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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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老先生听了这些话,一时竟摸不着头脑。暗想我平生没结交过和尚,这小和尚的师傅是谁?如何能打发徒弟来,强占旁人的庙宇呢?难道出家人,也能像曹上达那们横蛮不讲理么?
曹上达仗着有钱有势,人家不敢惹他。这小和尚的师傅有甚么势力,来强占这庙宇?并且真是有势力的和尚,强占了这个小小的药王庙,有甚么用处?
未老先生一时想不出这道理,就对小和尚说道:“这庙已施给了一个老道姑,他经年未曾来住。于今我自己的产业,已属了旁人,只得暂时到这庙里住住。所以带了扫帚来打扫,并不是来帮你打扫的。你师傅只怕是弄错了,这庙原是建筑了施给道姑的,不曾施给和尚。”
小和尚似乎吃惊的样子,问道:“我师傅说,施主甚是富足。怎么只一年下来,产业就已属了旁人呢?莫不是因建筑这药王庙,花的钱太多么?”未老先生摇头叹气道:“这都毋须说了。
总之,这药王庙已不能再拿了施给和尚。请你回去,照样对你师傅说罢。”小和尚笑道:
“施主弄错了,我师傅并不是和尚,就是去年在这里替两位令孙治伤的道姑。施主特地建筑了施给他的,我师傅因为还有些事不曾了,不能就到这庙里来,又恐旧施主盼望,所以教小僧先来,以便朝夕伺候香火。”未老先生禁不住笑道:“你这
话说的太离了经,你是个和尚,怎么能认道姑做师傅?这就未免太希奇了。”小和尚也笑道:“一点儿不希奇,将来施主自能知道和尚认道姑做师傅的道理。施主若此刻不相信小僧是那道姑打发来的徒弟,小僧这里还有一件可做凭证的东西。”说着到神殿后,拿了一卷纸出来,展开递给未老先生看道:
“这庙宇的图形,是一正一副,小僧师傅交给施主的,是正图,副图在小僧这里。施主可以相信了么?并且师傅不久就要来的,小僧岂能支吾过去?”
未老先生看这图形,和前次的图形,丝毫无二。又见小和尚虽是个瘌痢头,满身满脸的污垢,然言谈举动,不像是个作恶害人的人,心里已知道不是假冒的了。只是心想怎么来得这们不凑巧?他既来了,却教我一家一时搬到那里去呢?未老先生是这们踌躇着,不得计较。
小和尚问道:“施主毕竟是怎么一回事,轻容易的就把产业属了旁人,难道施主府上,又遭了甚么意外的事吗?何妨说给小僧听听呢?小僧师徒托施主的庇荫,应该能替施主分忧才是。”
未老先生无端遭此横逆,心里自不免有些抑郁,想向人伸诉之处。今见这小和尚虽年小腌脏,说话却像很懂情理的,当下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将曹上达平日的行为,及这番逼买桃林的举动,说了一遍。道:“于今是没有黑白的世界,我风烛残年,原是想多活几春。打听得这柳仙村里居住的,多是些安分务农的良民,才搬到这里来,以为可以安稳度此余生了。
谁知盗劫之后,又有这种不操戈矛的大盗,逼得我不能在此立脚。唉,天地虽大,还有一块干净土吗?”说罢,竟放声大哭起来。
小和尚听了,不但一些儿不替未老先生悲伤,反仰天打着哈哈,说道:“老施主也太不旷达了,世上没有千年世守的业,堂皇天子的锦绣江山,拱手让给旁人的事,历朝以来不皆是如此吗?这一片桃林,算得了甚么?老施主破点儿工夫,栽培种植,不到十年,又是一般的产业,那值得这许多老泪?”未老先生听小和尚这们劝慰,更伤心得哭不可抑。同来打扫的工人在旁用许多不伦不类的话劝解,倒把未老先生劝住了,搀扶着工人回家。只好打算婉求曹家,稍宽假几日,另觅迁移之所。
次日,等曹家人前来兑价接收产业,等了大半日,不见人来。下午就听得黄花镇上和柳仙村里的人纷纷传说,曹上达昨夜正和他第六个姨太太睡了,不知被甚么人腰斩在床上。那姨太太直到今早醒来才知道,还不知是甚么时候死的。
曹上达夜间在姨太太房里睡觉,房外照例有十来个把势⑥轮流守候。房里还有几个丫鬟,也是轮流听候使唤。昨夜房外的把势,房里的丫鬟都眼睁睁的,并不曾偷闲睡着,窗门也都关得严密,不曾打开。今早同睡的姨太太,忽然在床上叫起来,丫鬟才敢揭开帐门,只见曹上达已拦腰斩做了两半段,死在被里,好像是连被窝都不曾揭开的。曹家的人报了县官。县官来验看了,疑是同睡的姨太太谋杀,却找不着—点儿证据,只怕是和房里的丫鬟伙通谋杀的。于今已将那同睡的姨太太和房里所有的丫鬟,连房外的把势,都带到县衙里去了。杀了这样一个大恶物,襄阳一府的人,无一个不称快。
未老先生听了这种传说,也疑心是同睡的姨太太谋杀。不过依情理推测,在半夜里腰斩一个人,怎能没一些儿声息,不使房外的把势听得?并且当姨太太的要谋杀老爷,既能伙通丫鬟,也不愁没有干净避嫌的方法。何至谋杀在自己床上?又何至用这种又难又笨的腰斩呢?
未老先生如此推测,县官自然也是如此推测,不能将那姨太太及一干人定罪。为这一条大命案,参了几个官,毕竟不曾办出来。而未老先生的桃林,就幸赖曹上达被杀得凑巧,得以保全下来了。
又过了几个月,还不见那道姑到来。末老先生很有些疑心剖、和尚来得古怪,终日不见他出外,也不见有人和他往来,他一个人住在庙里,自炊白吃,从没人见他在外购买食物,而庙里柴、米,汕、盐、酱、醋,茶,件件都不缺少。每日除弄饮食吃喝之外,就在神前念经,念的不知是甚么经?拜的也不知是甚么神像?庙门一日只有巳、午、未三个时辰打开,这三个时辰以外,总是关着的。他在神殿上念经的时候,连他自己住的耳房,都关闭起来,好像房里有极贵重的东西,怕有人来强抢了去似的。神殿上打扫得没一些尘垢,所有的陈设及应用器具,也没一件不磨洗得洁净无尘。惟有他自己的头脸,及身上衣服腌脏得不堪,一立近身,就有一股令人不耐的气味。
未老先生很觉得这些地方古怪,心想:小和尚说和尚认道姑做师傅的道理,将来我自然会知道。于今他已来这里好几个月了,我实在还不知道是甚么道理。今日无事,我倒要去药王庙问问他,看他师傅怎的还不来。未老先生想罢,便独自走到药王庙里。不知未老先生问出了小和尚甚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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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恓(qī)恓惶惶,即“恓惶”,又作“栖遑”,思绪烦躁不安、生活窘迫的样子。
②啸聚,号召众人集合,有所举事。
③毵(sān)毵,毛发细长貌。
④俟,等。
⑤篾片,旧指豪门富家帮闲的清客。
⑥把势,亦称“把式匠”,指地主等雇佣来护院的庄客、打手。
第三十八回 药王庙小和尚变尼姑 柳仙村沈道姑收徒弟
话说未老先生独自走到药王庙,想问明小和尚的来历。走到庙门口,只见庙门紧闭,从里面闩了。未老先生心想:此时才到申刻,天色这们早,如何就把庙门关了呢?庙里有甚么金珠宝贝,怕人劫夺,用得着是这们防强盗似的,青天白日把庙门关闭。我敲开门进去,也要问他一个白昼关门的道理。遂举起手中拐杖,向庙门上敲去。连敲了几下,不见里面的小和尚答应。暗想:难道睡着了吗?又重重的敲了一会,里面仍是寂然无声。这庙有一张后门,离耳房很近。未老先生见敲着没人答应,遂转到后门口,伸手推门,但是从里面闩得很紧,推去丝毫不动。只得又举起拐杖乱打,边打边喊小师傅开门。
任凭未老先生高高喊,重重敲,里面哪有一些动静呢。不由得惊异道:“便是真个青天白日的关了门睡觉,也没有睡得这们叫唤不醒的人。可恶这庙宇没一个朝外面的窗户,不能窥探里面的情形。莫不是小和尚独自躲在里面,有甚么不可告人的行为么?我已好些日子不到这庙里来了,也不知这庙门关了多久。今日曾打开过没有,我也没有见。这小和尚的身体很瘦弱,又是一个癞痢头,脸上没一些儿血色,好像有病的样子。或者是病倒在里面,无人照顾他,又病又饥饿,以致不能起床。就听得我在外面敲门叫唤,因没气力高声答应,也未可知。我是这庙的施主,今日没来这里便罢,既到这里来了,不能因叫不开门,就不作理会。
他若是到外面去了,不在庙中,庙门应该在外面上锁,断不能前后门都从里面锁着。好在这后门的木料,并不十分坚牢。因为那老道姑说了,只要能庇风雨,可以支持三十年,所以建造的材料都没在坚牢上着想。且回去叫个工人,带个铁凿来,将门斗撬开进去看看。”
未老先生绝不踌躇的回到家中。却是不凑巧,一个长工因他自己有事出去了,只有两个孙子在家。此时这两个孙子,也都有十八九岁了。未老先生即将叫不开药王庙的门,并自己想撬开后门进去的话,对两个孙子说了。两个孙子喜道:“那后门一撬就开了,我两人包能撬开。”未老先生说好。
当下就带着两孙,携了一把铁锹。到药王庙后门口。当小孩的人,遇了这类时候,没有不鼓动好奇之念的。有自家长辈开了口,教他撬这叫唤不开的门,就和撬开了有许多把戏可看,许多利益可得似的。推的推,撬的撬,果然不须几铁锹,早将这不牢实的后门板,撬的一片一片散开了。
未老先生支着拐杖,当先走了进去。口里仍不住的叫着:“小师傅在那里?”五间房都走遍了,这才把未老先生吓了一大跳,哪里寻得出那个瘌痢头小和尚的影子呢?
未老先生坐在小和尚睡的耳房里,对两个孙子说道:“这个小和尚很蹊跷,举动实在太古怪了。这庙仅有一张前门,一张后门,连对外的窗户,都没一个。于今前门还是锁得牢牢的,后门也是里面上了锁,且用木杠横闩了,不是在里面,不能这们关锁。然而他在里面,把前后门都关锁了,却从哪里出去呢?回来又叫谁开门呢? 这庙宇是我亲自监着建造的,除了这五间现面的房子而外,没有可以给他藏躲的地方。这五间房里没有,是已出外无疑的了。
这种举动,不更是古怪吗?”两个孙子道:“我两人,有几次跟着你老人家到这里来,见小和尚跪在神殿上唪①经。我记得这耳房的门,几次都是从外面反锁着的,一次也没看见这房里是甚么模样。我多久就疑心这房里必有甚么贵重东西,怕被歹人白天里看破了,黑夜前来偷去。难得这回小和尚不在庙里,这房门又没上锁,何不趁此时搜搜看,有甚么贵重东西没有?”未老先生道;“那却使不得,越是小和尚不在庙里,我们越不可动他的东西。我若早知他不在庙里,也不教你们撬开门进来了。于今没有法子,只好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将缘因说明白了再去。君子不示人以可疑。何况对于这个未成年的方外人?”两个孙子听得这们说,便不敢乱动了。
祖孙三人坐等到天色已经昏暗了,还不见小和尚回来,只得相率归家。不说未老先生这两个孙子,生性都异常精细,当跟着未老先生同进小和尚所住耳房的时候,已经见了一件可疑的东西,因未老先生不许搜查,故不敢拿出来研究。是一件甚么可疑的东西呢?原来是一只白大布的袜子,压在垫被底下,只露出一只袜底来。就那袜底的长短形式,一望可知道是女子穿的,男子除了五六岁的小孩,决没有那们瘦小的脚。两人当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跟着老先生归家之后,二人便悄悄的到僻静地方商议。
年纪大些儿的说道:“那垫被底下露出来的袜底,断不是小和尚的。怪道这小秃驴,终日将那耳房门锁着,不教我们进去,原来他把尼姑藏在里面。那样的袜子,不是尼姑穿的,是甚么人穿的呢?”年纪小些儿的点头道:“那次替我们治伤的老道姑,我记得他脚上所穿的,就是这一类的袜子。不过那道姑的脚不小,袜子比这只露出来的,仿佛要长大寸多些。
这小秃驴所偷的尼姑,一定是个年纪很轻,身材很小的。才能在那间耳房里,藏躲得许多日子。我们今日进耳房的时候,这尼姑多半是躲在禅床底下,那时若爷爷许我们搜检,只一撩开床褥,包管就搜出来了。这小秃驴有一个尼姑在庙里,怪道他出去,能将前后门都从里面锁着,回来时也不愁没人开门。这东西太可恶了,一所新建造干干净净的庙宇,被他是这们弄得污秽不堪了。我们万不可轻恕了他。他夜里必然要回来的。我们趁此时到庙里去,拣个好地方躲起来,准能撞破他们的奸情。奸情既被我们拿着了,怕他们不谢罪,不滚向别处去吗?”二人商议停当了,就瞒着未老先生,悄悄的到药王庙来。这时已是初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