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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芙蓉-2005年第1期-第52部分

小说: 芙蓉-2005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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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匍匐在城市的中央或者边缘,就像一只上古时代的爬行动物。有时候我会揣度他,这些穿着皮鞋、帆布鞋、波鞋的脚,一双双从他眼前经过的时候,他是否曾经诅咒?当南方的水稻一日千里地染黄了祖国的版图,我也会揣度他的故乡究竟在何处,但总是不得要领。我还会揣度他到底是想让时光慢慢地流,还是想让时光飞快地流。 
  一座城市对他而言或者对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一堆钢筋水泥,还是一些蝇营狗苟的物质?也许,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座空城。寂寞的城。冰冷的城。无数人来人往却没有体温的城。我不能不久久地凝视并重新打量我住了这么久的城市,以及这个城市里最后一位单腿的哲人。没有人了解或者试图了解他凛冽的生平。世界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无趣的杂耍而已。 
  报纸上用宋体字说有一天上面要来人检查,他就被一群城管队员抬走了,我不再经过他。从这天起,我摒弃了日常生活中常常陷我于困境的字眼,譬如宠物,譬如酒吧或者派对。一 
  天晚上我梦见自己趴在广场的中央任人参观,我是远古时代一枚未经打磨的旧石器,经过两千年的风雨侵蚀,辗转从故乡的泥土中被人挖出来,刀具锋利地划过我的身体,我终于苏醒。我的周围人声嘈杂。我躺在广场上,看见人类的上空高悬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那是一面和我同时出土的铜镜。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在铜镜里微乎其微。我摊开我的右手,发现我所能掌握的,只剩下我的掌纹。而周围的人群,他们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人们在平静的生活中忘记了城市的隐痛。广场上有人在散步。有人在恋爱。有人在乞讨。铜镜不动声色地照出了人类的一切。 
  梦醒的清晨,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和公交车站,我又一次经过,我买了一份良心,用的也是流通货币。 
   
  静 物 
   
  有一天我梦见我老了,老得如同一件静物。 
  作为一件静物,我在梦里开始想念我的前半生,并记起了一个遗忘了很久的地名,我一直相信一定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回去,就这样,我在梦里回到了城陵矶,坐在我童年坐过的台阶上晒太阳,平静地度过了自己一生的最后一天。周遭的屋檐、树影、若有若无的风,一切静若处子。我一人独处,无人打扰。 
  静物是这样一种氛围,你凝视它的时候它纹丝不动,你的眼睛离开它的时候,它影影绰绰。我活到了足够老的年龄,有足够的理由成为一件静物的配角。这个梦里的早晨,周围的一切渐渐明晰,我的视力足以看清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表情。我看见一辆摩托飞快地掠过街市,将一只猝不及防的猫撞倒在地,摩托车主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呼啸而去。这只猫,它立刻以为它进入了天堂,它的样子很像是在微笑。但它确实匍匐在大地上,离天堂很远很远。 
  就在这时我梦见了父母。却似乎已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如果是在天堂,那是因为他们一生确实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但我在梦里却有些疑心,因为我记得父亲为了养活我们,曾经在河里扳过一条近二十斤的大鱼,拖回家开膛剖肚。有一次他的鱼网甚至扳上来一具尸体。我的母亲,不敢踩死一只蚂蚁的母亲,曾亲手将青蛙一一剐皮弄给我们吃,也曾闭着眼睛将土鸡用滚烫的开水泡在脚盆里。 
  母亲常常说的一句话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因此,我知道父母早就将自己的骨殖和灵魂洗刷如新,像一件静物那样作为祭品供在神龛上,任祖先责罚或者诘问了。也因此,我疑心他们早已万劫不复了。他们去的时候,我留下了他们的几件旧衣衫,有时候拿出来晒晒,有时候穿在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衣裳,说着母亲说了一辈子的方言,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有时候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世界抛弃了我,还是母亲抛弃了世界,是世界温暖我,还是母亲温暖了这个世界。我只知道,他们去了确实已经很久了,但他们的衣裳继续在人间风尘仆仆。 
  这个梦里我遇见了一道同样安静的门槛,就是我幼年时踩过无数遍的曾经喧闹的门槛。但现在我安静地配合地坐在这道门槛之外,宛如静物。一道门槛,任时间的光与影在它上面渐渐移动,它才是这幅静物的主角。母亲倚门张望童年的我们,而我们——他们丢在这个世间的三个孩子,和他们一样,一生没干过什么大事,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寂寂无名。多年以前,这幅静物曾经是动的,是活的,门前的两株苦楝树很潦草地长在我们一家五口的门前,麻雀总和我们三个孩子一道在苦楝树之间蹦来蹦去,无忧无虑。门前的树在动,鸟在动,风在动,阳光在动,童年在动。而现在,我才发觉,苦楝树长势良好,它们其实一直长在我的梦里,笔直笔直。 
  关于出生以后童年的记忆,我只记得正午时光,总是艳阳高照,晒着门前那两株苦楝树,它们总是相对无言,在我童年的岁月里静静守望,相看两不厌。童年我亦近亦远,它仿佛从未溜走,就像那一株青苔或三两声鸡鸣,藏在江南的某处小巷里呼之欲出。那时母亲在给民工做饭,在我和弟弟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个正午,父亲都用棉大衣将我们裹紧,放进一对箩筐里,挑着我们一路摇摇晃晃送到母亲上班的地方去吃饭。 
  前面是我后面是弟弟,或前面是弟弟后面是我,我们就这样坐在箩筐里东张西望,看着那时的街景,街巷是长长的,江南的某年某月某日某处市井喧哗,父亲挑着我们穿行其间,我和弟弟懵然无知。多年以后母亲说起此事,总是微笑望着岁月之河遥远而隐秘的某处说:每天挑来挑去的都是一对现孩子。 
  母亲,自你去后,我就离开了那条特别清瘦特别冷寂的街,以及街后那条河流。我记得那是一条看似浅显实则深奥无比的河流,四岁时我曾差点被它吞没,母亲救起了我,从那以后我不再亲近水,我甚至长大后不再去城陵矶,不再去看那间早已荒废的静静的平房。我固执地认为那不是我的故乡,没有山的地方不能叫做故乡,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埋葬我们最后的躯体。但是现在我老了,我就来了。我就知道,只有这里,才可以算做我的故乡。一想到母亲还在那里等我,张望我,我的身体就有了不可名状的痛。但是母亲,我不能脱俗地换一种祭奠你的方式,每个清明,我烧光了我所有的纸,也想不出你成了灰烬的模样。 
  最后一分钟,我摸摸自己的胸口,数到左边第四根肋骨,但是已经没有了心跳。我手里捧着你赐予我的原封不动的生命,在极度的疲倦和死亡将来的刹那,用干枯的肢体抱紧了亲人的骸骨。 
  一切静止。从静物开始到静物结束。 
  降水开始了。这雨无穷无止,澎湃而下。在这个苦寒未尽的夜晚,我听见一个婴儿的啼哭。这时,我终于听见母亲的声音,透过风喊出我幼年的名字。 


晚霞中的红纱巾(外一篇)
聂 茂 
  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在河边,一男一女坐在一个木桩上。木桩下面是一座便桥,但便桥并没有伸到河的对岸去。便桥不到二十米长,拐了一个弯,便伸进了河水里。便桥上面还有木护栏,这是为那些喜欢喂野鸭子的人准备的。 
  “河水真是干净清洁。”男的开口说话。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白种人,脸上有着络腮胡子。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河水不断地流,哗啦啦的,使落在上面的阳光产生一种奇幻的效果。 
  “我还是要将孩子流下来。”女的说,她的个子也很高挑,模样很美,也是典型的白种人。她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纱巾,使她的美丽又多了几分飘逸和妩媚。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但男的听了,却微微地抖了一下。 
  “那样不好吧。”男的说。“我是说,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对孩子也不公平。”男的说着便拉着女的往河的便桥上走了几步。他俩便扶着护栏,看水中的落日和河面上到处游动的野鸭子。 
  “我想了很久。”女的说,“政府不鼓励这么做,可也没说不能做。”女的说,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护栏。“再说,亚洲人都主张这么干。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干呢?” 
  “不是能做不能做的问题,”男的说,“我也说不好,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复杂。” 
  “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很简单。”女的说。 
  “你说什么?”男的说。 
  “你就是要我生下来。”女的说。 
  “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孩子好。”男的说。“我都想好了,咱们在大学附近找个房子,住到一起吧。” 
  “你是不想让我读书。”女的说,“让我提前做家庭主妇。”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男的说,“读完书,也要成家。日本女子就习惯于家庭主妇的角色。” 
  “这是新西兰,不是日本。”女的说。 
  “我知道。你担心有了孩子没能力把他养大,其实没有问题。”男的说,“政府有很好的福利,即使没有,我们也能将孩子养得好好的。” 
  “你的本事很大。”女的说。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先休学,”男的说,“等孩子长大了,咱们再去读书。” 
  “你真是个幻想家。”女的说,“等孩子长大了,我们也就老了。” 
  “老了读书才有味呢。”男的说。“没有功利,读书本身就是目的。” 
  “许多人都有你这种幻想。可到头来,还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女的说。 
  “你说得太严重了。”男的说。 
  “上个月,市政府有个报告,说今年一所女子中学竟有25个女孩子生下了小孩子,这些学生母亲和她们的孩子正慢慢成为政府的负担。” 
  “我也不赞成中学生就生孩子。”男的说,“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哗哗的流水声和偶尔一两声野鸭子的叫声使这座城市更显得幽静。 
  “我们再想想吧。”女的打破沉默。 
  “好的,我不逼你。”男的说,“走吧,咱们喂野鸭子去。” 
  女的抓住男的手,沿着便桥,慢慢往河心走去。两人然后蹲下来,男的取出几块面包,说,“中饭你也不吃,现在想吃一点吗?” 
  “还是留给野鸭子吃吧。”女的说,“这些家伙一定比我们更饿。” 
  女的说完,将脖子上的红纱巾扎了一个活结,免得被风吹得乱飘。然后撕下一小块面包,往河中一扔,那些寻食的野鸭子立即成群结队地往便桥下游来。正在对岸河边休息的野鸭子看见有人喂食了,也张开翅膀,急急地飞了过来。 
  “看,真是饿急了。”女的说。 
  “我们喂饱了它们,过些天,就有人要来射杀它们了。”男的说着,也撕了一些面包扔进水里。 
  “每年都有一回。”女的说,“只有一周时间,杀不完它们的。” 
  “现在办理射鸭的执照比以前更严格了,”男的说,“许多市民对射击兴趣也不大。” 
  “亚洲人相对多些。”女的说,“是不是这样子的?” 
  “不会吧?”男的说,“我们搞射击,乐趣不在鸭子,而在射击本身。亚洲人射击的目的可能更多的是为了将这些鸭子弄回去吃。尽管如此,我不相信亚洲人都是这样子的。” 
  “对了,我明天去市卫生局一下。”女的说,“听说流产要办不少手续,挺烦人的。” 
  “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提那事吗?”男的说,“你看,将面包屑撒向空中,竟然那么多的野鸭子飞到空中接住吃!” 
  女的如法炮制,真有几只饿坏了的野鸭子飞起来,并稳稳地接住了面包屑。“可见,只有努力,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包括流产。” 
  “你看,你总是走神。”男的说,“那事会过去的。不要将事情想得太糟糕。” 
  “会很痛吗?”女的说,“我以前看过一部外国电影,里面讲述一个女子流产的事。我记得有一个情节,一个医生拿着一把镊子,一把刀,在女子肚子里乱弄一气。” 
  “你别说得那么恐怖。”男的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的科技发展很快。” 
  “包括流产技术?”女的说。 
  “我看了一下网,说有一种药物流产,一点儿都不痛。”男的说。 
  “你查过这方面的资料?”女的说,“了不起。” 
  “看,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男的说,“我的原则是,不同意流产。” 
  “但是如果我坚持,你会同意流产的。”女的说,“你已经上网找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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