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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通过知识获得解放-第14部分

小说: 通过知识获得解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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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可以把这个见解描述为批评主义。

    为了更好地说明我的主要命题及其对于社会学的意义,把它与属于一种常常被十分无意识地吸收的被广泛接受的方法论的某些其他命题相对照可能有些用处。

    例如,有误入歧途的和错误的自然主义或唯科学主义的方法论取向,它强调该是社会科学向自然科学学习科学方法是什么的时候了。这种误入歧途的自然主义规定了这样一些要求:从观察与测量开始;例如这意味着先收集统计资料;然后再经过归纳得出概括并形成理论。人们提出,只要这在社会科学中是可能的,你就会接近客观性的理想。然而,在这样做的时候,你应当意识到这个事实,在社会科学中要达到客观性(如果能达到的话)比在自然科学中要困难得多。因为要做到客观,就要求人们不因自己的价值判断而带有偏见——即(如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所称)要“排除价值判断”[value-free」。但是只是在最罕见的情况下社会科学家能使自己摆脱他自己的社会阶级的价值体系,因而达到甚至程度有限的“排除价值判断”和“客观性”。

    我在此归于这种误入歧途的自然主义的每一个命题在我看来都是完全错误的:这些命题都基于对自然科学的方法的误解,实际上基于一个神话——令人遗憾的是,这是人们太广泛地接受的、太有影响的神话。它是自然科学的归纳特征和自然科学的客观性特征的神话。我打算在下面用由我支配的宝贵的时间的一小部分对这种误入歧途的自然主义做一下批评。

    无可否认,许多社会科学家会否决我归于这种误入歧途的自然主义的这个或那个命题。然而这种自然主义目前似乎在社会科学中占据优势(也许要除去在政治经济学中之外);至少在讲英语的国家中如此。我想在我的第八个命题中系统阐述这一胜利的表征。

    第八个命题: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人们把社会学看作一般理论社会科学,也许可与理论物理学相比,而把社会人类学看作非常特定的即原始的社会的社会学。今天这个关系已完全颠倒过来,人们应注意这个事实。社会人类学或者文化人类学已成为一般社会科学,而社会学越来越沦为社会人类学中的一个成分:即非常特定的社会形式的——高度工业化的西欧的社会形式的社会人类学。更简洁地重述一下,社会学与人类学的关系已完全颠倒过来。社会人类学已由应用专门学科上升为基础科学。人类学家已从谦恭的、有些目光短浅的现场工作者上升为目光远大的、渊博的社会理论家和社会深层心理学家。然而,先前的理论社会学家一定愉快地得到了现场工作者和专家的工作:他的职责是观察和描述西欧国家和美国的当地白人的图腾和禁忌。

    但是,也许不应过分认真地看待社会科学家命运的这一变化,尤其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科学学科的本质这种事物。这使我提出第九个命题。

    第九个命题:所谓科学学科不过是以人工的方式划分的问题与尝试性解决办法的混合物,真正存在的是问题和科学传统。

    尽管有这第九个命题,社会学与人类学之间关系的完全颠倒也是极其有趣的,这不是由于科目或者它们的称号,而是因为它指明一种伪科学方法的胜利。因此我提出我的下一个命题。

    第十个命题:人类学的胜利是一种据称观察的、据称描述的方法的胜利,它声称使用的是归纳概括。首先,它是一种据称更客观的方法的胜利,因此是人们所认为的自然科学方法的胜利。它是皮洛士胜利「Pyrrhic victory,即付极大代价而得到的胜利——译注]:又一次这样的胜利,而我们——即,人类学和社会学——失败了。

    我欣然承认,我的第十个命题的系统阐述可能稍微过于尖锐了。我当然承认,社会人类学是非常有趣和重要的,它是最成功的社会科学之一。而且,我欣然承认,对我们欧洲人来说,为了变换一下,通过社会人类学家的眼镜观看一下自己,会是一种非常引人入胜的、有趣的经历。但是,尽管这种眼镜也许比别的眼镜更有色,然而这却使它更不客观。人类学家不是来自火星的观察者,虽然他常常自以为是,常常(不无热忱地)试图扮演这种社会角色;我们也没有一丝理由假定火星居民看我们会比我们看自己更加“客观”。

    在这个方面,我想讲一个故事,无可否认,这个故事是极端的,但决非特例。尽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在目前的场合中这一点却不重要:如果这个故事在你们看来是不可能的,就请把它看作虚构,看作是用极度夸张的手段来说明重要之点所随意虚构的例证。

    几年前,我参加了由一名神学家组织的为期四天的会议,由哲学家、生物学家、人类学家和物理学家参加——每个学科有一两名代表;我们共计八人。题目是“科学与人文主义”。在开始的暂时困难和以其高论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尝试失败之后,大约四五位与会者共同努力,在三天内成功地把讨论提高到异乎寻常的水平。我们的会议达到了这样的阶段——或者至少在我看来如此——我们都有正在相互学到一些东西的愉快感觉。无论如何,当一位社会人类学家出人意料地发挥出他的作用时我们都沉浸在我们辩论的主题之中。

    “也许你们会感到惊讶”,他说,“到目前为止我在会上还一言未发。这是因为我是个观察者。作为人类学家,我参加这次会议与其说为着参与你们的言语行为不如说为着研究你们的言语行为。我一直在这样做。结果,我不总能够领会你们讨论的实际内容。但是像我自己这样研究了许多讨论的群体的人总会了解到讨论的话题比较起来是不重要的。我们人类学家学着[(据我所记得的)这几乎是原话]从外部,从更客观的观点看这样的社会现象。令我们感兴趣的是如何:例如,一个或另一个人如何试图支配群体,他的尝试如何被其他人或者各自地或者联合起来予以抵制;在做过各种不同的此类尝试后,如何出现了等级秩序因而出现了群体的均衡,连同词语表达的群体仪式;无论充当讨论题目的问题看上去如何多种多样,这些情况却总是非常相似。”

    我们聆听了我们的火星的人类学来访者所要说的一切,然后我向他提出两个问题。首先,他对我们讨论的实际结果是否有什么评论;其次,他是否看不出存在诸如可能有效或无效的非个人的理由或论点这种事物。他回答说,他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我们的群体行为,因此不能详细领会我们的论点;而且,如果他去领会论点,他就会危及(他就是这样说的)他的客观性;因为他可能会卷入争论;如果他允许自己醉心于争论,他就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他的客观性也就完了。而且,他受到过训练,不去判断言语行为的字面内容(他常常使用verbal be-haviour [言语行为]和verbalization[词语表达]这些术语),或者不把它看作是重要的。他说,与他有关的是这个言语行为的社会和心理功能。他继续说:“尽管论点或理由给你们留下印象,然而作为讨论的参与者,令我们感兴趣的是这样的事实,即通过这样的手段,你们可以相互留下印象,相互影响;当然尤其是这种影响的表征。我们关心的是诸如强调、踌躇、调停和让步之类的概念。我们从不真地关心讨论的实际内容,而只关心各个不同的参与者在充当的角色:关心戏剧性的相互作用本身。至于所谓论点,它们当然只是言语行为的一个方面,并不比任何其他方面更重要。可以清楚地区分论点和其他给人深刻印象的词语表达,这种观念纯属主观幻想;关于客观上有效的论点和客观上无效的论点的观念亦然。最多可以把论点分为在一定的时间内某些社会或群体把它们作为有效或无效来接受的这样分类。曾在诸如目前这样的讨论群体中被接受的所谓论点在后面的一个阶段仍然还会遭到参与者之一的攻击或否决,这个事实也揭示了时间因素起着作用。”

    我不想拖长对此事的描述。我想象,在目前的集会上没有必要指出,我的人类学家朋友有些极端的见解在其思想根源中不仅表明了行为主义的客观性理想的影响,而且表明了生长于德国土壤中的某些观念的影响。我是指哲学相对主义的观念:历史相对主义,它认为没有客观真理,只有对于这一时代或那一时代的真理;和社会相对主义,它教导说有对于这个或者那个群体或阶级的真理或者科学,例如无产阶级的科学和资产阶级的科学。我也相信所谓知识社会学在我的人类学家朋友所仿效的教条的早期历史中起着很大作用。

    无可否认,我的人类学家朋友在那次会议上采取了有些极端的立场。但是这个立场,尤其是如果人们稍加改变,就既非不典型又非不重要。

    但是这个立场是荒谬的。由于我在其他地方详细地批评过历史和社会学的相对主义,还有知识社会学,在这里我就不重复了。我只简短地讨论一下构成这种立场的基础的天真的、误入歧途的科学客观性的观念。

    第十一个命题:设想一门科学的客观性取决于科学家的客观性,是完全错误的。相信自然科学家的态度比社会科学家的态度更客观,也是完全错误的。自然科学家正和任何其他人一样有所偏袒,除非他属于不断提出新观念的少数人,否则,十分遗憾,他就常常极端有偏见,以片面和有所偏袒的方式赞成他自己的观念。几位最杰出的当代物理学家甚至建立了学派,形成对新观念的强大的抵抗力。

    然而,我的命题也有积极的一面,这更为重要。它构成了我第十二个命题的内容。

    第十二个命题:可被描述为科学的客观性的事物完全建立在批评传统之上,这种批评传统总是不顾任何反对,使人们能批评占统治地位的教条。换言之,科学的客观性不是个别科学家的事情,而是相互批评的社会结果,科学家中友好与敌对的分工的社会结果,他们的合作的社会结果,也是他们的竞争的社会结果。由于这个缘故,它在某种程度上依赖于使这种批评成为可能的整个一系列社会的和政治的环境。

    第十三个命题:所谓知识社会学在个别科学家的行为中去看客观性,按照科学家的社会所在解释客观性的缺乏,它完全忽视了下面的决定性的一点:客观性完全依赖于批评这一事实。知识社会学所忽略的正是知识社会学本身——科学的客观性的理论。客观性只能按照诸如竞争(既有个别科学家的又有各种不同思想学派的)、传统(即批评传统)、社会制度(例如,各种不同的相竞争的刊物中的文章和各种不同的相竞争的出版者的出版物;会议上的讨论)、国家权力(即它对自由讨论的政治宽容)之类的社会观念来解释。

    例如,诸如研究者的社会所在或观念形态所在之类的微小细节往往终究被这个过程所消除,尽管无可否认它们总在眼前来说起着作用。

    所谓“排除价值判断”[Value freedom,此处也可译“价值自由”,以与后面的“自由”一词呼应——译注〕的问题,正像客观性的问题一样,可以用比通常自由得多的方式解决。

    第十四个命题:在批评性讨论中我们可以区分这样一些问题:(1)一个断言的正确性问题;它对于我们感兴趣的问题的关联性、趣味和意义的问题。(2)它对于各种不同的科学范围以外的问题的关联性、趣味和意义的问题,像人类幸福的问题或者国际的或者侵略性民族主义政策的,或者工业扩张的,或者获得个人财富的结构迥然不同的问题。

    在科学研究中消除这样的科学范围以外的趣味显然是不可能的。在自然科学研究中——例如在物理学研究中——消除它们,和在社会科学研究中消除它们,同样是不可能的。

    可能的、重要的和给科学以特色的不是消除科学范围以外的趣味,而是要区分不属于对真理的探索的趣味与对真理的纯粹科学的趣味。但是,尽管真理是主要的科学价值,它却不是唯一的价值。关联性、趣味和种种陈述的意义对于一个纯科学问题的情境也是第一位的科学价值;诸如富有成效性、解释能力、简单性和准确性等价值亦然。

    换言之,存在着那些纯科学的正面的和反面的价值和那些科学范围以外的正面的和反面的价值。尽管不可能把科学工作与科学范围以外的应用与评价相分离,但是,与价值范畴的混淆作斗争,尤其是在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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