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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西湖二记-第37部分

小说: 西湖二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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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是前清河司马潘■的女儿,正在此要寻一好女婿,你来得正好,明日与 

你到他家去议亲。”约定明早在店西龙兴寺门首相会。这一夜韦固只思量一 

说便圆,巴不得即刻成亲,在床上翻来覆去好生睡不着。未到鸡鸣,早起梳 

洗,戴了巾子,急忙出门,三脚两步,早已到龙兴寺门首。不意去得太早, 

那里有起五更说亲的媒人?并不见所约之人,那时斜月尚明,但见一个白须 

老父倚着一个巾囊,坐在龙兴寺门首阶上,向月下翻书。韦固暗暗道:“这 

老父好生怪异,怎生这般勤学,在月下观书?不知所观何书?”遂走到老父 

身边,看这书上之字都是篆、籀之文,一字也识不出。韦固甚是诧异,问这 

老父道:“老父所看何书?小生少年苦学,无不识之字,怎生这字恁般奇异?” 

老父道:“此非世间之书。”韦固道:“既非世间之书,请问老父果是何人?” 

老父道:“吾乃幽冥之人也。”韦固惊异道:“既是幽冥之人,何以到此?” 

老父道:“你自来得太早,非我不当来也。凡幽吏都主人生之事,生人既可 

行,幽冥独不可行乎?今道途之行人,人与鬼各半,人自不识耳。”韦固道: 

 “请问老父所主何事?”老父道:“主天下婚姻之事,这便是婚姻簿籍。” 

韦固见老父说“主天下婚姻事”,正是搔着痒处,便问道:“今我十年以来, 

遍求婚姻,处处无缘。今潘司马的亲事还成否?”老父道:“非也。君之妇 

方三岁,到十七岁方与君成亲。”韦固道:“怎恁般迟?”老父道:“此是 

冥数使然,不可早也。”韦固道:“囊中何物?”老父道:“这是赤绳子。” 

韦固道:“要他何用?”老父道:“凡是婚姻,及其相坐之时,潜用赤绳系 

其足,随你贵、贱,穷、通,远、近,老、少,中国、夷狄,冤、亲,再不 

走开。今君之足,我已与你系于彼矣。”韦固道:“吾妻安在?其家何为?” 

老父道:“此店北卖菜家陈妪的女儿。”韦固道:“可见否?”老父道:“可 

见。彼常抱来卖菜,郎君若能随我同行,我当指示。”说话之间,不觉天明, 

那所约之人尚未来。老父把手中之书藏于囊中,遂负囊而行。韦固跟随在后, 

走入菜市,果然见一眇目老妪,手中抱着一个三岁女孩,且是生得丑陋。老 

…  40…

父指道:“此君之妻也。”韦固大怒道:“杀之可乎?”老父道:“此女子 

明日有子有福,当食大禄,因子之贵,当封夫人,又可杀乎?”说罢,便不 

见了老父。韦固明知其异,毕竟怪那女子丑陋,遂磨快一把小刀付与小厮道: 

 “你若与我杀了卖菜的女儿,我赏你万钱。”小厮次日袖中藏了这把快刀, 

走到卖菜场中,看定这眇妪的女儿,一刀刺之而走。一市鼎沸起来,大叫: 

 “捉杀人贼!”这小厮落荒而走,幸而得脱回来。韦固问道:“曾刺得杀否?” 

小厮道:“咱看定了要刺其心,不意中眉,但不知死活何如?” 

     后来潘司马亲事究竟不成,连求数处,都似鬼门上占卦一般。直到十四 

年,韦固以父荫参相州军,刺史王泰命韦固摄司户椽。韦固大有才能,王泰 

甚是得意,遂把女儿嫁与韦固为妻。那女子年可十六七,颜色艳丽,眉间贴 

一花钿。韦固问道:“你怎生眉间贴这花钿?”女子不觉泪下道:“妾非郡 

守之亲女,乃其侄女也。父亲曾为宋城知县,卒于任所。妾时尚在襁褓,母 

兄相继而亡,只有一庄在宋城南。乳母陈氏怜妾幼小不忍弃妾,养于宋城南 

店,日日卖菜,供给朝夕。妾时只得三岁,被贼人所刺,幸而不死,但眉心 

伤痕尚在,故贴花钿以掩其丑。七八年间,叔父从事卢龙,哀妾孤苦,遂认 

以为女,因而嫁君也。”韦固道:“汝之乳母陈氏眇一目乎?”妻道:“果 

眇一目,君何以知之?”韦固道:“刺汝者非他人,即我也。”妻子惊问, 

韦固细细说缘故道:“汝当日甚丑,我心嗔怪,所以要刺死。若像今日这般 

颜色,断不刺也。”夫妻遂惊叹冥数之前定如此。后妻果生男名韦鲲,做雁 

门太守,封太原郡太夫人,与月下老人之言一毫无异。后宋城宰闻知此事, 

题此店为“定婚店”。如今说媒人为“月老”者此也。有诗为证: 

         急急求婚二十年,谁知婚在店门前。 

         有刀难断赤绳子,徒使伤痕贴翠钿。 

     古来道:“红颜薄命。”这“红颜”二字不过是生得好看,目如秋水, 

唇若涂朱,脸若芙蓉,肌如白雪,玉琢成,粉捏就,轻盈袅娜,就随你怎么 

样,也不过是个标致,这也还是有限的事,怎如得“佳人”二字?那佳人者, 

心通五经子史,笔擅歌赋诗词,与李、杜争强,同班、马出色,果是山川灵 

秀之气,偶然不钟于男而钟于女,却不是个冠珠翠的文人才子,戴簪珥的翰 

苑词家?若说红颜薄命,这是小可之事,如今是佳人薄命,怎么得不要痛哭 

流涕!从来道: 

         聪明才子无钱使,龌龊村夫有臭钱。 

         骏马每驮痴汉走,巧妻常伴拙夫眠。 

     话说那朱淑真是钱塘人,出在宋朝,他父母都是小户人家出身,生意行 

中不过晓得一日三餐、夜眠一觉,如此过日便罢,那里晓得什么叫做“诗书” 

二字?那朱淑真自小聪明伶俐,生性警敏,十岁以外自喜读书识字。看官, 

譬如那汉曹大家,他原是班固之妹,所以能代兄续成《汉书》;蔡文姬是蔡 

中郎的女儿,所以能赋《胡笳十八拍》;谢道韫是谢太傅的女儿,所以能咏 

柳絮之句;苏小妹是三苏一家,所以聪明有才: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41…

那朱淑真是何人所生,还是何人所教,不知不觉渐渐长大,天聪天明,会得 

做起诗来,真叫做“诗有别才,非关学也”。曾有《清昼》一绝做得最妙, 

道: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嗓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朱淑真一法通时万法通,会得做诗,又会得做词。从来做词的道:“要宛转 

入情,低徊飞舞,惊魂动魄。”朱淑真偶然落笔,便与词家第一个柳耆卿、 

秦少游争雄,岂不是至妙的事么?他因春光将去,杜宇鸣叫,柳絮飞扬,爱 

惜那春光不忍舍去,遂作《送春词》一首道: 

          楼外垂扬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满目山川 

      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意。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朱淑真虽然做得甚妙,却没一个人晓得他。就是做了,也没处请教人,不过 

 自得其得而已。那时年登十七岁,出落得更好一个模样。怎见得好处,有《鹧 

鸪天》词儿为证: 

          盈盈秋水鬓堆鸦,面若芙蓉美更佳。十指袖笼春笋锐,双莲簇地印轻沙。 神情丽,体态 

      嘉。螓首蛾眉更可夸。杨柳舞腰娇比嫩,嫦娥仙子落飞霞。 

     不说这朱淑真聪明标致,且说他一个娘舅叫做吴少江,是个不长进之人, 

混名“皮气球”。你道他专做的是那一行生意? 

          踢打为活计,赌博作生涯。 

          一生无信行,只是口皮喳。 

这吴少江始初曾开个酒店在天瓦巷,后来一好赌博,把本钱都消耗了下去, 

借了巷内金三老官二十两银子,一连几年再也没有得还。金三老官问他讨了 

几十次,吴少江只是延挨。那金三老官前世不积不幸,生下一个儿子,杭州 

人口嘴轻薄,取个绰号叫做“金罕货”,又叫做“金怪物”。你道他怎么一 

个模样?也有 《鹧鸪天》词儿为证: 

          蓬松两鬓似灰鸦,露嘴龇牙额角叉,后面高拳强蟹鳖,前胸凸出胜虾蟆。铁包面,金裹牙, 

      十指擂槌满脸疤。如此形容难敌手,城隍门首鬼拿挝。 

金三老官生下这样一个儿子,连自己也看不过,谁人肯把女儿与他做妻子? 

除非是阴沟洞里掏臭的肯与他结亲。金三老官门首开个木屐雨伞杂货铺。这 

金罕货也有一着可取,会得塌伞头、钉木屐钉,相帮老官做生意。吴少江少 

了银子,无物可以抵偿,见金三老官催逼不过,要将这外甥女儿说与金三老 

官做媳妇,那里管他是人是鬼,是对头不是对头,不过是赖债的法儿。那金 

三老倒有自知之明,见自己儿子丑陋不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也再不与 

他说亲,恐苦害人家女儿。今日见吴少江说要将外甥女儿与他做媳妇,便是 

一天之喜,那二十两银子竟不说起,反买些烧鹅、羊肉之类,请吴少江吃起 

媒酒。杭州风俗,请人以烧鹅、羊肉为敬。吴少江见金三老官买烧鹅、羊肉 

请他,一发满怀欢喜,放出大量,一连倒了十来壶黄汤,吃得高兴,满口应 

承,不要说自己外甥女儿,连隔壁的张姑、李姑、钱姑一齐都肯应承。倒是 

…  42…

                                                   ① 
  金三老官过意不去,道:“难得少江与我作伐,但我儿子十分丑陋,恐令亲 

  未必肯允。”吴少江道:“我家舍妹,凡事极听我的说话,就是人家儿子相 

  貌丑陋些何妨,只要挣家立业赚得钱,明日养得老婆儿女过活,便是成家之 

  子。若是那少年白面郎君,外貌虽好看,全不中用,养娇了性子,日后担轻 

  不得、负重不得,好看不中吃,反苦害了老婆儿女。你儿子实是帮家做活之 

  人,说甚么丑陋不丑陋!”金三老官连声称谢道:“全要少江包荒。”吴少 

  江道:“这头亲事全在于我。”金三老官甚是感激,就走进去箱子里寻出那 

  二十两借票,送还了吴少江,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吴少江喏喏连 

  声,收了这纸借票作谢回家。有诗为证: 

           皮球作怪事全差,岂有嫦娥对夜叉? 

           二十两头先到手,乱将甥女委泥沙。 

       话说那吴少江一心只要赖他这一主债,那里管外甥女儿?果然一席之 

  话,先骗了这一纸借票过来,满心欢喜道:“亲事说成了,还有谢礼在后。 

  只不要说出相貌丑陋,自然成事。事成之后怕翻悔恁的来?”遂走到妹夫家 

  里,见了妹夫妹妹,说了些闲话的谎。说谎之后,便道:“我今日特来替你 

  女儿做媒。”妹妹道:“是那一家?”吴少江道:“就是我那天瓦巷内金三 

  老官的儿子。金三老官且是殷实过当得的好人家,做人又好,儿子又会帮家 

  做活,你的女儿嫁去,明日不愁没饭吃、没衣穿,这也不消得你两个老人家 

  记挂得的了。况且又在我那巷内,只当贴邻间壁相似,朝夕相见的,又不消 

  得打听。我决无误事之理,也不必求签买卦,那些求签买卦都是虚文。只是 

  你知我见,便是千稳万稳之事。只要那里拣日下礼便是。”那皮气球的嘴, 

  好不伶俐找绝,说的话滴溜溜使圆的滚将过去,就在别人面前,尚且三言两 

  语骗过,何况嫡亲骨肉,怎不被他哄了?若是朱淑真的父母是个有针线的人, 

  一去访问,便知细的,也不致屈屈断送了如花似玉的女儿。只因他的父母又 

  是蠢愚之人,杭州俗语道:“飞来峰的老鸦,专一啄石头的东西。”听了皮 

  气球之言,信以为真,并不疑心皮气球是惯一要说谎之人,即时应允。 

       那皮气球好巧,得了妹妹口气,即时约金三老官行聘。恐怕夜长梦多, 

  走了消息,妹妹翻悔,趁不得这一主银子,遂急忙行了聘礼。行聘之后,父 

  母方才得知女婿是个残疾之人,怨怅哥哥作事差错。那皮气球媒钱已趁落腰, 

  况且已经行聘,便胆大说道:“律上只有女人隐疾要预先说过,不然,任凭 

  退悔。那里有女家休男之理?若是女人丑陋,便为不好,如今是男人丑陋, 

  有甚妨事?男人只要当得家,把得计,做得生意,赚得钱来养老婆儿女,便 

  是好男子。若是白面郎君,好看不中吃,要他何用?稂不稂,莠不莠,日后 

  反要苦害儿女。况且你女儿是个标致之人,走到他家,金三老官夫妻自然致 

  敬尽礼,不到轻慢媳妇,你一发放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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