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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一部勾画民族心灵的史诗:百年恩公河-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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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头叔闻讯赶到时,只闻到了酒香,河堤上留下的两溜儿车辙印儿,静默着向远方伸展,无字的花圈遥寄着哀思,凄然无声。
火头叔清楚,来者除海老不会再有别人。当时海老已是莲州地区的党政一把手,称得上是一跺脚莲花山就乱颤的人物,但是鹰爷之死仍云山雾罩,他仍然是被开除军籍的阶级异己分子。这一切如果是冤案,如果昭雪有望的话,他面前的花圈上,当会赫然落着海老的大名。
这无字花圈背后的字面让火头叔感到透心凉。
凡提及此章,火头叔总会转青脸色,有烟无话。吕叔就拿话刺挠他说:“不得江山得美人,够本儿,你要不回来,菊子恁灵秀的女人会轮到你去搂?”一提火头婶,火头叔就乐得合不拢嘴说:“没准还开洋荤哩,共产党的高级将官找个撇京腔的不困难吧。”吕叔说:“谁不知你那成色,骚胡蛋子。三天没出,俺嫂子那鲜水葱就化你成一摊水了。”
火头叔是一个敦敦实实的胖老头儿,一脸黑乎乎的茅草胡子,热天穿件黑褂子,冷天换成黑袄外缠一根麻绳,浑就的一个黑煞神,还说腰束一根绳,胜穿五六层。火头婶唠唠叨叨,不止一次地斥骂:“一年四季睁眼挤眼净是黑,省得人家不叫你黑驴!又不是没有,放着几身军装压箱底儿,等到成棺材瓤子时再穿?”火头叔总是龇牙一笑:“省得你到时候花钱给我做装裹衣裳了。”

第91节:卷八 恩公谣下篇(4)

水牛曾领着我验证了火头叔的军装,新崭崭的,黄绿色儿,叠得角是角折是折,红领章红帽徽,还印着八路军部队的番号。还有一个用油纸缠裹着的包儿,里边沉甸甸的,就是谁也不让看。
火头叔和吕叔的活儿看着是个闲差,其实不闲。保命岗的土是捏造泥玩儿的正料,凡热心泥玩儿者都挖空心思,想从此盗土;另外这堤上草肥树旺,也很惹一些人眼红。因此,稍有疏忽,一些摸短偷长的人就会鱼贯而入。
火头叔白天黑地都得守在这里,不下河堤已经有些日子了,跟焊在河堤上一样。每日的三顿饭不是水牛送就是火头婶送,有时赶晌午头儿堤上没人,火头婶就抛媚眼,抛得火头叔把不住劲儿,扑过来按住火头婶就是一场玩老虎。这里的地面大玩得开,放得开,也不怕墙外有耳。火头叔每次玩起来,不把火头婶整治得呼天唤地就不肯收起老枪,那个动情尽兴劲儿听起来很让人脸热心跳。有一次,竟让偷树的黄泥鳅撞上了。他原先以为火头婶碰上赖人了,还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哩,谁知潜身过去一看,却看到了一出别开生面的好戏,让他难以忘怀。火头叔到底干过铁疙瘩团长,不仅英勇,而且善战,尤其是火头婶的做派,声情并茂,更让他刻骨铭心。看人家尽情唱而自己不得唱,真是个既难受又伤心的事,他妒火中烧地退回去,挑选了一棵距碉堡不远的粗杨树下手,算是狂泄了心中的一口妒气。火头婶美滋滋地走后,火头叔发现了刚锯开的树茬子,这是一棵足以当梁使的树啊,在市面上至少也能卖几十元,火头叔为此懊悔不迭。奶奶的,这次的老虎玩得太不值了,都是这浪娘儿们惹的祸,之后,他就只叫水牛送饭。偶尔水牛顾不上,火头婶来时,他提前打上预防针说:“你可别给我抛媚眼,我受不住你抛媚眼。要是一把不住劲玩老虎,又该丢杨树了!”恼得火头婶转身就走,边走边发泄着怨气:“哼,朝后你少理我,你搂着你的杨树过吧。”
黄泥鳅
黄泥鳅是黄鱼之子。和黄鱼一模式样,个头儿莽壮,方鼻阔脸,一副英雄相。黄鱼掉头后还啃了三太郎,给恩公祠人啃出了几多荣光几多炫耀,恩公祠算又多了位抗日英雄。
黄泥鳅就是沾了他爹的光,刚解放就保送他进了市里的扫盲学校。回村后当了村里的会计,长年穿制服,上衣兜里常别两杆新民牌钢笔,满街招摇,风光得很,气派得很。他从小就性情怪僻,不苟言笑,噙口冰凌化水,两片厚唇常绷着,跟鳔胶粘住了似的。常人难以下咽的事,他伸伸脖子能咽下。他不合群,不串场,不瞅女人。要不是有场“花事”,村里会依着样板戏的称谓,树他为正派的“样板人”。
他在火头婶身上耗神,不是一天半天了。他是心中装了火头婶,才不再瞅别的女人。平素见了火头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肚里却在翻花花肠子,拿她当面团,揉搓碎了,再和一团,再揉再搓,如此往返,乐此不疲。明知火头婶每晚守空床,他疯了般想占而不敢去占,是因为怕火头叔那把染了血瘾的大片刀。
他做人的准则是:稳当人做稳当事,凡事得稳当着来,吃鱼不沾腥气才是铁吃家。有回,火头婶当草绳是蛇,吓得胆散魂飞。目睹此景,他眼前一亮,淫心委实一动,恍惚觉得机会来了。
算计数日后,他选了个闷得浸水的黄昏,溜进火头婶家,盖到尿罐里一条“黑棒槌”。这种蛇黑身黑鳞,粗短肥圆,样子丑陋凶恶,其实并无毒。
夜半,铺天盖地的雷雨滚落,炸雷一个递一个。火头婶心怯,睡不实落,就想解小溲,下床用罐时,黑棒槌映着一记雷电光蹿出,火头婶看得真切,一声惊叫遂昏厥过去。
听了半夜墙根儿的他,不失时机地扑过去,稳稳当当地做成了好事。
当时火头婶神志不清,昏头昏脑,醒来时也迷迷糊糊,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瞅着双乳被揪成了紫茄子,下身也燎刺着疼,她又觉得发生了什么。黑棒槌也会做这孽?自己可是真真地看见了黑棒槌的呀,当时一点儿也没看花眼,心里这么一忽悠,这事儿就没有跟火头叔说。

第92节:卷八 恩公谣下篇(5)

如此风平浪静,这是黄泥鳅始料不及的。上火头婶的身子时,憋闷多日的邪火,呼一下子燃烧开了。他清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或许生平就这一次机会了,所以他以摧毁的方式破坏性地使用,这令他酣畅之极。他原以为火头婶一定会对火头叔说,火头叔是吃哑巴亏的人吗还能不把恩公祠的地掀个底朝天?火头婶没张扬这事,更滋长了黄泥鳅的淫心,没准她是个“闷里骚”货,正巴不得寻刺激、换口味的当儿,他误打误撞送上门去,成了她天上掉下的馅饼。
黄泥鳅偷杨树那回,得了便宜也没忘记卖乖,将火头叔两口子“玩老虎”的场面,传得沸沸扬扬。火头叔的“花”与火头婶的“浪”,一下子出了名。吕叔说:“火头哥,你图高兴也得顾顾场面,让人在河堤上看大戏。”火头叔说:“谁爱看谁看,俺两口子咋演碍不着别人的事,也不犯法。”话虽这么说,可人的脸到底不是猪屁股,这实际上是断了火头婶来土碉堡的路。火头叔只顾忙河堤,荒了火头婶的地。火头婶就碰碗摔筷子地生小气,还指着火头叔的额头说:“废物废物,你真是个大废物!”火头叔为了免生气,照顾火头婶的情绪,就隔三差五地瞅机会跑回来,尽尽丈夫的职责。
那日,傍黑落了小雨,路上打滑有泥,河堤上也就安静了。天气一转凉,火头叔觉得心里上火,快到后半夜时,便关上碉堡的门,踩着泥巴回家了。门照旧虚掩着,屋里照旧没点灯,他摸到床前照她的身上拍了拍。这哑语的意思是叫她扎架子预备行动。自从那次在碉堡里出了丑后,她就吸取教训,用厚毛巾盖脸,省得她的大呼小叫让听墙根儿的听见。这种哑巴仗打起来,是此处无声胜有声,于无声处听惊雷。过去,她对他传递的哑语很敏感,反应也很热烈。这会儿,她却“扑哧”一笑说:“日头真个从西边出来了,你咋来恁大劲?刚折腾我个贼死,也不喘口气儿就接着来?”他惊问:“你说啥?我刚下河堤,才进家门,你开啥玩笑?”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直盯着他问:“你说啥?你咋能开这种玩笑?你敢说刚才不是你?”
话说透后,看着崴坏的床腿,她哭成了个泪人,说是没脸见人了,寻死觅活的要上吊。他连吸了两支“喇叭头”说:“哭鸟哩哭?又不是缸里的米面,挖一瓢就少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咋收拾这个偷打锤的孬种!”
拾掇床时,她在墙旮旯里发现了个称奇物件,随手递给火头叔说:“你看这是啥东西?匕首不像匕首,锤子不像锤子的,是那孬种落下的。”
火头叔接过来说:“铁疙瘩,是个毁人的物件,是那孬种防身用的。”他接着摆弄了一会儿,像是对她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印花还不眼生哩……”也就在这一刹那,他记起了鹰爷的惨死,转向她说:“咱爹死时全身遍布这种血痕,咱爹就是让这物件戳死的。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物件叫‘方圆梅花印’,是恩公教专有的刑具!这事儿更得查清楚!这个乌龟王八蛋!”
第二天,火头婶家像没发生任何事,火头婶照样在娘儿们场里有说有笑,安安生生地过了几日。
这天吃过晚饭,火头叔夹着过夜盖肚子的小被褥出门,还拐到当街代销点买了一盒火柴,一路上跟人搭话,将上堤过夜的事儿招摇得不动声色。
火头婶比往日更欢实,脸上还羞羞怯怯地润着一抹胭脂红。火头叔前脚走,她后腿跟着上街,悠转时还惬意地哼着一溜梆子戏。
这一切当然躲不开黄泥鳅的眼睛,尤其是火头婶的梆子戏,骚得他心里直痒痒,邪火“砰”一下燃着了,烧得他心里难受。看样子她是尝到甜头儿了,她这是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掉啊。
他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将这浪娘儿们压在身子下面。他虽色迷三道,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心想这两口子今晚如此招摇,有点儿行为反常啊,莫非是在玩丢钩的把戏?等着钓鱼哩吗?他盘算再三,若不是一桩事儿揪了他几天的心,他会自行将炽烈的淫火压灭的。上次只顾狂欢,他当自卫武器用的“方圆梅花印”落在了火头婶的床头。这东西可是手榴弹的拉环儿,一拉就会引爆,如何能落在别人手上?今夜无论如何也得索回。

第93节:卷八 恩公谣下篇(6)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火头婶一剪刀戳在了黄泥鳅的命根上。
这一剪刀穷尽了黄泥鳅的男人气数,紧咬的牙关不得不张开了。他供出这“方圆梅花印”是恩公教的刑具,鹰爷就惨死在它上面。当时,照恩公教行刑的惯例,先用它蘸蛇毒、辣椒水盖四肢,它如匕首般锋利,又比匕首多一层倒钩刺儿,将它刺进去拔出来时,倒钩刺上即挂满肉筋……动此刑的线路是先外后内,直到被刑者奄奄一息时,再朝腹腔、太阳穴等致命处盖。常人一般经不住十下,就会一命归西,鹰爷特别硬气。盖到七七四十九戳时,他还怒吼狂骂不止,不得不对他补盖三十二戳,直到盖满八十一戳时,他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黄泥鳅硬着嘴说:“这是听我爹说的,我从小没娘,爹拿我当心头肉。当时我刚记事儿,我爹醉醺醺地从外边回来,一身酒气地抱着我,我就缠着让他讲故事,他就说了上述的一切。第二天他酒醒后问我说了什么,我照实说了,他显得很后悔,再三告诫我不要对任何人说。”
吕叔和火头叔问及“方圆梅花印”的来历,黄泥鳅说:“‘方圆梅花印’是在我干娘家偷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黄泥鳅的干娘是何凤,当时的恩公祠人所共知。黄鱼被日本人杀害后,黄泥鳅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何凤给了他诸多照顾,操持他的夏单冬棉。海狸子还为此常与何凤吵闹,弄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直到海狸子死后,黄泥鳅才正式给何凤磕了三个响头,拜为干娘。何凤干脆让他搬了过来,一个锅里搅勺子,从此相依为命。这段日子是黄泥鳅此生最舒心的时期。但好景不长,何凤不久就被同祖近门以“霹雳火命”逐出恩公祠,不得已回娘家莲花村谋生。
看问不出啥名堂,吕叔和火头叔不得不抄起皮带伺候,可黄泥鳅竟一硬到底说:“我所知道的都说了,朝下你们就是杀我、砍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种事儿不能瞎编!”
何凤闻讯,对干儿子油然而生怜悯之情,就特意从莲花村回来,找了当村长的吕叔说:“当时黄泥鳅还小,‘方圆梅花印’这事儿沾不上他。”
吕叔说:“要不就与他干爹海狸子有牵连了?”
何凤沉思不语。
吕叔说:“黄泥鳅是在你家拿的,这东西出自你家,总得有个来路吧?”
何凤说:“‘方圆梅花印’是恩公教的刑具,专门处置冒犯恩公的人,这是乡亲们都知道的事儿。”
吕叔默认点头。
何凤说:“据说恩公教的教规极严,在教者都是单线联系,夜聚明散,诡秘得很,并且入教者的口风很严。海狸子是啥样的人?长着一张稀松的放屁嘴,针尖儿大的事儿也存不到肚里,走哪儿放哪儿。就凭这一点儿,恩公教的人也不会要他,知夫莫若妻,这事儿我心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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