他近身。那唐玉藻一见她叫自己,心上一喜,眉眼一弯,连忙赶上前来,眯着狐狸眼儿,甜丝丝地说道:“娘子唤奴作甚?”

    徐三娘却是不解风情,只兀自盯着墙边那木梯,压低声音,轻声道:“只我一个,怕是搬不动那梯子,只得劳你出马,咱两个一块儿,将那梯子搬来这边。待我上了那梯子,还得请你帮我扶着。”

    唐玉藻耷拉着眉眼,闷声唔了一下,这便依言而行,同她一左一右,抬着那梯子,搬到了墙边,接着还得替她扶着梯子,忙了一通,却也不知自家这小娘子打得是甚么算盘。

    而那徐三娘登上木梯之后,稍稍低头,朝底下一望,虽不过才登了一人之高,但也令得她头晕目眩,两足发麻,五脏六腑间黄汤翻涌,霎时间泛起了恶心劲儿来。徐三娘强忍不适,伏在墙头,瞅准方向,这就将那荷花银稞,朝着晁四郎掷了过去。

    徐三娘前世长得一副大高个儿,且擅长各种球类运动,虽说今生由于先天没打好底子,后天营养还跟不上,没能长得像前世那么高,但论起扔东西来,却是手感犹在。她这银稞子才出了手,便见银光一闪,那小银锭稳稳当当地,滚落到了那卖花郎的芒鞋边沿,击在地上是啷当作响,听得那晁四郎不由闻声低首,朝鞋边看去。

    徐三娘身手利落,立时下了梯子,提起裙据,快步走至后门,接着半蹲下来,继续朝那晁四郎窥去。而一旁的唐玉藻虽不明就里,但想了一想,也提步跟到徐三娘后头,眯起狐狸眼,透过那细细一条门缝,一心想看看这徐三娘到底在忙些甚么事儿。

    徐挽澜蹲在门后,眼瞧着那晁四郎拈起银锭,不由得心上稍安。可谁知那晁四郎拿着银锭,细细端详着那莲形瓣纹,摩挲两下之后,便又将那莲花银稞摆到了地上。接着,这卖花郎复又倚着砖墙,仰着头,看起了天来。

    夏夜里蚊子多,他生来细皮白肉,自然招了那蚊子觊觎。这郎君倚坐于地,这才没一会儿功夫,他这通身上下,但凡赤露在外的地方,无论是胳膊腿儿,还是那眼角眉梢,全都被咬了大大小小的红包儿,痒得这郎君微微蹙眉,不住抓挠起来。

    徐挽澜见他迟迟不拿那银锭,心上不由一叹,暗想这卖花小哥,倒是个含霜履雪的正人君子,也算是不受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眼下他被蚊子咬成这副模样,接着约莫还要淋场三更急雨,可他却还是不肯收下找莲花银稞,再去找那阿母求情。

    唐玉藻立在后头,眯眼打量着这卖花郎,接着又见徐挽澜唉声叹气,真是好一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看得这唐小郎心里头又泛起了酸劲儿来。他强自笑着,细声细气地道:“三娘,奴都闻着那白粥的香味儿了,那妇人多半是做得差不多了,娘子要不要去那灶上瞧瞧?”

    徐挽澜却笑了笑,温声应道:“玉藻你若是饿了,只管自己舀一碗吃便是,不必等我。在赵阿姐这院子,反正阿母不在,也没人盯着你守规矩,那便也用不着讲规矩了。”

    唐小郎绞着帕子,却是别扭着不肯去吃,只低低说道:“规矩既然是规矩,那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阿母在否,奴都是要好好守着的。”

    徐挽澜笑了一下,便也不再强求。她揉了两下眼,强定心神,逼着自己驱散醉意,接着立起身来,推开门板,先佯作慌张,四下寻觅,装作是丢了银稞,十分惶急,接着抬眼看向那晁四郎,眸中一亮,这就疾步上前,弯下腰来,抓了那银稞在手,演得像模像样,口中喜道:

    “哎呀,我那奴仆不知事,与我闹着玩儿,一甩手就将我这宝贝疙瘩,咣啷一下,就扔到了墙外头,不曾想竟是被你捡着了,我”

    唐玉藻在门后听着,心里头憋着股气,扶着门板,瘪着嘴儿,暗自埋怨道:你这小娘子,费这么多功夫,在这儿怜香惜玉,疼燕悯莺,却也不肯将这怜惜疼悯分奴一成,还教奴去补锅匠的脊梁,替你背这等黑锅,也不知该算作多情还是无情,真是教人衔恨生怨。

    他歪着身子,努着小嘴儿,没好气地斜睨着徐三娘,便见徐挽澜装模作样,假意眯眼细看,扮作是认出了他,接着又是一喜,道:“这倒是巧了,却原来是你。”

    那晁四郎抬眼一看,也认出她来,不由缓缓一笑,站起身来,轻声道:“这银稞做得小巧玲珑,娘子可要小心收好。”他稍稍一顿,声音清朗而又好听,缓缓说道:“夜深露重,急雨将至,娘子切莫多待,早早回屋歇憩罢。”

    眼见得这卖花郎急着赶自己走,徐三娘自是心知为何,还不是怕那院子里的人听了声响,又起事端,给她惹来麻烦。可他却是有所不知,这徐挽澜此时出门,就是为了惹麻烦而来的。

    她缓缓一笑,将那莲花银稞放于掌心,看了看,复又将那物握紧,随即抬起头来,朗声道:“你说得有理。夜深露重,急雨将至,我不可多待,而你,也不可多待。”言罢之后,她跨步上前,挽起袖子,拍起门来。

    晁四郎一怔,墨眉一蹙,连忙去扯她袖子,可惜却是为时已晚。他抬眼见得阿母开了前门,连忙将手收入袖中,低头垂眼,侧耳细听起来。而那徐三娘却是不慌不忙,直视着那满脸横肉的晁阿母,朗声笑道:“娘子莫怪我叨扰。我夜半登门,乃是专程道谢,为的是感恩怀德,衔环以报。”

    那晁阿母眼上眼下,打量着她,见她那衣着打扮虽算不得富贵,但瞧这气度,倒也不是那穷酸饿鬼,便尖着嗓子,挑眉一笑,道:“却不知你道的是哪回谢,感的是谁人恩?”

    徐三娘负手而立,笑了一笑,平声道:“我那奴仆,性喜胡闹,将我那贵人赐下的莲花银稞,随手丢至墙外,幸而有晁四郎,拾金不昧,循道不违,芒寒色正,砥节砺行,我特地登门叨扰,为的就是感这晁四郎的恩,道这还银稞的谢。这银稞虽小,却乃贵人恩赏,若它遇着的不是晁四郎,而是别的那无赖小人,我遗金事小,这得罪了贵人,岂不事大?”

    稍稍一顿,她又微微含笑,伸手将那妇人的腕子握住,轻轻将她手掌拂开,这便将那莲花银稞放入了妇人手中,同时缓缓笑道:“夜深露重,急雨将至,娘子可不能让我那恩人,有伞不能持,有家不能归。我知我这恩人,定然是有错处,只是母子连心,不若就让他将功抵过罢。丢钱是过,难道拾金就不算功么?依我之见,娘子还是要赏罚分明的好。”

    妇人紧紧握住那银稞,随即缓缓笑了,道:“小娘子说的有理,是该赏罚分明。他既是你的恩人,我便让他好过一回。”言罢,她瞥向那晁四郎,假笑着尖声道:“老四,娘对不住你,你赶紧进屋来罢。这天说变就要变了,岂能让你在此多待?”

    卖花郎紧抿薄唇,定定地看了徐三娘一眼,这就迈步上前,依言而行。而那晁阿母立在门前,掂了两下那莲花银稞,见那银稞子果真颇有些分量,不由得眉开眼笑,再开口说话时,态度也热络了几分,谄笑道:“这银稞子,做的真是精巧,我都不曾见过这般花样哩。却不知娘子哪里人氏,姓甚名谁?我在寿春待了多年,可瞧着你,倒是眼生。”

    见她问自己名姓,徐挽澜稍有迟疑,随即一笑,道:“娘子唤我徐三便是。”

    晁阿母朝她咧嘴一笑,握着那莲花银稞,却是兀自盘算起来,只等着明日上工后,寻人扫听扫听,看看这徐三到底是何等人物。她这人贪财慕势,瞧着有点儿小钱的,便想着能巴结上去,蹭点儿好处,若这徐三果真是个冤大头,那她便更不能将这小娘子放过,非得找个由头,靠上她不可!

第26章 锦段银荷翠玉钿(二)() 
锦段银荷翠玉钿(二)

    眼见得晁四郎入了院内,徐挽澜这心,总算是安了下来。别过那晁阿母后,她回了赵屠妇那院子里,喝了她两大碗稀米汤,又逼着唐玉藻喝了一碗,这便趁着雨还未至,拉着唐小郎,往自家寻去。

    这一主一仆,才回了自家院落,便听得轰雷乍起,震动九天,接着便是滂沱大雨,如飞镞箭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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