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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大明海殇-第60部分

小说: 大明海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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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仅靠祖上留下的几十亩田,勉强艰难维持生活。

    但海瑞母亲谢氏的性格极为刚强,虽然青年守寡,却毫不气馁,而是把对丈夫恨铁不成钢的成才之望,一股脑的转给了儿子海瑞。

    她对海瑞要求极为严格,别的孩子还在田野里撒欢的时候,海瑞却被圈在家里,定定的苦读诗书。而海瑞也确实是个能吃苦、又自律的人,他自幼苦读诗书经传,却并不以为苦,而是立志日后如果做官,就一定要做一个不谋取私利、不谄媚权贵、刚直不阿的好官。

    因此十几岁时,海瑞给自己取号";刚峰";,就是时时提醒自己,做人要刚强正直,不畏邪恶,就像挺立的山峰,任由风雨吹打、却自岿然不动。

    当然,这也与他读书时盛行的王阳明“心学”学说密不可分。王学提倡知行合一,提倡";立诚";,反对伪君子式的";乡愿";作风。这些学说,都是海瑞日后刚直不阿为人的直接成因。

    想到这里,海瑞侧过身,拿起桌面上摊放着的圣旨,拿到身前双手撑开,端到眼前、就着光亮又是仔细观看了一遍,看完又看一遍,连续看了三遍。

    他连每个字的笔画都仔细的琢磨了,却依然没有一个头绪。他合起圣旨,用双手紧紧的拧着,似乎想从这道圣旨里攥出水来,放到口中仔细品品,明神宗朱翊钧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立志做个好官,更要做个清官、正官,自己想与恶势力斗争,想为百姓伸冤。但中举、教学、当官、上疏、下狱、被赦、复起、遭陷、归隐、平反的几十年跌宕起伏的人生,让海瑞拿着这封圣旨时,心里极不平静。

    他“嚯”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一地的落叶,心中满是彷徨。

    他想做事,想做大事,他一辈子的夙愿就是杀尽天下贪官!这封圣旨,是他盼了一辈子而未得的东西!直到今天,他的夙愿才达成了!可是。。。。。。可是今年,他海瑞、海青天已经六十七岁高龄了!

    这在古代,已经是接近古稀的年龄,多少人连饭碗都端不稳,多少人已经连皮肉都在泥土日复一日的侵蚀中化成了飞灰,可自己,却接到了这么一封上京为官的圣旨。

    太子宾客是个名誉称号,一等子爵也是个不痛不痒的爵位,这两个对自己而言没什么压力,唯独这个督察院左副督御史,却绝对不是那么轻而易举能够啃下来的骨头。

    海瑞的心中在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二十年!不!十五年!哪怕早十年,自己也会义不容辞的上京去,干好这个得罪人的差使。可是,毕竟自己已经六十七岁了。自己又还能活几年呢?

    想到这里,海瑞步出正堂,缓步来到后院,母亲谢氏的祠堂。他把圣旨放在母亲灵前的香案上,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双手伏地,一头磕了下去!

    直起身时,海瑞口中喃喃的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话:“我该去?还是不去?”

    门外响起脚步声,海瑞知道,这是自己的老仆谢广生。

    这个老仆人是自己母亲的远亲,一直称自己母亲为姨娘,自幼陪着自己伴读,又随着自己这一路坎坷走到今天。如果说母亲去世后,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自己可以完全信任,那么就是这个人——韩广生!

    海瑞突然感到一阵无尽的凄苦。自己和几个妻妾婚姻以来,先后有过四个孩子。其中前三个都夭折了,只有最小的女儿活到五岁。

    那次小女儿偷吃了一块仆人的饼,这于礼法不合,自己命她忏悔思过,谁知这孩子那般脆弱,竟然惊吓致死了!

    而几个妻妾,却也因为和母亲不和,先后被自己休了,逐出家门。到了今天,自己虽然落下世人一声海青天的清名,可是每逢团圆佳节,又或深夜万籁俱静,自己心里的凄楚又与谁诉!

    海瑞觉得很气闷,仔细说来,自己这一世也算求仁得仁,按照自己的初衷,绝不能算不成功,甚至可以说是大成功的!可是为什么每每扪心自问,心中这么剜心的痛?

    韩广生是来打扫祠堂的,一进门,却见海瑞跪在谢氏的遗像前,吓了一跳。他颤巍巍的快步上来,颤巍巍的伸出双手,颤巍巍的扶住海瑞的左臂,颤巍巍的道:“老爷!您怎么在这跪着!天大寒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海瑞轻轻抖开韩广生的手,望着母亲的遗像,却是向韩广生问道:“广生,你说,我去是不去?”

    韩广生虽然只是一个老仆,不通文墨,但是追随了海瑞一世,他无比的了解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却倔强无比的伴儿。他思考了片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里常年化不开的淤塞,嘶哑着声音道:“若是姨娘还在,想必是让你去的。”

    海瑞闻言,跪在地上的腰身蓦的一挺,他望着母亲的遗像,忽然俯下身去,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待直起身来,口中朗声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说着,双手捧起圣旨,对着母亲遗像继续道:“母亲,孩儿不孝,致海家无后!但海瑞不能再做那不忠之人!孩儿愿以一腔老血,奉旨上京!”

    说完,用单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韩广生去扶他,却被海瑞一挥胳膊,推到了一边。半晌之后,这个倔老头儿硬是凭着自己老迈的腰身,再次直立于母亲谢氏遗像前。

    他双手攥着圣旨,深深一揖倒地,对着母亲的遗像,苍凉却悲壮的说:“母亲,海瑞这便启程了!只是这山高水远,孩儿又已年迈,只怕此去再无归期!也难再为您扫撒清洁。罢了!罢了!广生!你便留在这里,替我这不孝儿为我母亲、你姨娘,守灵尽孝吧!”

    韩广生急道:“汝贤!你我二人自幼为伴,至今已六十有三年,为何到了终老之时,你却要舍我而去?莫非我还能成了你的累赘?”说话间,喉头耸动,眼眶发红,只怕是海瑞口中吐出半个不字,他便要老泪纵横!

    海瑞听到这话,也是激动地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自己六十七岁,韩广生六十九岁,这次要是一别,便几乎就是生离死别,从此再无相见之日。可自己母亲这里。。。。。。

    他望着这个对自己一生影响最大的女人遗像,默然无语。

    韩广生忽然叫了声:“厚琪!”

    原来是门外又响起一个脚步声,听到韩广生这一嗓子,立即有声音应道:“爹!孩儿在此!”

    说话间,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汉子,正是韩广生的儿子——韩厚琪。

    韩广生颤巍巍的举着手,指着儿子道:“孩儿啊!老爷要即刻上京为官,你爹爹我也定是要去的!所以,你姨奶奶的灵堂便自此交予了你!仔细照看着!若是出了差池,节气上、又或者初一十五少了供奉——你死后,不得入韩家祖坟!”

    这个要求,已经是极为严厉的,韩厚琪一听,自己这年近七旬的老爹要随海瑞老爷进京!先是一惊,心道老人家疯了?想要劝时,却见二老情绪均十分激动,白须乱颤!

    韩厚琪心知肚明,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这俩倔老头都必定是听不进去的。

    他心中一痛,知道自己父亲虽然性子平和,但每次下定决心的事,就一定驷马难追。这次他说要去,那便是一定要去。

    只是这老爷子近几年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海瑞老爷也是,去年中风险些搭上性命,又何必再去为朝廷拼这个命呢?

    想着想着,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滚滚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二老面前,恸声哭道:“是!爹!孩儿记住了!一定守好姨奶奶灵位!”

    海瑞和韩广生见韩厚琪哭的伤心,无不悲伤异常,良久,韩厚琪止住了哭声。

    海瑞抑制情绪,沉声道:“厚琪!你起来吧!从此家中便交予了你,你要好生照料!我与你父亲这便去了!若是。。。。。。若是收到唁函,我们两副老骨头,还指望着你来收尸送终!”

    韩广生激动的老脸涨红,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韩厚琪“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却不答话,悲泣声中又已是泪流满面。

    海瑞擦了下眼睛,忽然振作起精神,哈哈笑了两声道:“好了!都不许再哭!我是去为官,又不是去法场!不许再哭!”

    说着,他指着韩厚琪道:“厚琪,你去帮我准备些东西,老夫上京面圣时要用!”

    韩厚琪擦干眼泪,站起来抽噎着道:“老爷您尽管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海瑞眼中射出神光,正色道:“老夫已衰老垂死,愿意效仿古人尸谏之法,向圣上进谏!要革除本朝日渐盛行贪腐之风,必须恢复太祖时刑法——对待贪墨者,要尽剥其肤、充以杂草而制成人形皮囊,立于堂前以警后人!”

    众皆骇然!

    海瑞却不管那些,接着又道:“以及定律枉法达八十贯者,判处绞刑的规定!既然圣上要我去督察院,那我便舍这一条老命,抬棺上京!鞠躬尽瘁,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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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虎口莫捋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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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瑞上京一事得到了天下的普遍关注,尤其是京师里的官场,很多有心人都知道,恐怕又有大事要发生了,因为海瑞不管走到哪里,官场上都是一阵腥风血雨。这是定律。

    吏部专门安排了阔厢的马车,专门到南京府迎接海瑞——这是一种殊荣,因为他的年纪和威望。其他人一般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这也足见吏部、或者说主事人对海瑞的重视和关注。

    之前的官场生涯中,海瑞一向是不愿意、也不屑于享受这些奢华的待遇的,为了海青天的名声。但是现如今他的确年事已高,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鞍马劳顿,只怕他今生都到不得京师,所以他默许了这种“非典型”海瑞的存在。

    但即使这样保养着,去往京师的这半个多月里,海瑞和谢广生依然反复病了几次。这不是娇气。纯粹是年龄大了,身体机能下降导致的,所以吏部的这一举动,在海瑞冰冷的心里激起了莫大的涟漪,拼命办事的信念再一次得到了加持。

    到了京师,海瑞顾不得休养,拖着病体就要上朝,谢广生怎么都拦不住。于是第二天早朝,京师所有的官员和朱翊钧小皇帝,一大早就看到了这个颤巍巍、却极其倔强的挺着腰杆的老迈身影。

    平时的朝堂上谁敢偏头东张西望?谁都不敢!可今天几乎人人都在偏着头,都想先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倔老头到底是怎样一副尊容。

    而与此同时,作为继位以来唯一一件自己想做、并且痛痛快快做成的事,朱翊钧对海瑞这个白发老人的好感值简直爆表!

    皇帝朱翊钧笑道:“海瑞爱卿!这一路鞍马劳顿,着实辛苦了!”

    海瑞一拱手,正色朗声道:“臣深感圣恩,正是图报之际,不可谓苦!必然万死不辞!”

    朱翊钧微笑着,正想说话,听到海瑞说出这个“死”字心里却不大舒服。又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态度暧昧的张居正,便小心的问道:“不知首辅还有何要交代”?

    张居正轻笑了几声,对着朱翊钧行礼后,望着海瑞淡淡的道:“海大人的清名天下皆知!不过……”

    海瑞一开始拱手低头听着,垂头不语,对这位一直不待见自己、现在突然又说开了绿灯的首辅,他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不大想说话。但是在听到这句“不过”时,却再也忍不住,霍的把头抬了起来,定定的盯着张居正。

    张居正一捋胡须笑道:“不过,只怕海大人年事已高,刚勇、精力均不似当年啊!”

    海瑞闻言哈哈大笑,声音震得周围的人耳鼓嗡嗡作响!他气的胡须乱颤,却是笑道:“首辅大人多虑了!廉颇九十尚能食肉十斤,米一升!何况海瑞尚不满七十!本官此次赴京就没打算回去!乃是抬棺赴京!”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海瑞接着道:“臣正要尸谏皇上——准许恢复太祖皇帝人皮鼓、微贪即绞的法律!重裁贪墨,以正朝纲!”

    八宝金殿里顿时如开了锅一般!试问,这大殿里除了皇帝,谁敢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如果真的恢复了太祖那一套酷法,只怕半月之后,这大殿里就剩下皇帝与海瑞二人!

    一时间大殿里窃窃私语不停,有人说,传闻海瑞去巡抚应天府时,当地官吏多有主动请辞者,看来这传闻绝非空穴来风!如果不是皇帝在上面,估计大殿里已经有人要当场吓得跪倒了!

    朱翊钧完全没想到,张居正一句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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