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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

醉长生-第90部分

小说: 醉长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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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辇在议政殿前停下了。

洛自醉下了车,抬首便见帝无极、帝昀与汝王、景王立在丹陛前恭迎三位皇帝陛下。

四人身着不同色的绣龙袍,帝无极所穿的银底金绣锦袍尤为引人注目。然而,即便是如此华丽的服饰,也未能夺去他半点风采,反衬得他更为高贵优雅。

云王殿下已然是这议政殿外最出色的风景,抹去了四周所有的存在物。

两人四目相对。帝无极轻挑起唇角,洛自醉也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

了时迎上来,微欠了欠身作请势:“四位陛下,请。”

闻言,洛自醉的视线移向前方不远处的昊光帝驾。淳熙帝天巽自然不必说,为何本该已出京调查那些刺客的洛自省会在此出现?

礼官引着陛下们入殿,洛自醉目送着洛自省一步步挪进殿内,笑容深了些,不慌不忙地随了上去。

议政殿里早已布置妥当。殿正中央,坐北朝南摆着三张青玉案,稍远些,置着五张檀木案。

辰时正,鼓点一声比一声急,促得与会者们优雅地就坐后便正色开始进入主题。

空气中暗香浮动。洛自醉呷口茶,侧眼望了望殿门边的两只大香炉。由翠玉做成的香炉上飘着袅袅青烟,在空中缓缓散开。收回心神后,他这才环视四周,一一看过所有人的神情。视线在帝无极冷淡的脸上停留了一阵,他垂下眸,淡淡地弯起眉眼,继续品茶,浑然看客一般。

商议初始,依旧是表面上和乐融融的寒暄。

身为溪豫皇族,洛自醉不得不与他们虚与委蛇,同时也明明白白地表现出置身事外的态度。

   “那么,这两日陛下们可歇息得好?”景王笑问。

   “心中有事,怎可能歇息得好?”后亟琰笑得温和之极,眼神却极冷。他的目光横扫过去时,周围人的神色无不起了细微的变化。

于是,周遭原本融洽无比的气氛霎时变了。

当然,身为源头的人依然是清清浅浅,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

   “献辰局势已乱到连累我溪豫皇室的地步,朕真是遗憾。”后亟琰合眼一叹,似乎也真有几分抱憾之意。

   “陛下息怒,都是孤保护不力。”帝无极接道,满面怜惜地望了望洛自醉。

甚少见他表情如此丰富的帝昀怔了怔,也看向洛自醉。他也是在这两天才得知洛自醉受伤的消息,去探了他两三回,却不知他伤势如何。“孤亦有责任,应当和王兄一起好生待客才是。”

景王和汝王神色也沉重起来,齐齐地望向洛自醉。

   “小王和兄长也得请罪才是,以为角吟安定得很,竟大意了,未差遣人去保护桓王殿下。”

   “近来那些刁民可真是胆大妄为,孤自当协助灵王,一同好生整治他们。”

推脱得真是干净。洛自醉眯起双眼,仍旧未发一语。

   “桓王殿下的伤势如何?”

   “如汝王殿下所见,外伤已好了大半。内伤么,将养数月便可恢复。”洛自醉语气淡定,仿佛谈论的是别家之事。

汝王微微笑起来:“孤藏有不少药材,改日给殿下送过来。希望能助殿下早日痊愈。”

   “多谢汝王殿下美意。”

惺惺作态已经结束,后亟琰轻笑着颔首道:“为防那些刁民再趁机作乱,朕以为,应当早日进行择帝仪式。至于采用何种——凤凰血仪式是最为公正公平的。”

带着亲切笑意的目光飘向身侧:“两位以为如何?”

天巽轻轻一笑:“清宁陛下所言极是。朕也觉得,早些举行仪式选出皇位继承者,于国于民都有益。”

皇颢侧首望向静静立角落中的几位国师,缓缓道:“国师们尽快着手筹备罢。”

了时颔首,看着四位王爷道:“殿下们可属意?”

自然是纷纷赞同。

洛自醉又啜了口茶,抬起一直垂着的双眸。

   “相信四位殿下都听闻过凤凰血仪式。”了时肃然道,“凤凰血,即神之血。多年前,先师得神授意,取得神之血,作为皇族血脉之源,同时也是验证天命之物。”

   “凤凰血,是至圣之物,亦是至毒之物。无论参加仪式的皇族有多少,最终只得活一人。此人,便是神之子,应天运而生之帝。”

   “四位殿下都决定参加么?”

帝无极瞥了帝昀一眼,道:“不,孤早已托灵王主持大局,由孤参加仪式即可。”

汝王也没有半分犹豫,出声道:“孤身为长兄,自当参加。”

   “那么,如若两位王爷皆无出者,则灵王与景王殿下再行仪式,如何?”

   “如此甚好。”

   “两位王爷且回府安排妥当,明日清晨,请移驾圣宫。仪式之前,两位须得在圣宫内斋戒沐浴三十日。”

两方都平平静静地接受了,无人有特别的举动,甚至,无人犹豫不决。仿佛,这已是双方早已意识到的场景。

洛自醉瞅了帝无极一眼,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些。就算只有五成……甚至是三成胜算又如何?这人定会从天堂或地狱中回到他的身边。他,深信不疑。

只消半个时辰便改变了献辰的未来,守在殿外的两派臣子们似乎都颇为意外。

三帝一后,五位王爷,无不神态轻松,仿佛方才只不过是在寻常日子聚上一聚而已。于是,众人也都放下心来,安然引着王者们入宴。

这是一场盛大的庆宴,一场轻歌曼舞中的饕餮盛筵。

确实,若作为献辰新生的庆宴,真是再合适不过。四国立于权力巅峰的人物都愉快地与臣同乐,多年的敌手也都把酒言欢,仿佛忘却了一切。

只是,谁也不可能真正忽略悠扬的乐声下,那深不见底的暗流。

暗流里,是献辰的明天,还是末日,或许,没有几个人能够确定。

深夜,宴会终究散了。

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笙歌箫舞,瞬间沦为镜花水月。

回到行宫,望见寝殿内的灯火时,洛自醉忽然觉得这场宴会其实是送别之宴。

三十日后,必有人踏上那黄泉之路。这是最后一场人世浮华。

他推开门,凝视着坐在几案边,斟了茶,摆了珍珑的人,半晌,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帝无极抬眼,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轻轻笑道:“这珍珑真是难解,你瞧瞧。”

   “连你都解不开的珍珑局,一时半会,我又如何能解?”洛自醉自忖自己并没有下棋的天分。

驱除心中杂念,仔细观察棋局。这阵仗果然处处奥妙,兴味非常。

洛自醉正觉得有一两分把握时,便听帝无极道:“我找到一本古早前的棋谱。这珍珑便是上头列的。在我睡时,你就拿它解解闷罢。”

他禁不住抬首看他,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柔和。

   “怎么,你还担心我寻不着消遣么?”

   “你若能三天破一局,这棋谱翻完了,我便回来了。”

   “三天……我若能有这本事,还会输给你么?这一局,可能得费我大半个月呢。”

   “身边高手如云,你也可请教他们。”

洛自醉拈起棋子,似笑非笑道:“……我安闲得很。”

帝无极却深深望进他眼中,低声道:“口中说安闲,眼里却不安得很。”

洛自醉微怔,梦中的火焰再度熊熊燃烧起来。如掩饰一般,他立刻垂了双眸,作殚精竭虑状。

帝无极弯起唇,取过他手中的棋子,按在棋盘上。

迷雾重重,最复杂难解之处,其实亦是最简单之处。看似疑云众多,最终却不过是浮云而已。精巧的珍珑局,还是敌不过一双慧眼。

   “什么意外都无所谓,我不在乎。因为,结局只有一个。”

洛自醉长长一叹,道:“你不在乎,我在乎。”

帝无极的笑容更深了些,那刹那间,洛自醉忽然觉得,世间再无颜色。


第四十三章 筹备仪式

黎明前夕,漫天星辰闪烁着,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淡漠地注视着世间苍生。

帝无极立在窗边,遥望着天空。

凉爽的风撩起他的衣裾,发出轻微的响声,给这如画一般的场景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好半晌,他才转回身,有些随意地拂袖合上了窗。

寝房里只燃着一盏宫灯,显得有些晦暗寂寥。火焰摇晃着,昏黄的光和阴影交替蒙上他的脸,仍旧是冷冷淡淡,平平静静。

斜倚在长榻上,帝无极凝视着手中的碎月,墨黑的双瞳一瞬不瞬,似在出神,又似入迷。

良久,他一寸一寸地拔出碎月。霎时间,剑身与剑鞘齐鸣,竟宛如丝竹之声一般悦耳。

银色剑身泛着寒光,倒映着主人的面容。

利器不能带入圣宫,应该早些将剑给醉带着才是。而且,此剑是神器,驱邪避凶,能挡住不少灾祸罢。

思及此,帝无极抬起首,望向对面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画。

玉簟之上,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合眼小寐,身边是一盏仍冒着热气的茶。

没有其他衬托物,留白过多,画面似乎有些缺憾。但看得久了,却不禁艳羡画中悠闲惬意的人。倘若天下人都能过如此闲适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疫病,没有动乱,此世便能成净土了罢。不过,假如人人都同他一样太过向往某些东西,也是一种危险。

帝无极微微地笑起来,缓缓地收了剑。

分明那个人早已近在咫尺,他却仍在对着画思念。而且,离开行宫也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

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进来,灯火猛地摇了摇,近乎熄灭后,仍顽强地继续燃烧着。

就在这刹那间,榻上已没有半个人影。

仗着长剑,立在门旁,帝无极冷冷地环视乌黑的庭院,沉声道:“不知何方高人驾临?若有心拜访,来此多时,怎不现身?”

本是静寂无比的庭院中倏然多了一道呼吸声,绵长平稳,微细难辨。

帝无极眉梢微动,轻巧地纵身,如翩鸿般几个起落后,停在不速之客跟前。

来人长长一叹,淡淡道:“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说罢,他侧身望过来。玉冠锦袍,眉眼间数不尽的风流。言语间虽带着些许哀戚,双目中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帝无极挑起眉,手握住剑柄。

来客丝毫不惧他隐隐的威胁之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叹道:“孤还是头回得见能与孤并驾齐驱的美男子。”

然而,听了这番赞美的云王殿下神色丝毫未变,拔剑出鞘,抵在访客的喉间。

一动一静间,细细的血丝染红了剑身。

   “再说一遍。”

   “孤还是头回得见能与孤并……”

剑身冒出的寒气让来客皱了皱眉,神情一变,哀戚无比:“五年不见,孤念着旧情千里迢迢来给你送行,你就是这么招待友人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还是这付德行!帝无极勾起嘴唇,笑却是冷的:“送行?我先送殿下去地府游一趟如何?”

某人轻叹,瞅了“凶手”一眼:“你越来越没趣了。”

也是某些人太闲了,才会特地来招惹他这木头人罢:“我本来便是无趣的人。”

   “这么无趣,会被太傅厌烦的。”

   “此等小事,不劳殿下关心。”

   “啧,我可是径直来见你了,连父皇也不知道我已经来了角吟。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呵,你不是早就皮肉发痒了么?”

   “……”

皇戬面不改色地抬手推开利刃,擦擦颈子上的血,抱怨道:“这剑寒气太重,我御风一日,正疲累呢,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你这等金枝玉叶不会这么娇贵,放心罢。”帝无极脸色好了不少,似笑非笑地将剑和剑鞘都抛给他,转身走入殿阁内。

   “咦,你终于被挚友之情感动了,要将剑赠给我么?”

   “替我转交。”

   “怎么不自己给他?离得这么近,御风来回也不过一刻而已罢。”

   “这个时候?”

   “舍不得惊醒他,放在床头不就好?”

帝无极弯起唇角。若是去了,见了他的睡容,就算贪看一个时辰也不够罢。

说话间,两人已经越过内廊。

不经意间见寝房门竟大敞着,帝无极双眸乍寒,如幻影般飘了进去。

皇戬一面欣赏着怀里的碎月,一面随过去。

停在屏风边的帝无极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恐怖,如利刃一般的视线冷冷地盯着榻上,毫不掩饰自己到了极致的不悦。许久未见他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皇戬脸上浮起兴味的笑容,一把推开他。

榻上赫然卧着一位美少年。满头丰盈的银发铺满长榻,略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紧紧闭着的双眼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忍受着强烈的痛楚。

   “你……你和周重霂已经如此亲密了?”某人刻意的满面惊讶。

帝无极没有理会他,眉头轻锁,俯身探看重霂的伤势。这白毛狐狸居然会睡在他躺过的榻上——虽然大概事出有因,这张榻也该换了。

他并不温柔的动作惊醒了伤者。重霂半张开眼,一见他的脸,目光顿时转冷,咬着牙紧紧按着腹部,弓着腰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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