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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地板上的母亲-第60部分

小说: 地板上的母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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稠密的日子里,排满种种烦劳的砖块…… 
心灵咖啡 
那段路正好经过兴建中的广场。我从来苏水味儿冲鼻子的病房里出来,踩着卵石和抛光的紫色花岗岩交替的路面,穿过新近栽种的树木,穿过掘土平地的绿 
化工人,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铁锹翻起泥花的味道,流水冲起的尘土与草叶混合的味道,微风拂过垂柳搅动阳光的味道,一丝丝,一片片,把我的心活泛成一朵松爽明亮的金线菊…… 
稠密的日子里,排满种种烦劳的砖块,幸得在无论怎样个儿挨个儿的砖块间,总会有丝丝青草,有阳光的亮斑,有薄云微风梳理出来的沁凉,它们如同浣衣人染有水味和皂香的手指,轻轻一扬一甩,看不见水珠飞散,原本密不透风的心事,就在这似有若无的脆响里化解开来。 
禁不住手心痒痒,我接过干活儿人手中的钉耙,很卖力地搂打起来。多么熟悉的泥土醇香!这醇香浸泡着永远年轻的那个我:金菊,勤,黄大妮,田儿,德敏……“调主!先二后不二,敏,该你了!”老罗嫂子的声息热乎乎吹到我的脖梗上,正是燕子衔泥点春水的阳春时节!依在爹娘温暖有力的臂弯里,我是一棵风刮不着雨洒不着的嫩草芽子! 
“大姐,看不出,你还真会干这活儿!” 
一句话说得我心里暖融融的,仿佛沐浴到了嫩胳膊嫩腿儿的韶光。日月哗哗流走,曾经替我遮风挡雨的双亲,已进入轮流住院的暮年,这盛放我神魂的四堵房墙,无论我怎样珍爱,都无可挽回地走向破旧衰败。但我心里明白,今生今世我无论漂泊何处,都死不改悔地属于打坷垃的农人,属于对谁都捧着笑脸的看门人,属于手脚勤快的保姆,属于睡地铺盖高楼的建筑工,也属于无论怎样埋头苦干也得不到提拔重用的城市倒霉蛋…… 
不错,我也偶尔会去一些叫“上岛”或“歌德”的咖啡馆坐坐,听交响乐队演奏西洋乐曲,看妙龄少女摆动异国舞步,请服务生点燃威士忌,煞有情调地为我烧上一杯浓郁的“易正”或是“雀巢”。褐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梦蓝色的杯子,被我握在手中,慢慢悠悠啜饮,我那因疲累而蜷缩的心灵,会在亢奋中得到片时舒展。但这种舒展的代价未免有些昂贵,且不说囊中羞涩,更可恨是经由身体的兴奋达到的心灵饱满,会随着咖啡劲道的消失快速瘪缩,瘪缩成一堆更加无法消除的疲倦的皱褶,在透支了精力和体力之后,我不得不付出两三天哈欠连连的代价。 
也许唯有清风搅动的阳光,和阳光下汗水淋淋的劳作,才是最适合我的“心灵咖啡”。经过一阵搂搂打打,不觉中我的心田也被翻松了,端得酸痛的肩膀松散开来,我又触摸到了哑默无言的泥土,躁动不安的身心随即回到了哑默无言的简朴之中。 
顺其自然,就是把生命当作一个简简单单地客观存在。 
和谐来自深处 
人最大的智慧,是谛听和阅读自己,谛听来自生命深处那一片幽暗里的动静,零距离阅读自己的心灵。 
我先前只知道人有两种生命形态:物质生命和精神生命。其实人还有一种更深刻的生命形态——灵魂生命。人的身体就像一个时空隧洞。目迷五色,听凭欲望的枝条拼命发力向外攀爬,通往灵魂生命的隧洞就会被淤塞,所以世间到处都是争抢胡萝卜的驴子,和终日为一顶花帽儿翻跟头钻火圈儿的猴子。只有经历过命运大起大落之后,领受了宗教之光、美学之光和科学之光照拂的人,才有可能在独处的幽寂里,经由心灵穿越时空隧洞,在另一维的无限悠远中感知灵魂生命可傍可依的温厚羽衣。 
真正的和谐来自深处,来自内心多元共处的灵魂生命,只有在那里,我们的生命才获得了层林繁花一样丰富的层次与色彩。我猜想,佛教徒晨钟暮鼓参禅打坐,基督徒退居暗室虔诚祈祷,都是试图叩开神性之门,与那个孕化生命的无边幽暗相沟通吧?现代人最熟悉的是自己,最陌生的也是自己;最宠爱的是自己,最苛待的也是自己。被着了魔的外部生活撕扯着疲于奔命,我们不得不忍受最苦最苦的内心挣扎。而伤害一个人最深的,莫过于自卑和自责,就算是人前的发泄、背后的抱怨,潜意识里又何尝没有自认倒霉的毒素! 
顺其自然,第一个要顺从的就是自己,是无条件地与自己和平共处。不但与自己的长处和美好和平共处,更要与自己的阴暗丑陋和平共处。走近去,毫不回避地正视它们,正视这些鲜菜叶根部的粪便,正视这些共生于荷花茎秆上的尖刺,正视你生命流水之上漂浮着的杂质,尔后平心静气地接纳它们。你一旦接纳了它们,就拥有了对他人的理解与宽容。一个终日为琐事辗转反侧,连自己都不肯放过的人,决不会善待他人,更不会拥有足够的精神空间让自己休养生息。而一个没有心灵空间的人,是一个没地方整合更新自己的人,充满竞争压力的职场生涯,迟早会将他的活力轧干耗尽,最后只剩下一把随风散落的腐草败叶。 
顺其自然,就是把生命当作一个简简单单的客观存在,就像扎根大地的树木,就像对海水怀着无限信任的鱼。这时你就会发现许多强硬不适的枷锁全都松脱了,无论是幽暗的午夜,还是汗水淋漓之后的途中小憩,你向着心底深处的那片海域游过去吧,来自深处的水波托举并摇荡着你,向你传递着无边的亲切,这亲切抚慰你的肌肤,如同包裹婴儿的那件棉衫。喧嚣的尘世生活,线性生命的扭曲尖叫,残疾生命的阴冷乖戾,五花八门的游戏画片,还有你曾经耿耿于怀的一地鸡毛,近在咫尺却与你再不相干。你看到你的周身闪动着春日枝条的光泽,闪动着秋天等待收获的原野的光泽,透过苍凉的时间,你握到了那只温暖的永恒之手,你的灵魂翩翩起舞,振动了丰饶无边的寂静…… 
无边丰饶的寂静里,是滴水归海的安然与和谐…… 
深深刻在我心里头的春风,灵性,飘逸,丰沛,温暖,美不胜收。 
被爽劲的春风吹澈 
午后阳光挥洒,风从远处的山坡上刮过来,爽劲却不霸道,翻动衣衫,拍打着人的身体、人的心情,呼啦啦响。广场上,日渐稠密的树木摇晃着被连日细雨润泽过的叶芽,泥土的气息淡到几乎闻不见,走在春风中,明丽的春光涌向我,在眼前,在心中,如同晴朗的天空下平行展开的无数个时空…… 
最早被我吸进心里的春风,具有金子的纯度和银子的光泽。岁月一贫如洗,那个小女孩儿的手指被野菜染上了洗不掉的绿。吹过麦叶儿的风,掀动她头顶上的羊角毛辫儿,阳光的清水,一波儿一波儿涮着她的刘海儿,涮着她簪在发辫上的“老鸹窝儿”——细嫩柳枝连皮带芽儿捋成的绒球儿,在那片丘陵起伏、清凌凌河水流注的原野里…… 
柳树发青的时候,风为什么总是从东南刮过来?把小女孩儿的头发刮得一溜顺飘起,阳光在上面散开,散成一串儿七彩珠儿。绳子上的床单儿被风甩得啪啦啪啦响,搭床单儿的祖母咬着下唇儿假装恼怒,咋也赶不走床单下面钻来钻去的小赖皮!风把祖母吹成了一缕灰白的烟,为什么吹不走啪啦啪啦翻飞的床单? 
春地发白的日子,东南风刮过来,嘘嘘唏唏,掏耳朵挠腮吹喧了地皮,嘬起成大片的青蒿,招引孩子们拎起箩筐往地里跑。白背儿的地皮带着耙纹,踩一脚,噗楚,踩一脚,噗楚,转转身就是一地脚印子。东南风把它们当成笛孔,越发精精细细地吹,瓢泼的阳光洒在身上,不知不觉,就把人从里到外洇个透…… 
深深刻在我心里头的春风,灵性,飘逸,丰沛,温暖,美不胜收。小漫漫奔跑着,把风筝放进蓝天深处;小星星拱着肚子,在两树盛开的桃花中间,顶着风撒尿。村镇连绵,蝴蝶乱飞,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唤着,我看见阳光被它们不住摇动的尾巴溅落在树枝上,顺着树干淌下来,淌下来…… 
我把这春风收进文字,亮旺旺拱破了墨迹的地垄。是颤动在少女肌肤上的毛发;是沉落孕妇身体里的松子…… 
这个下午,我和被时间收藏的我一起,并排走在阳光灿烂的广场上,又一次被爽劲的春风吹澈…… 
叽叽啾啾的鸟声,嘀嘀咕咕的水声,合为一个天籁倾泻下来…… 
裸山幽谷 
大山看峰,小山看谷,再不起眼的裸岩光山,皱褶里也藏有林泉。 
多年来爬过N次的落凫山,睁眼所见,几乎全是矮小的荆棘,和溜地长的蒿草。去年早春,我和小星星偶尔发现一条树木葱郁的峡谷,两谷交汇,百多级石阶连接着上下两处土庙,沉浸在泛着沙沙光泽的幽静里,黄土崖上盘龙走蛇的葛藤,让我们兴奋了好多天。 
上星期星星月考,想让他为自己放一天假,好好玩玩,昨天又去了那里。重新数了数,葛藤不止九盘,是十盘。栗树和槲树都未及发芽,影影绰绰几树雾红色,不知是山杏还是棠棣。雉鸡咕咕嘎嘎,你一声我一声相互逗引,把洒向谷里的阳光叫得湿津津凉阴阴,从这棵树扯向那棵树,深深远远,幽幽长长,落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离庙不远,有一条水坝,上游没一丝水迹,坝里存的水也只是小小的一洼。跟随一线水声转个弯儿,岩谷陡地下落十几米,水落处沉沉一潭,映着天光树影,碧蓝不见底。想要近前去,光溜溜的峭壁无处攀缘。返身上坡,随林间荒路往下走,寻见一处山水冲出来的凹沟,也不顾坡陡苔滑,星星在前面探路,我在后面抠着石缝、拽着树枝,一点一点往下挪。百多米猴到谷底,果然峭壁直立,几块岩石竖在底部的石基上,如同夹在书立间的大词典。几簇爬山虎类的藤蔓垂悬下来,两边的岩缝里长着十几棵杂树,亮旺旺的枝干吐放出比岩石更强韧的气息。因为人迹罕至,窸窸窣窣的树声,叽叽啾啾的鸟声,嘀嘀咕咕的水声,合为一个天籁倾泻下来,冲刷着,摇晃着,把人一层一层打开,成薄薄的书页,成柳枝上的青皮,成片片飘飞的花瓣…… 
就在我眯眼沉醉之际,星星循着几线水流,手脚并用,想要爬上去,终因又滑又陡无处着力,只好作罢。经他提醒,我才认出来,这处水潭虽清冽,却不是刚才在上面看到的,那潭水不但大,而且深,潭上供瀑流撒野的岩壁也比这一处高了许多。想要返回,又舍不得下面的半沟好景,星星说:等哥哥放假再来吧,也好拍几张照片。 
往下去,油菜花金黄一片,麦苗铺严了地垄。一路看过来,落花的是梅子,半开的是桃,花骨朵红湿浸眼,是一伞一伞的山杏。山顶上遥望光秃秃的贫瘠,山沟里却满满当当的都是树。一溪流水,三五个村庄,背依或红或黄的土坡石崖,石墙石院,竹树菜畦,苍苍瓦檐下,鸡鸣狗吠,自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番人间的酸甜苦辣…… 
这条峡谷叫潭沟。 
快乐爆响,捆绑我生命的无形结界炸裂,山和水都是我躯体的延伸…… 
客厅里的田园 
母亲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勺子碰碗的声音,清水洗菜的声音,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热油爆葱花的声音,被母亲手脚的动静协调成一串儿亲切的韵律,围裙闪过,火苗跳跃着温暖,隔着房门,隔着墙壁,时远时近地传递出一种恒久而家常的背景音乐。 
父亲坐在客厅里,神情专注地摘野菜。荠荠菜,野蒜儿,蒲公英,灰蒿,是我和小星星爬山时顺便挖回来的。父亲看见这些野物,就像老友重逢一般,眼睛发亮,一边念叨着:“正月茵陈二月蒿,到了三月当柴烧。”接在手里,连例行的散步也取消了。 
拣起一棵,摔摔土,摘掉腐叶,掐去老根儿,丢进柳条筐。父亲一低眉一抬眼的柔和里,细微的断裂声勾起了旷远的岁月,如同风中的湖面,涌溅,吵闹,却又寂然无声。波光照亮了三间农舍,照见了陈旧的织布机和纺花车,祖母在纺线,母亲在织布,父亲在穿篓子,我趴在小方桌上写作业……灶火屋里水汽蒸腾,祖母弯着腰,掀起锅盖捡馍。母亲站在案板前剁馅儿,啪啪啪惊得偷食吃的花母鸡扑棱棱飞出来,咯嗒咯嗒叫得满院子响。父亲挑着一担水进了院门,大声喊:快泡黄豆,轮到咱家磨豆腐了…… 
坐在沙发上,我被一种感觉围浸,是生命中一直没有中断过的父爱和母爱,甚至比这些更深,更远,是时间与生命合奏的快乐颂……没有病床上的衰弱无助,没有时日压迫下的无奈喘息,我的母亲乌发皓齿,依然年轻;我的父亲打算深远,长长的路途正等待他快捷的脚步;坐在沙发上,盘脚搭手,我是一颗饱满的花生籽儿…… 
快乐爆响,捆绑我生命的无形结界炸裂,客厅里的景象拓展开去,迢递的是水,连绵的是山,山和水都是我躯体的延伸…… 
客厅里的田园,一刻千金,一刻千年。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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