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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一部勾画民族心灵的史诗:百年恩公河-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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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的心不禁一凉,不容细想便推门而入。
毕敬业一家人老少两代,正围着小饭桌吃饭。小桌上没放馍筐,也没有菜盘,只有一只带耳把儿的冰铁锅,里边是浑浑的面汤,稀得可以照见人影,上面薄薄地漂着一层淡黄的麦片儿。两个孩子正贪婪地喝着,连头也舍不得抬。
一见吕叔进来,毕敬业忙放下碗,站起身说:“老吕,昨天咱们不是刚见过面吗,有啥急事儿?”
吕叔张口就来了个刺刀见红:“毕书记,你们把我们恩公祠的麦种拉回来分吃了吗?”
毕敬业面呈难色,苦苦一笑。
吕叔说:“这些麦种,可是我们全村群众花了很大气力,一穗穗精选的。”
毕敬业摇摇头说:“没有法子的事。要说全县仓库的账面上,还有上百万斤伙食粮哩,上百万斤是什么概念?现在用着了开仓一看,粮囤上面盖着薄薄的一层粮食,下边全是麦秸、藤梗子……咱们莲花山县直机关、中小学校师生、数万名干部群众要吃饭啊。等国家的救济粮,已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国家也很困难……县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办法啊。”
吕叔顿时变得热血翻腾,周身急得大汗淋淋:“那,那我们恩公祠咋办?现在连一粒粮食也没有了,上千口人可咋办?”
毕敬业的眼睛里闪出半信半疑:“你们恩公祠的情况有这么严重?恐怕还会有点儿家底吧?”
吕叔木然发呆了。
毕敬业接着说:“井会掉桶里吗?你们今年打恁些粮食,收成不错嘛。”
吕叔恍然道:“你说啥毕书记?”
毕敬业严肃了脸说:“瞒产私分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吕卫民同志?因为现在是困难时期,你们村确实也救助了不少邻村群众,县委也就不再追究你的问题了。但你一定要知错改错,下不为例哟?”
吕叔气得周身直打哆嗦:“你说啥毕书记?瞒产私分?你说我吕卫民瞒产私分毕书记?我吕卫民是这种人吗?”
毕敬业仍不放脸说:“你是不是这种人,这会儿只有你自己清楚。”
吕叔这下彻底失控了,他一蹦大高地吼道:“要不是你戴着县委书记的帽子,我说你是扯鸡巴蛋!”
毕敬业不由一愣说:“吕卫民,你咋骂人啊吕卫民?骂人是什么概念?你吕卫民不清楚吗?”
吕叔也愣了一下,懊悔不迭地伸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说:“我真傻啊,我真傻啊,我吕卫民真是天底下头号大傻蛋啊!我把你们这些书记领导当神敬,你们却把我们当猴耍!恩公祠要是有一个人饿死,我就跟你毕敬业没完,我就去莲州,去省城,去北京告你毕敬业……可眼下,我们恩公祠这上千口人咋办啊?我们打下那么多的粮食,到头来落个挨饿,我真是个大傻蛋啊……”

第67节:卷六 我真是个大傻蛋(2)

吕叔说着说着,忍不住蹲下身子,捧住头呜呜大哭起来。
毕敬业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咋哭起来了呢?吕卫民同志,这是我的家,这不是办公室。你们恩公祠即便真的连一粒儿粮食没有了,你哭我就有粮食给你了吗?要是能哭出来粮食,我就陪着你哭,我领着全县几十万人一块儿哭……实话告诉你,哭也是白哭,一点儿作用也不起,你还是快回去想办法吧。”
张婶得了很重的浮肿病,眼泡肿得水鼓鼓的,像透亮的蛋壳。脚肿得穿不上鞋子,腿肿得像水桶,轻轻一按,就是一个坑儿,很长时间还起不来。
张婶这盏油灯终于熬干了。
这天,吕叔把一碗干红薯叶儿水端到张婶跟前时,她再也不会答应了,永远也不会了。
李妈、杏子嫂……也都不行了。
几天工夫,恩公祠东边的荒坡上一下子多出了十几座新坟。
面对一土之隔的死者,吕叔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喉咙。他长时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像是一尊木雕泥塑。突然,他抡起巴掌狠狠地打开了自己的嘴巴,直打得满嘴冒血,朝下流淌。
火头叔冲上去拉住吕叔,斥道:“你这是干啥哩?你这是干啥哩?”
吕叔悲怆地泣诉道:“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大家,我是只瞎驴,我无眼无珠的……我是只瞎驴啊!是只瞎驴啊……”
在场的人没有不陪着落泪的。
火头叔一句慢悠悠的话终止了吕叔的悲泣,也终止了在场所有人的悲泣。火头叔是这么说的:“大家都别难过了。人死是哭不活的,还是想想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咋过去这道坎儿吧?”
吕叔用袖口搌开了泪眼。
火头叔说:“要是再不来救济粮,停不了多长时间,我们都得躺在这里了。”
吕叔说:“不会的,不会的……”
火头叔说:“还不会哩?你一直拍着胸脯说共产党、新社会不会让饿死人,难道躺在这里的一片不是饿死的,还能是撑死的吗?”
吕叔木然发呆。
火头叔说:“你说现在上边的救济粮还有准儿吗?就是救济粮运到莲池镇,如果我们不去争不去抢,也轮不到我们恩公祠……”
吕叔说:“那为啥?我们不是中国的地盘儿?我们不是共产党的领导?”
火头叔说:“中国的地盘儿大着哩,打饥荒的人多着哩,连毕书记都认为咱们恩公祠留着后手哩。井掉不到桶里,这话不是他毕敬业书记说的?”
吕叔大声说:“他这么说是放屁,他毕敬业不是共产党!”
火头叔说:“眼下,谁还会顾得上我们恩公祠?这不是两个月前,一圈眼睛眼巴巴地盯着把恩公祠当成一块肥肉朝我们乱伸手的时候了。我们得想法子救自己,否则全村人都得饿死。”
吕叔恍然。
晚上,吕叔站在熟睡的小香跟前,木然无语。他这少有的举动,令阿妈尼诧异。她贴过身去,竟发现吕叔的眼角有两颗晶莹的泪珠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亮。她怦然心动:“老吕,你今天是咋啦?你不是想寻短见吧?”
吕叔转身盯着她问:“我寻什么短见?你发什么神经?”
她轻轻摇着头,从吕叔诘问的语气里觅到了破绽,她说:“知夫莫如妻,你的心思我全懂。”
吕叔笑了,但笑得很苦涩,很矫饰,有一种被窥破的自嘲。更拙劣的是他还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说:“你不是有病了吧?”
她一把拨开他的手说:“你少来这一式……”
吕叔接着苦涩地笑:“不然,你咋会有这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直盯着他,一下一下地撕着他的伪装:“你装啥装?火头哥在坟地说的那些话,打动着你,压迫着你,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我理解你,你是村长啊,你扛着全村上千口人的命哩呀!你现在若拿不出一个绝招,惊动不了上边,惊动不了那个姓毕的县委书记,他就是手上有救济粮,也不会批给咱恩公祠,全村上千口人都得饿死!老吕,我这话说到你心窝里了吧?”

第68节:卷六 我真是个大傻蛋(3)

吕叔笑了,但笑得很不自然,仍带着丝丝缕缕的苦涩。
阿妈尼接着说:“从坟地回来后,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吸了一大堆蚂蚱头,我数了数一共一百零二支。吸足吸够后,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打算以死惊动上边,惊动姓毕的县委书记。你以为我睡着了,就站在女儿床前,一动不动,像一根木桩子。还有挂在你脸上的两颗泪珠,好男子有泪不轻弹,你比好男子还好男子,你是军人,铁打的军人,打不垮压不烂的军人,否则我会跟着你到鸭绿江这边儿来吗?你的泪珠比金豆子还金贵,咱们成家这么多年,啥苦日子没有过过?你啥时掉过泪?老吕,我这话说到你心窝里了吧?”
吕叔苦笑着一挥手,心虚地躲闪着她的目光说:“尽瞎扯,你胡扯啥呀!问题是问题,有问题我朝上边反映,这是共产党员的权利,我干吗要死啊?”
阿妈尼一把抓住他的手,与他正正地打着照面:“躲闪什么,你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你说我真的是瞎扯?”
吕叔拍拍她的肩膀说:“我用得着躲闪吗?你别瞎胡想了,你刚才说的有一点不错,我是有心事,上千口人的命扛在我的肩上,这心事会不重?我得赶紧去给大伙儿跑吃的,你们娘儿俩要好好待在家里,不能让小香再有啥闪失。”
阿妈尼皱起眉头说:“你啥时间走?”
吕叔想想说:“再停一会儿,争取天亮前赶到县里。县里不行,再去地委。地委不行,就去省委、省政府。”
“得去好长时间吗?”
“时间不会太长。”
在吕叔的记忆里,这是一个起着很重很重白雾的早晨。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浓重的晨雾,几乎对面都看不清人。这雾还黏黏的,挥打不开,碰到脸上就是一片水珠儿。
在路口,吕叔对默默跟在身后的阿妈尼说:“回去吧,老夫老妻的,送啥送。记住我的话,照顾好小香。”
阿妈尼无言地点点头。
吕叔拍了拍阿妈尼的肩,踩着深深的泥泞走了。
眨眼工夫,吕叔的身影便被浓重的晨雾埋蔽了。

第69节:卷六 你就是只笑面虎(1)

37.公元20世纪60年代初
你就是只笑面虎
吕叔没有再去县城。且不说莲花山已是一座空城,即便是还有救济粮,毕敬业也不会给恩公祠。因为毕敬业已经把话说绝了,吕叔就是跪死到他家门口,也不会有粮食的。
但是,恩公祠不能再饥饿下去了。如果再饥饿下去的话,正如火头哥所说的,恩公祠东边的荒坡上,将会再出现一片片的新坟,他们都会接二连三地长眠在那里。
吕叔痛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弄回粮食。
吕叔直接去了莲州,他打算找海老说明情况。海老当着那么大的官,家乡人平素也没有找过海老什么麻烦,如今实在是人命关天,关系着上千口人的命啊,才不得不求海老出面。亲不亲还顾乡邻哩,何况海老的口碑甚佳,乡亲们都称他为基督现世,他不会看着老家的人都饿死吧?
莲州也处于饥饿之中,这是吕叔对莲州的第一印象。
吕叔之所以产生如此印象,是因为在地委机关食堂门口,他看到就餐者排成长蛇阵,去分每人一瓢的菜汤儿。他还看到菜汤儿稀溜溜的,仅有几片绿叶儿浮在上面。
吕叔远远就认出了司秘书,也挤在长蛇阵中间。她在地委办公室工作,人很和善,笔头子也挺快。她去恩公祠写过材料,吕叔接待过她。她排到大锅跟前时,随口说道:“一连几天都没有主食,光喝这清汤儿,大人还好说,小孩子顶不住啊。”
没人理睬她,也没人接她的话茬儿,她怅怅地端着汤盆儿走了。
吕叔发现这些往昔神气活现的机关干部,此刻的神情都怅怅的,一如恩公祠人,个个也都面带菜色。
海老没在家,说是去省里反映莲花山县的情况去了。
走出地委大院,吕叔碰见了毕敬业。毕敬业一脸不高兴地说:“我说吕卫民啊,你咋跑这儿来了?”
吕叔直言不讳地说:“我们村里已饿死十几个了,找你你不解决,我不来这儿咋办?我能眼睁睁看着乡亲们再死下去吗?”
毕敬业哼一下说:“吕卫民,你这可就不讲理了,我没有粮食咋给你解决?再说莲花山全县十几个乡镇,数百个村庄,缺粮的又不光你们恩公祠,你能不能顾一下全县的大局?你作为一村之长,只站在你个人的角度看问题,这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吕卫民?这叫极端的本位主义、个人主义,你清楚不清楚?眼下要粮食我老毕确实没有,要不将我的肉割给你一块拿回去?”
吕叔的脸一下子气得灰白,周身颤抖着质问:“你说啥?毕书记?将你的肉割一块给我?有你这么讲话的领导吗?”
毕敬业冷笑道:“你吕卫民当我是领导了吗?你悄悄地来这里告黑状。你当我老毕是领导了吗?告黑状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吕卫民?”
吕叔大声反驳道:“毕书记,你凭啥说我告你的黑状?我连海老的人影都没见上。”
毕敬业不依不饶地说:“你没见着海书记并不等于你不想告黑状。你背着县委来地委,本身就是告黑状,这难道不是事实?我亏说你了吗吕卫民?”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地委大院里不少人,都从办公室的窗口朝这儿探头探脑。
吕叔红着脸说:“你毕书记的意思是,我们恩公祠人就该干挺在那儿,等着饿死?再说向上级党组织反映情况,也是党章赋予党员的权利。别说来地委,我就是去省委,上中央,也合理合法。”
毕敬业针锋相对:“吕卫民,你要光明正大,你就当面说说你想反映我老毕啥问题?作为一位共产党员,不光明正大是什么概念?”
吕叔坦坦然然地说:“这个没有问题,我可以告诉你老毕同志,我来地委,就是要反映我们村饿死了多少人……”
毕敬业狠狠地打断道:“你们恩公祠村饿死人怨我吗?全县恁些基层单位,我作为县委书记,还没有听说哪里饿死人哩,为啥你们恩公祠饿死人?我把恩公祠交给你吕卫民了,你吕卫民把人给我饿死,我还没有追查你的责任哩。你吕卫民真行啊,先来个恶人告黑状,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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