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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明宫浮沉录-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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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元摸着拇指上的佩韘,目光移到了空无一物的小指。八年前,因为太过轻敌,他被大字不识一个的曹吉祥贬到更鼓房,好不容易入了东宫,隐忍多年,才回到随堂的位置。他本想借着皇九子赌上一把,想不到僖嫔眼光短浅,鲁莽冲动,不仅断送了皇九子的前程,也断送了他的计划。所幸一年前,他如愿攀上了万贞儿,万贞儿对他颇为亲信,太子对万贞儿又是言听计从,只要太子顺利登基,苏俊草不见得就能一方独大。他已经浪费了八年,再没有第二个八年可以浪掷挥霍,因此,这一回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正当百官以为大势已成,钦天监突然上奏,称其夜观天象,发现帝星黯淡,是因新星骤然升变,若不加以控制,必将发生冲撞之兆,致使帝星不保。且新星周边泛红,致使其他星位散乱,紫气西散,乃是大凶之兆。皇帝生在病中,又笃信天象,虽然涉及皇太子,兹事体大,仍是传下口谕,令太子禁足,朝中之事暂由内阁代理。

    这道旨意让东宫陷入一片骚动,静水深流的朝堂变得更加动荡不堪。除了詹事府态度明确,大部分朝臣只是静静观望,惟恐站错队伍引火烧身。

    消息传到长阳宫,淑妃高氏似乎并无太多诧异。当年她奉旨从长乐宫里迁出,已在这清冷之地住了整整三年。她育有皇子、公主各一人,称得上劳苦功高,可在皇帝眼里,竟然比不上一个僖嫔和她的小皇子。

    高氏出生官宦人家,因父辈之罪入宫为婢,由于人微言轻,连带膝下的皇子朱见澍也不受圣宠。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到头来又换得了什么。帝王之家向来凉薄,她从没为澍儿争过什么,如此关头,倘若再不争取,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上月,她召刑部侍郎王裕入宫商议,想不到这么快,钦天监就有了上奏。看来王裕已经得手。皇二子德王朱见潾只知道吃喝享乐,无心朝政,只要皇帝废除太子,新帝之选非朱见澍莫属。想到这里,高氏心里百感交集,她的澍儿若能登基为帝,她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云清将钦天监一事禀报完毕,将信将疑问道,“钦天监还真会挑时候?难道世上真有星象冲撞之说?”

    “也只有咱们的万岁爷才会笃信这样的鬼话,”钱元对皇帝此癖一向嗤之以鼻,他挑了挑眉道,“我看是有人蠢蠢欲动,想要鸠占鹊巢!”

    “小爷已被禁足,东宫门口都有禁军把守,”云清担心地问道,“咱们该怎么办呢?

    “目前只是禁足,我担心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钱元冷冷道。

    “难道还会有别的事?”云清吃了一惊,他知道钱元向来言之有据,从不随意揣测。

    钱元轻哼一声,“换做是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想让太子禁足?”

    云清缩了缩脑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宫的主意?”

    “淑妃、宸妃都有嫌疑,”钱元眯着眼道,“若非受人指使,钦天监何苦在这种时候得罪未来的天子。”

    “钦天监不是只听命于万岁爷,怎会无端被人左右?”云清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只怕这钦天监已存了不臣之心,”钱元一双狭长的眼睛全神贯注,和平时的散淡完全不同,他严声吩咐道,“云清,接下来我交代的事,性命攸关,你给我听仔细了。”

    云清知道他此时所说必定万般紧要,躬身肃立,不敢有丝毫轻心。

    次日一早,云清赶去长安宫,将钱元教给他的话,一字不差向皇太子的生母周贵妃复述了一遍。周贵妃原本打算用过早膳,就去探望皇帝,顺便替皇太子求情。听罢云清这番话,她沉默了半响,终于点头道,“钱太监所虑极是,不知他打算如何帮衬太子?”

    “钦天监上奏,事出突然,背后是否有人操纵尚难定论,钱太监自会竭尽全力,替太子解围。但天威无常,圣心难测,结果如何还得由万岁爷定夺,”云清回完话,想起钱元的吩咐,“贵妃娘娘这里可有《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第76章 抄经() 
周贵妃秀眉微蹙,“你要经书何用?”

    “自然是受娘娘所托,将经书奉于太子殿下,请太子潜心抄写,为万岁爷祈福,”云清恭敬回道。

    周贵妃顿时明白了钱元的用意,“来人,将本宫供于佛前的药师经取来。”

    云清双手接过经书,低头道,“钱太监还叮嘱,为了太子,娘娘一定要多加隐忍,唯有保全娘娘自己,才能帮上太子。”

    “本宫明白,”周贵妃点头答应。

    云清完了差事从长安宫出来,想起钱元的吩咐,不敢有片刻耽搁,一路疾走来到东宫。

    此时的东宫由皇城禁军看守,提督之人乃是司礼监掌印牛玉。云清手持周贵妃手谕,又是司礼监随堂钱太监的人,禁军不敢阻拦太过,简单查问过后,便令他入内长话短说。

    云清知道自己的出现,定然会让太子生疑,他请安之后,立刻递上了周贵妃的手谕,“奴婢云清是随堂钱太监的人,钱太监虽然人在司礼监,却从没忘记太子殿下对他的恩德。他担心钦天监之患不是天意而是人祸,故而差奴婢到此为小爷助上一臂之力。”

    云清的话与太子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蹙眉问道,“钱太监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钱太监说,小爷如今虽被禁足,却仍是东宫主位,对方恐怕不会就此收手,”云清铺垫了一番,缓缓说出了此行的目的,“钱太监的意思,想请小爷手书一份自废的奏书,尽快呈给万岁爷。”

    听到这话,太子和俊草都大吃一惊。

    “钱太监此言何意,本宫为何要自废太子之位,”皇太子眼中杀意陡现。

    云清知道刚才这话的分量,小心翼翼答道,“钱太监说了,若是不写,只怕再过几日,钦天监也会有此上奏。所以,不如小爷自己先将此事捅破,才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动。”

    “又是钦天监,”太子冷斥一声,“钱太监可有提过,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因为手头没有证据,钱太监也不敢妄下结论,”云清拱手道,“但是钱太监让奴婢转告小爷,无论何人主使,解除眼下的困境才最为紧要,咱们一定要先发制人。”

    太子哼了一声,“贵妃娘娘可有说些什么?”

    “娘娘吩咐,这卷《药师经》,烦请小爷细细抄上一遍为万岁爷祈福,七日后,奴婢会过来取,”云清双手奉上黄缎包裹的经书。

    “为何是七日?”太子接过俊草递来的经书,翻了一遍,觉得时间颇为仓促。

    “回小爷的话,其一,万岁爷病势不轻,拖久了对小爷不利。其二,钱太监需要至少七日筹谋安排。其三,东宫才被禁足,七日之内,就算钦天监再次上奏,万岁爷也不会有近一步的旨意,其四,这卷经书大约七千个字,每日书千字已颇为劳累,是以七日为限,”云清逻辑清晰,口齿伶俐,解释得十分明白。

    “不知钱太监准备如何用这七日替本宫解围?”太子发现钱元确实在为自己费心筹划,语气也缓了几分。

    “万岁爷睡眠一向不稳,为了龙体安康,贵妃娘娘会吩咐御医加重几味药,让万岁爷好好休息。七日后,小爷所书的药师经将由贵妃娘娘呈给万岁爷,并交佛堂供奉焚烧,”云清低声说道。

    “之后,你们就减轻那些助眠之药,让父皇觉得神志清醒,”太子接过了他的话,诽笑道,“这就是你们的法子?”

    “正是,钦天监的意思是小爷的星象冲撞了万岁爷,只要证明这是无稽之谈即可,”云清咽了口唾沫道,“小爷并无任何过错却被禁足,本就冤枉,可小爷不但没有怨怼,反而上表宣称,宁可不当皇太子也希望万岁爷康复,这一举动本身就是纯孝。小爷持戒茹素,亲手抄写药师经,为万岁爷祈福,孝心至诚感动佛祖,使得万岁爷的龙体有了好转。既然小爷肯放下一切,小爷的星象又怎会冲撞帝星,这根本就是宵小之人图谋不轨。”

    “原来钱太监打的是这个算盘,”太子轻轻颔首。

    “一旦万岁爷的龙体有了好转,詹事府以及内阁便会上奏,替小爷开脱,到时候东宫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云清躬身说道。

    “钱太监能差你来,可见你有些本事,”太子瞥了俊草一眼,俊草随即掏出两锭金子,交于云清手中。

    “奴婢多谢小爷赏赐,”云清接过沉甸甸的元宝,跪地磕头。

    “告诉钱太监,若他真能为本宫解困,本宫日后定有重赏,”太子摸着手里的经书道,“七日后过来取吧。”

    皇帝以为周贵妃会啰嗦太子禁足之事,想不到她只字未提,每日衣不解带侍候一旁,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万岁爷,”牛玉捧了太子的奏书跪地回道,“这是太子殿下命奴婢送来的奏表。”

    皇帝以为必是太子求自己解禁,正想放在一边,眼角扫过微露失望的周贵妃,吩咐道,“牛玉,你替朕念吧。”

    “是,”牛玉轻轻展开,低声念道,“长子朱见深,泣血上告…”

    皇帝越听眉头越紧,听到废除二字,不禁出声问道,“这是太子亲笔所书?”

    “回万岁爷,正是太子殿下的亲笔,”牛玉将奏表递到皇帝面前,一笔端正恭谨的楷书跃入眼帘。

    “最近几日,詹事府和内阁的人,有谁去过东宫?”皇帝沉声问道。

    “东宫由禁军日夜把守,无人出入,”牛玉瞥了眼周贵妃,“除了…”

    还未等牛玉说完,周贵妃跪地回道,“万岁爷容禀,妾身听庙里的师傅说,只要至亲之人沐浴斋戒抄写药师经,随香供奉佛祖,便能护佑病患安康吉祥。可惜妾身愚笨不会书字,便想着让太子誊写经书替万岁爷祈福,所以前几日,妾身命人送了一卷药师经到东宫,令太子书静心书写。”

    皇帝听了周贵妃的回话,又看向牛玉,见他点头道,“确实只有贵妃娘娘的人去过东宫,呆了一炷香的时间,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皇帝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里有了几分怜意,“起来吧,朕病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如你回去歇上几日,让皇后过来侍药。”

    周贵妃轻轻摇头,跪坐在皇帝身边,“姐姐身体不好,眼睛也不方便,还是妾身来侍候吧,倘若万岁爷龙体能够康复,妾身就算再累也值得。”

    皇帝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朕最近十分嗜睡,一日中,倒有大半日昏睡,也许是朕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

    “万岁爷,御医们都说是万岁爷操劳过度,并无大碍,歇上几日就好了,”周贵妃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柔声宽慰。

    皇帝想起钦天监之事,还有太子的奏书,心里突然一阵烦躁,他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让朕自己待会。”

第77章 问贤() 
王裕在皇帝身边的耳目并不太多,高淑妃又听了他的嘱咐,宫门紧闭,并未差人四处打探,故而等他知道太子上表之事,钦天监已经按照之前商议好的日子,再次上奏。皇帝亲自拿起奏表,只看了一眼,脸就黑了,一把将奏表掷在地上。

    牛玉瞥到废除两字,心里也是突突乱跳,他低头将奏表收妥,不敢多说一个字。

    周贵妃侍立在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能出言询问,只是觉得钦天监的奏表肯定对太子不利。于是,她趁着空隙找来一名心腹,将消息悄悄递给钱元,让他想办法应付。

    不久,钱元就送来回话,‘计划不变’。

    三日后,周贵妃捧了太子誊写的药师经,跪在皇帝面前。皇帝近日病体愈发沉重,单单坐着也觉得疲累,只能靠在床上。他抬起软绵的右手,轻轻翻阅,只见每一页,每一个字,皆端正恭谨,飘逸隽秀,不禁有些犹豫。

    皇太子朱见深是皇长子,也是一众皇子中,读书最好的一位,不仅胸怀大志而且非常孝顺。他囚禁南宫期间,太子受到拖累,不但被郕王下旨废除,还被逐出宫外,吃了不少苦,以致落下重言的毛病,归根结底,也怪他这个当父皇的没用。近年来,他十分重视太子的栽培教导,希望他能继承皇位,成为一代明君,可这钦天监的一纸上奏却让他疑惑丛生。他将太子禁足并非因为自己怕死,而是担心若真如钦天监所言,他选了一位无道之君,致使国家陷入危难,日后他再无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今日钦天监这道奏疏,称紫气已微即将散尽,若不废了朱见深的太子之位,自己这颗帝星很快就会陨落。

    太子今年已经十七,皇二子德王朱见潾无心朝政,剩下的只有皇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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