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怨佛痴-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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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克明在一边低声笑道:“奴才侍候万岁爷还算周到吧?”
“呸!退一边去!你这奴才,出点子还行,干正事就没本事了。哎哟!”敬宗说到这里,突然一声大叫,翻身一拳,就将那个正在给他捶背舒筋活血的太监打飞出去,这一拳打在那个太监的嘴角上,顿时打得太监满口血,支起身子时,吐出了两颗落牙。
敬宗骂道:“没用的奴才!捶了半天,朕这筋骨不但不舒服,倒让你这奴才给捶得更痛了。”
赵归真起身道:“请陛下恩准小道为陛下按摩以舒筋活血!”
敬宗咧嘴笑道:“正好正好!”
赵归真上前,潜运真力,为敬宗按摩经穴,舒筋活血。
先前那个太监,哪能和道家的内功、外功加练丹的大高手相比?赵归真以上乘按摩术加上少量度气,施以拍、捶、按、点、震、理、揉等各种手法,片刻功夫,便将敬宗的所有疲惫消除了个干干净净。
按摩完毕,敬宗道:“好爽好爽!先生真是高人也!朕本想去东都玩儿,偏生裴宰相说东都年久失修,已多荒圯,要稍加修茸后才能巡幸。叫朕在这大明宫中如何玩儿?”
刘克明趁前道:“万岁爷可准奴才多嘴?”
“讲!”
“左右金吾卫,左右神策军中,尽多手搏高手,万岁爷何不下旨,令他们将军中的手搏高手都选派进宫来,轮番手搏,供万岁爷观赏取乐。万岁爷看得高兴了,可下场即兴手搏一场。没有兴趣时,可看他们有些什么手搏技巧,点拨他们几句,也算是教习他们一下。”
“好,好,好。”“到得数十个手搏高手轮番手搏完毕,剩最后一个赢家时,万岁爷再上场将他打败。那时,举国上下,都知道万岁爷才是大唐帝国的最高国手,扬威海内外,那才威风哩!”
“好好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奴才领旨。”刘克明高兴地领旨走了。半年前,敬宗曾要他对搏,他无法之下,与之手搏,被打断了手臂,才医好不久。他请了一个高手,藏在宫外,要在敬宗再令他陪伴手搏时,用作替身。
刘克明领旨走后,敬宗道:“先生。”
赵归真道:“小道在。”
“上次你给朕的金丹,朕已用完了。你这次给朕带来了多—少?”
“启禀陛下,小道全部所存,仅有十粒。已经全给陛下带来了。”
“只有这十粒了么?哎呀!这十粒用完,叫朕以后怎么办?”
“容小道另行设法炼制。”
“多谢先生。炼制所费,朕百倍千倍赐还先生。”
“小人不敢望赐金银。”
“那么,先生需要什么?”
“小人心中,有一事不明,正想奏告陛下,求陛下圣裁。”
“先生请讲。”
“自从大唐开国以来,我道教便为国教。太宗皇帝明确诏示三教次序,道一儒二佛三。道教本是我华夏国土自己的宗教,所崇皆是炎黄所崇,所信皆是炎黄所信。佛教,天竺传来,乃是胡人的宗教。胡人宗教,剃发出家,乃是背亲;不准婚嫁,乃是大不孝。整日靠度牒所得及田产所得为生,游手好闲,且不服租赋劳役,是寄生于国家。形德威福本是帝王的专权,胡教却称归属于佛。些等宗教,我国本不当容。可陛下在长安道上走走看看,到处是和尚尼姑,实国家心腹大患也。小道只盼陛下圣明,扶我炎黄自己的宗教,将胡人佛教废了它吧!”
敬宗一听,顿时沉吟起来。因为这等大事,历来牵涉甚广,历代帝王对其甚为谨慎。你道佛教是胡教么?偏生宫中朝中市井之中,信佛教的人有那么多。全国持度牒的佛教徒凡三四十万,而道士方士术土不过三、四万左右。前些年陕西法门寺发现指骨舍利,佛教徒大肆宣扬,宪宗迎至宫内供养。百里之外车马不绝,梵乐不断,可见其盛。宫中虽然崇道,可也不愿轻易动佛,因它已成势力,已成国泰民安之要素。韩愈反对,作《谏迎佛骨表》,宪宗怕惹乱子,还将韩愈贬为潮州刺史。
敬宗沉吟半响,笑道:“先生所讲之事太过重大,得慢慢图之。请先生还是先为朕炼丹吧。”
赵归真本来也没抱希望一奏便能使皇帝下旨灭佛,见敬宗心动,便道:“此事合当请陛下慢慢设法。小道这就出去为陛下炼丹。只是小人药物不齐,尚需陛下派人前往湖南道,江南道及天台山采办。”
“如此甚好。请先生将所需药物开列出来。”
于是,赵归真便在清思殿上开列药名及所需份量。什么十种金,五种银,七种大砂,雌黄雄黄、铅乘硫砷等等,要了许多,只怕多得需以车送来,炼出十个皇帝也服食不完的养生丹、幸事丹在和大力丹。好药更可挪作己用,炼九鼎黄帝神丹。
然后,赵归真便在渭河边上,觅高地筑台炼丹。
唐代的丹鼎派道土势力很大,因为道人都相信服金丹可以长生不老或者成仙。几乎每个道派都有炼丹的道士。而在炼丹的道士中,又有金砂派,铅汞派,硫汞派之分。各派对所用药物及炼丹比例专密性极高,均用隐语交谈和记录。比如水银,称为姹女。大诗人白居易炼丹,因没掌握火候,水银在高温下气化,白居易还作诗叹道:“先生弹指起姹女随烟飞。”大诗人李白更崇炼丹,诗文不下百篇。被高力士排挤出长安后,更在齐州紫极宫受北海高如贵天师传道。正式人道,成了游方道人。
丹鼎派道士炼外丹所用的药物,有部分是有毒物。特别是赵归真的铅汞派外丹,含铅甚重。虽能刺激性功能,但人体积聚了铅后,中毒症状表现为“日加燥渴,暴怒,性格变态,神经错乱”
等。
敬宗服食了赵归真的外丹,和他的皇祖父宪宗服食了铅汞派道士柳泌的外丹一样,开始性格变态,愈加好动而动辄暴怒,棰击身周之人。
三十日后,赵归真又献上水法之丹。
四十九日后,赵归真再献上火法之丹。
而敬宗皇帝,这时已服丹日久,丹毒积聚,性情日变了。
这日是神策军与金吾卫手搏高手的第二十场手搏。双方各选了三十名手搏高手,敬宗想看时便吩咐打一场或连打二三场。
他有别的玩儿时,便数日十数日也不打一场。
这一天的手博场摆在含元殿外的一处林荫之中。数十棵参天古柏,将炙人的太阳光挡住了。林间看似杂乱,实际秩序井然地站着球将、侍卫、太监、神策军及金吾卫的诸多人众。
敬宗居中而坐,大声道:“今日是哪两个手搏?站出来,朕先看看模样!”他先是直了直腰,又抬起腿架在左腿上,随即放下,以拳击椅之扶手,喝道:“脚登何在?白吃饭奴才,整天丢三拉四!哦,你是神策军的选手?”
敬宗望着最先出场的大汉问。这是一个黑铁塔一般的大汉,他粗声粗气地道:“启奏皇帝陛下,末将是神策军的史七虎。”
原来是赵八虎的前一位。他额上长了一个肉瘤,发红,看了叫人想吐。
“死弃虎?”敬宗哈哈大笑,来了劲头,“什么外号不可以叫?
要叫死弃虎?你这样子能灵活闪动吗?只怕全是挨打的份吧?”
金吾卫的选手上场了,是一个瘦高精悍的汉子。
“死弃虎?你看,你看金吾卫这个好汉,你肯定抓他不到。”
史七虎叫道:“启禀皇帝陛下,这人不是金吾卫的,他是茅山道士,他是金吾卫的人怕输,花钱买来的高手!”
“怎么?你不是金吾卫的?”敬宗调头问那人,“你是什么人?”
那人拜道:“小人本来是茅山道士,最近还俗,在金吾卫混碗饭吃,求皇上恕罪!”
“恕什么罪?为我皇家效力,理当受赏!好好打这一场,赢了这个死弃虎,朕有赏!”
史七虎道:“末将在神策军中,为皇家出生入死,皇上何独恨史七虎来着。”
“你那样子太难看,朕看着不顺眼。”
史七虎默然半晌道:“末将打完这一场就离开神策军,回坊街上开赌场去,以免皇上看了心烦。”
“好了好了,快打吧。”敬宗根本不想看这个史七虎,史七虎额上那肉瘤很难看,很脏,令他想呕。“你若——”敬宗想说,你若被这道士杀了,那才好哩!可这话不能说,敬宗还多少明白,所以吐了两个字后又吞了回去。
但史七虎已经懂得敬宗想说什么了。他动了杀机。当然,他不是要杀敬宗。他要杀那高瘦精悍,一表人材、气度极美的茅山道士。杀了这道士,等于是杀了敬宗。
两个手搏高手各自就位,相对而站,隔着一丈距离。
传说茅山有法术通神的道士,得三茅真君真传。但这个受雇于金吾卫的道士,肯定不属通神者。通神者岂会受雇于金吾卫?
执判太监一挥旗,两个人便打了起来。
茅山道士冲进场中,便是飞身而起,以飞腿踢出,那史七虎也实在太笨拙,进退几步,也没躲开,直到飞脚踹中他的胸部,他才起手去抓,可别人已经踹中了他,他已倒在了地上了。
场外传来一阵笑声。
史七虎弹身而起,发出一阵怒吼。但这阵怒吼不但没有为他助威,却反倒惹起四周的人更大声地哄笑!
茅山道士开始面带嘲弄,冷笑着欺身上去,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史七虎的肩上、胸上、背上,茅山道士的身法是那么灵活,简直就象一只灵狐,而史七虎,简直就象一根木头桩,任茅山道士显示身法步法拳法,拳拳击实。只打得史七虎摇摇晃晃。
史七虎在摇晃中口噙血迹,面带绝望。可是,他那小眼却一闪一闪的,没有半点绝望。茅山道士如若不去听周围的哄笑,不去看敬宗皇帝那欣赏的目光,他就不会送命了。他若看见这双闪动不定的小眼中那始终杀气不减且越来越是凌厉的眼神,他就不会那么大意,以为真的是在打木头桩了。
他从史七虎的身后一拳打中史七虎的后肩,然后一进步一肘捶又打在史七虎的腰肋上,然后一转身,一拳打向史七虎的下巴。
突然,他的打向史七虎的右拳被史七虎的左手一把擒住了。
史七虎闪电般地打出一拳,打在茅山道士的额头上,打得茅山道土的头朝后仰去,咔嚓一声,颈骨断了。然后,史七虎再一拳打在茅山道土的喉结上——一声碎响,竟将茅山道土的喉结活活打碎。
此时茅山道士尽管颈骨折断,喉结破碎,已经死去,可他的右腕还在史七虎的擒拿下,人还没有倒下去。史七虎还不甘心,放开茅山道士时,骤发双掌,齐齐打在茅山道土的胸上,将茅山道土打得直飞出去三四丈远,撞在一棵树上,才跌下地来不动了。
史七虎双手抱拳,向四方作揖,道:“在下这就出去开赌场,敬请各位惠顾光临捧场!”言毕,他才扬长而去。
敬宗皇帝目瞪口呆。已经过去的二十场手搏游戏,场场见血,伤残占了一半。今日终于死了个手博高手。从死尸的口腔中涌出来的血流满了他的胸襟,比史七虎额头上那个紫红色的瘤子还要令人作呕。
敬宗皇帝终于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几个太监手忙脚乱,为他捶背,揩抹,忙成一团。
敬宗皇帝突然双臂一振,将这些太监都推打开去。他那少年人的光滑而圆润的脸扭曲了,他大叫道:“传旨!将那死弃虎推出午门斩首!”
众太监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当然,史七虎并没有被推出午门斩首。他是神策军的人。
神策军十虎,被称为京师十虎,那势力是非常之大的。神策军中尉权倾朝野,但遇事都要倚重这十虎。十虎听说皇上想杀史七虎,便相约去见左右神策军中尉。左神策军中尉梁守谦,右神策军中尉魏从简,结伴去见皇上,然后从宫中出来说:“没事了。传令,赏七虎银子伍百两。赌钱去吧!”中唐宫廷两大祸,道士金丹祸,宦官专权祸,说不清谁最厉害,谁又次之。
如是敬宗观看手搏的兴趣大减。他在宫中坐着,十分无卿,便去渭河边上看赵归真炼丹,可一看那六七个道士忙碌恭敬的样子,他调身就走。
“怎么玩儿?你们叫朕怎么玩?”他在宫中大叫。
百无聊赖,敬宗又在众人的劝导下再打马球。
敬宗的马在马球场上横冲直撞,众球将躲闪不迭。人与人女睹相撞,卑贱者自然懂得让着尊者。可那马匹如若相撞,马儿只有强弱之分,又懂什么尊卑?万一驭马者失着,撞着了敬宗的马,那是死罪难逃的,所以众人躲闪不迭。反倒是处处将球击与敬宗,让他击进球门中去得球。
敬宗一见球将如此怕他,顿时觉得如此玩球,无趣之极,便将球棍击打马球,去砸众球将,一个球将躲闪不及,被马球砸在头上,顿时倒下马来,昏了过去。他的马失控以后,原地打转,又踩在那个球将身上,将他踩成了重伤。
敬宗哈哈大笑,舒畅已极。而一种恐惧的感觉,却象一条条冰虫一般,从每个球将的背上爬过,使他们全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