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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东莞打工妹生存实录-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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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金自立原是内地一家政府机关的秘书,因为郁郁不得志才一气之下来了深圳。在官场中混过的人,自是溜须拍马,八面玲珑,他把政府机关的那一套照搬照抄到公司里来了,对上级趋炎附势附势,对下属颐气指使,这让我越发对他厌恶了起来。

    更让我厌恶的是,他有一句经典台词:“跟个民工似的。”

    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想反击他一句:“别以为你不是民工!”

    在很多人印象中,民工就是那种满脸灰尘、一身泥巴、说话高声大气的建筑工人形象。其实严格意义上说,“民工“是指那些持农业户口而从事非农业生活的人。简而言之,只要是农村户口进城务工,便是“农民工”。

    不可否认,很多农民背井离乡来到城市,因为缺乏一定文化知识和技术,只能从事一些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这种工作环境通常都很差,甚至有人嫌他们穿成这样影响市容。但这些,是历史遗留的产物,并不是他们的错!

    对民工的嘲讽与其说是看不起他们的农村户口,看不惯他们的“不文明”行为,倒不如说是看不起他们工作的“低贱”,这种“低贱”来自于他们恶劣的工作环境,来自于他们不修边幅的衣服,来自于他们低微的收入,来自于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歧视。在这种歧视下,任何一个收入不高的人,就算不是农业户口,也很可能被称为“民工”。

    即便是城镇户口,只要没有大富大贵,在那些开奔驰、宝马的人眼中,同样也会说是“民工”!

    但他是上司,我只好将这话强咽了下去。

    在不久以后发生的“童工”事件后,我对金自立的厌恶简直达到了顶峰!

    “童工”事件发生得很突然。那天早上,我忽然接到苗先婷的电话:“快叫张声翔来普工招聘点,很多学生家长围在这儿。”

    但张声翔正刚被相本叫进办公室,我只好去找金自立,焦急地说:“苗先婷打电话来,说很多学生家长围在普工招聘点。”

    我以为他肯定比我还着急,没想到,他不慌不忙地说:“这点小事还找我?你们招聘组的人真没用!”

    我气得不行,害怕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赶紧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金自立却把我叫过去:“去找苗先婷要档案柜的锁匙,把半年前进厂的那批学生的档案全部找出来。”随后,他说了河南一所电子中专学校的名字。

    普工招聘点门口聚集十几个河南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三、四十岁,脸色红黑,衣着土气,有的还穿着黄绿色的解放鞋,个个都是一副标准的中国农民形象。在他们身边,还有七、八个身材单薄的男孩女孩,这些男孩女孩神情茫然,要不是他们穿着樱之厂的工衣,我真怀疑他们有没有超过16岁。

    我的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家长们这次千里迢迢从家乡赶来来,就是因为这些孩子还没成年,外出打工纯粹是被学校骗来的!

    学生和家长们站在门外,保安站在一边看热闹,苗先婷一遍遍操着地道的河南口音警告她的老乡们:“快滚,再不滚我要报警了!”

    她的嗓子己经喊得沙哑了,我忽然感到一丝悲哀,她难道一点都不同情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老乡们?

    我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金主任让我来拿档案柜的锁匙。”

    她气极败坏地叫道:“张声翔呢?金自立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还不过来?叫他们快过来!”边说边把一串锁匙扔给我。

    我本想问她哪一把锁匙是开档案柜的,她早己转过脸去,又开始撵家长们“快滚”了。

    我耳朵被这些争吵声震得生疼,赶紧逃回办公室。

    金自立听说家长们还在吵,似乎也着急起来,连声催促我:“快,先把那批学生的名单打印一份,然后再把他们的档案找出来,这伙人怎么这么难缠?”

    打印一份名单并不难,但档案并不属于我管理,我又不知道那一大串锁匙中哪一个是开档案柜的,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打开了,因为太紧张,衣袖不小心碰到一文件夹,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好几本文件平随即掉了下来。

    金自立没好气地说:“怎么笨手笨脚的?”

    我更加慌忙了,赶紧将两只衣袖捋上去,因为太急,在将文件夹重新放进档案柜时,一不小心,胳膊竟然被文件柜的棱角重重碰了一下。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小臂竟然被文件柜剜掉了一小块肉,血顿时如泉水涌了出来。我害怕被金自立看到更加责怪我,赶紧将衣袖放下,很好地遮住了正在流的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在档案柜里寻找。还好,总算在一个文件夹中找到了,共有六十六份档案。

    金自立不知从哪里也拿出一叠文件,招呼我道:“跟我去招聘点。”

    我只好忍住胳脯上的疼痛,抱着那个大大的文件夹,快步跟在他身后。

    走出办公室,我才明白金自立着急的原因。只见厂区不时有员工向普工招聘点走去。这些员工虽然穿着工衣,但身材比成年人小了一圈,明显的“童工”。很快,普工招聘点聚了三、四十个这样的童工。似乎生活区方向,也有十几个类似的“童工”在向这边张望。

    门外的家长很快认出了自己的孩子,“童工”们也纷纷涌到电动门前。爸爸妈妈来了的,就拼命喊着“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没来的,就拼命喊“叔叔阿姨”。其中有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孩,竟然哭得泪水涟涟:“我要回家,我要见爸爸妈妈。”

    童工们一边哭喊一边央求保安打开电动门。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保安当然不会开门,保安主任还不停地劝阻他们:“没有外出单,上班时间不得外了,否则要开除出厂!”

    要是以前,这招肯定管用,但是现在,“童工”们急着想见到亲人,这些恐吓再也不起任何作用了。

    保安主任便征询金自立的意见:“怎么办?”

    金自立冷笑一声:“由他们去吧,有事我负全责!”

    有了他这句话,保安们不再阻拦。胆大的“童工”翻过电动门,投入到家长的怀中。一时间,很多“童工”纷纷效仿,很快都翻过了电动门。

    门外哭闹成一团,听得人肝肠寸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家长边哭边将孩子的手举到电动门前,愤怒地质问我们站在门内的几个人:“我女儿才十四岁,你们丧不丧良心!”

第213章() 
那是个女孩子,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工衣里,显得空荡荡的。她的小手皮肤粗糙得吓人,十个手指头又红又肿。此时,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爸爸怀里,注视我们的双眼盛满了恐惧。

    张声翔不知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满脸歉意地向门外的家长陪着笑脸:“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家长们更加愤怒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们要找你们老板说理!”边说边想跃过电动门涌进厂区。

    张声翔急了,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向上转达的。”但在愤怒的家长和学生面前,他这些话显得非常苍白无力。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金自立使劲咳嗽了一声,威严地说:“这件事情,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望着他,连我也呆住了。在这个时候,应该把人心先安扶下来,他这样说,不是火上加油吗?

    果然,立刻有家长愤怒地冲他吼道:“和你们没有关系和谁有关系?我们的孩子在家里身体好好的,到你们厂里没半年就头晕、皮肤溃烂、流鼻血、脱发,一个人瘦得不成人形了,还不是你们厂里毒气太大了!”

    金自立淡淡地说:“那是他们体质本来就不好。要说毒气太大,这厂里一万六千多人,怎么都没病就他们有病呢?”

    家长们当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樱之厂的其余的一万多人是否有病,这些远在河南的家长们又哪里知道呢?

    好半天,才有家长不服气地说:“你们使用‘童工’,是违反劳动法的,我要告你们!”

    金自立从我手中接过文件夹,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份档案:“我也不想多说什么,这是其中一位学生的档案,你们看看吧。后面附有学校与你们统一签定的勤工助学合同,还有老师给我们的户籍证明。”

    一位家长接过看了一眼,当即叫起来:“这份户籍证明是伪造的!”

    金自立好脾气地笑笑:“对不起,这是学校的事情,我们又不是警察,是不是伪造我们查不出来。”

    家长们相互望望,刚才的愤怒全部变成了沮丧。

    从他们的唉声叹气和金自立几个人的窃窃私语中,我了解到事情的大概。这些孩子清一色的农村学生,因为学费昂贵,他们上不起正规的学校。而所谓的职业中专正好钻了这个空子,以低学费及包分配为诱饵把他们吸收进学校,然后伪造户籍证明,以勤工助学的名义把他们骗出来打工。

    以前工厂对这种童工还不太敢用,但自从“民工荒”后,这些学生便供不应求了,反正户籍是由学校伪造的,童工报酬比成年工人更加廉价,出了事厂方还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为了防止闹事,即便进的是同一个工厂,童工们也会被分配到不同车间。他们每个月最低也可以挣到四百元,高的可以拿到六百。但所有工资卡都事先被老师收了上去,名义上称是为学生存下半年的学费,实际上,所有的钱都流进了他们的钱包。学校的这些伎俩,和我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些去广州“实习”的学生如出一辙。

    今天这些家长之所以赶来,就是有孩子实在受不了没日没夜的加班,偷偷打电话告诉家长的。家长中正好有两位曾在深圳打过工的人,便联合十几个同样境遇的家长赶过来了。

    现在,家长们把所有的愤怒都转嫁到学校身上了,有一个家长竟然低头哈腰地问金自立:“孩子们身上都没钱,今天可不可以给他们结算工资?“

    金自立立刻变了脸:“绝对不行,上班时候不听劲阻强行外出,己经违犯厂规,他们全部被开除出厂了,开除出厂是没有工资结算的!”

    家长们懊悔得连连跺脚。

    有的说:“到学校去,要他们退回学费!”

    有的则说:“算了,自认倒霉吧。”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陷入了沉默,不一会儿,就拉扯着孩子们走了。

    这群人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可我的心,却郁闷得喘不过气来!金自立可真狠得下心啊,原来他在同意童工们强行翻越电动门时,己经想到了这个结果!

    金自立一脸得意,苗先婷却破例没有附和他的得意,表情复杂地和张声翔面面相觑。

    我这才想起刚才胳膊流血了,抬手一看,血迹己经渗到手腕处了,赶紧把文件夹和档案柜上的锁匙还给苗先婷,心急火燎地跑到洗手间。我本想去工厂的医务室,但早听说医务室黑得很,花钱不说,也怕没病被治出病来。

    血迹己经和衣服连成一体了,衣服浸得血的地方也硬硬的,很是硌人。我好不容易才把那只袖子褪下来,小心洗去血迹,赫然看到一个寸把长的月牙形的。我叹了一口气,将里里外外的衣袖洗净拧干,重又把胳膊套了进去,这才若无其事地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大家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苗先婷更是从没有过的沮丧。我悄悄问刘文茜:“金自立和张声翔呢?”

    她“嘘”了一声,小声说:“正在挨相本骂呢。”

    我也赶紧噤了声。

    不一会儿,相本、管帆、金自立和张声翔鱼贯而出。金自立一脸得意,张声翔面色却很难看,显然是刚才被骂了。虽然没有人抬头,但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他们,令我惊讶的是,相本肥胖的身材向一座小山似的朝招聘组这边移过来,并在苗选婷桌前停了下来。苗先婷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脸上堆满笑容。

    相本恶狠狠地盯着她,苗先婷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相本冷笑一声,“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话。苗先婷听不懂他的话,但脸上依然是恭敬的笑。

    终于,相本说完了,苗先婷求救地望着管帆,管帆迟疑了一下,小声说:“他在骂你,骂的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我没法翻译。”

    听了这话,苗先婷脸色立刻变了,但很快又恢复到满脸笑容,所不同的是,这笑容比刚才更加谄媚。我眼晴的余光扫了扫张声翔,扫了扫刘文茜,甚至扫了扫金自立,我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强压着怒气,张声翔更是紧紧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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