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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一部勾画民族心灵的史诗:百年恩公河-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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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凤当仁不让,咬紧牙关,领着大伙,硬撑了下来。
村民们或挤居在教堂的断壁残垣间,或钻进临时搭建的庵棚中,靠漂来的西瓜、冬瓜、牲畜的尸体,靠草鱼小虾,顽强地苟活。
大水持续了二十天,终于退去了。
莲花村荡然无存,往昔平整的田园,变得沟壑交错,凸凹不平。家已不家,园亦不园,注定是回不去了。被洪水冲来的残瓦断木,聚集在保命岗脚下,一堆堆,一片片,破败不堪。成群结队的苍蝇,或叮牲畜腐尸,或趴在沤糟的秽物上,嗡嗡嘤嘤,上下翻飞。
夜幕降临,何凤拖着疲惫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毕竟上岁数了,没明没夜地连着劳累,走东家,串西家,分配粮食,调剂衣物、用品,处理吵架斗殴,反映灾区情况……杂七杂八的事儿,缠磨得她片刻不得安生。常常是刚啃一口干馍就有人来找,处理完事还没有坐下喘口气,就又有人把她给拽走了。
看着母亲的憔悴样儿,海莲心疼万分,忙搬过一只木墩子。何凤软瘫般地落座,随手拈去海莲辫子上的一根草叶儿。
那天,狗子浪里白条般泅来抢救时,最先进入他视线的是村口的老槐树,以及如三只大鸟蹲在上面的何凤、海莲、娥子。别说狗子往返六十八次,使六十八人死里逃生。狗子即便仅往返三次,大难不死的也应该是她们三人。但是何凤坚持让狗子先救助别人。狗子每次托举着人从她们眼皮子底下游过时,总要眼含敬意地扫视她们一眼。当狗子将第六十五位村民推上保命岗时,已经是筋疲力尽、气息奄奄了。但是他从得救的村民口中得知:蹲在老槐树杈上的三人是一家,老母亲是前任的村长,女儿是怀着六个月身孕的现任村长,娥子是村长的闺女。狗子不禁肃然起敬:这品格高尚的一家人,值得他再舍身一搏。他先救出一身二命的海莲,又救出年近花甲的何凤。当他再次扑入湍急的洪水拼尽全力游近村口时,老槐树在娥子的惊呼声中,挣扎着晃动两下,随之打了个旋儿,就被一排汹涌而至的浪头压没了。狗子拼着最后的精气神儿扑向娥子,勉强将娥子推举上岸后,他已经再没有力量抗拒随之而来的浪头了……
此刻,母亲叹口气问:“今天是初几?”
海莲想想说:“十九,七月十九。”
母亲的神情为之一振,下意识地抬头一望,天空有一弯明晰的下弦月,正在云缝中快速游移。
从记事起,海莲就发现母亲有一个习惯:每逢农历七月十九,家里即便再穷,母亲也要设法包顿饺子,哪怕过了这一天,连着顿喝菜汤哩。这天,她和母亲都要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屋子院子整得利利亮亮。后来,她上学了,懂事了,也有了好奇心。七月十九,无论阴历、阳历都不是什么节日,可母亲看这一天比过年还重要。记得有一年的七月十九,是个无风的夜晚,按母亲的叮嘱,她早早就睡了。一觉醒来,身边是空的,母亲去哪儿了?她不由一阵心跳。屋里黑洞洞的,水一样的月光透过窗棂流泻进来,像几把银尺,静静地摆放在床上。她披衣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
窗外,月亮在天上挂着,温馨而柔和。一缕缕温润的软光,轻拂着院中的石榴树。影影绰绰、疏疏朗朗的树冠下,跪着纹丝不动的母亲。她惊讶地拨开门缝,侧身挤出。
月光如水,从石榴叶的缝隙间漏下,把斑斑驳驳的光圈印在母亲肩背上。墙角的一丛美人蕉,正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白花,雪一样晶莹剔透,在月光的辉映下,光洁如玉,纯净极了。
海莲看见母亲的发梢上闪动着晶莹的月光。她还分明看见母亲的眼角、鼻凹里,抹着明晃晃的泪痕。她心头一紧,上前搂住了母亲的脖子。毫无提防的母亲,惊坐在草苫子上。母亲面前的小方桌上,三支闪亮的蜡烛,摇曳出淡淡的烟,袅袅地升腾着,在寂静的夜空里飘散。烛光辉映着一大盘香瓜与一只盛满酒的小号红釉碗。
母女俩相拥相依,泪眼汪汪,对视无语。
也就在这当儿,海莲惊奇地发现小桌上还摆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器物。
海莲好奇的目光,使母亲恍然意识到疏忽,她忙不迭地将它收入怀中。
它作为基督教的圣物,在那个特殊的年份,是会招来祸端的。当时,莲花山教堂已被红卫兵砸毁并付之一炬,成了一片破败的废墟。

第113节:卷十 水灾(2)

但是,海莲清楚它叫十字架。
还清楚钉在上面的长发洋人是承受苦难的基督。
又一个七月十九到了,母亲仍然面对祭物:大盘香瓜与盛满酒的红釉碗,还有燃烧的蜡烛与十字架。
这次海莲没有再惊扰母亲,她不忍再看母亲落泪。母亲惜泪如金,天塌的事儿砸头上,皱皱眉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如果说好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么母亲比好男儿还好男儿,一年的泪都积攒到这个晚上流,而且是暗自神伤。
随着年龄的增长,海莲渐渐悟出母亲是在祭奠心上人……每当那一弯明晰的月牙儿,悄悄地滑行在苍茫的夜空时,母亲在石榴树下流泪,她隔着窗户望着母亲那日益尖削的肩背,便悲从中来,默默啜泣不止。
这一切,像根植在她心中的树一样,生长着……
尤其是对这只红釉碗,海莲从记事起就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感。其实,看上去它就是一只普通极了的小碗,制作工艺粗糙,碗底连釉都没上全,还布着密集细小的砂眼儿。碗边涂的一层釉子也不鲜亮,紫红紫红的,近乎于黑褐色。可这个小红釉碗是母亲的宝物,从不许任何人染指。母亲每年只拿出来用一次,也就是七月十九那天,用它盛满饺子,放上一双筷子。到了晚上,母亲再用它盛上满满的酒,陪着一盘香瓜和三支圣光闪亮的蜡烛。到了第二天,母亲会仔细地将它擦洗干净珍藏到收藏柜中,直到来年的七月十九再拿出来用。
就连洪水突然袭来生死攸关的当儿,母亲也没忘把这只红釉碗藏入随身的小包袱,与之共存亡。
一股腥风扑来,海莲周身猛一激灵,抬眼一看,黑乎乎的云彩遮严了天。母亲仍端坐在木墩上纹丝不动,已是灰白的鬓发被凉风掀动着,其摆幅随着风力的增大而增大,但并未惊扰她的沉思。海莲提醒道:“妈,又要下雨了。”
母亲为之恍然,披起一块塑料布就朝外走。
海莲清楚母亲是牵挂着村民,忙说:“妈,我跟你一块儿。”
母亲头也不回道:“你怀着身子,只要你没事,妈就放心了。”
海莲看着母亲蹒跚的走姿,担心母亲走不好跌倒,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呀。于是,她连忙找了一块破帆布,顶在头上追出来时,母亲已经没了踪影。
雨越下越大,教堂残垣的四周,躲满了避雨的村民。大家以高高低低的残垣为依托,或用破塑料薄膜,或用破席片子,或用烂油毛毡,支撑起一个个不伦不类的棚子,将老弱病残安排在里边。最难的是带孩子的妇女,她们用胳膊揽着发抖的孩子。如果有一个孩子哄不住失声先哭,这哭声便随即朝四周扩散,一家传递一家。一会儿,全村便哭声一片,加上男人们的训斥声、妇女们的埋怨声,与风声雨声应和在一起,构成一幅灾难深重的流民图。
海莲追到一间草庵门口时,看到里面挤满了人,母亲跟七八位村妇一顺顺地朝北跪着。她们面前放着一个玻璃框,里面的毛主席像已被水浸泡模糊了,但她们仍满脸虔诚,顶礼膜拜。
海莲清楚:身陷重灾的村民不能求助基督,不能求助神灵,只能求助伟大领袖毛主席。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毛主席会满足她们日有餐夜有宿的祈望。
此刻,母亲如领诵经文的神甫那样,引领着村妇们祈祷。
母亲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啊……”
村妇们齐声跟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啊……”
母亲:“您搭救搭救俺们庄稼人吧……”
村妇们:“您搭救搭救俺们庄稼人吧……”
母亲:“叫飞机多投些馍,让俺们挡饥……”
村妇们:“叫飞机多投些馍,让俺们挡饥……”
母亲:“多投些塑料薄膜,让俺们遮雨。”
村妇们:“多投些塑料薄膜,让俺们遮雨。”
……
这一切,令海莲痛心疾首。
她忙捂严了嘴,以免哭出声来,干扰了这神圣的祈祷。

第114节:卷十 大黑(1)

49.公元20世纪70年代末
大黑
又有几位村民病倒了,如同朝何凤燃烧的心头浇了一瓢油。
她已经两次派人去联系救济了,头一个跑到莲池镇无功而返,第二个去县里仍未跑出啥名堂。她为此鼻子酸酸的,心里堵得难受,庄稼人的命就恁贱吗?此刻,她把老成持重的大黑叫到跟前,叮嘱道:“你先到镇上,镇上不行就到县里,县里不行就到地区。谁的头大你找谁,他要不管你就跟着他,上茅厕也不放过。他吃饭不让你吃的话,你就夺他的碗……天大的事我顶着,坐牢蹲监我去,一切与你无关。”
大黑气喘吁吁地赶到莲池镇,转了几大圈子总算在一家小饭馆里找到了一身酒气的龙主任。大黑一提救灾款,龙主任嬉笑着向上菜的服务员索来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三行字:
银行:
请见字支付莲花村救灾款一百万。
龙青坡 十二月三十日
之后,龙青坡醉眉醉眼地将这张纸递给大黑。
大黑问:“龙主任你这是啥意思?”
龙青坡醉眉醉眼地盯着大黑说:“给你的救灾款啊。”
因为龙青坡的舌头曾让荫咬掉一截,这就留下了终生说话吐字欠清的毛病,大黑没有听清他呜啦的什么,追问道:“你说啥龙主任?”
龙青坡又重复了一遍:“给你的救灾款啊。”
这下大黑听清了,他气不打一处来,白着脸一把揪住龙青坡的衣襟:“我看你是想找揍……”
龙青坡一看大黑攥成铁拳的右手,才知道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大,忙收敛了醉眉醉眼说:“你问我要救灾款,上边不批,你以为我龙青坡会屙金尿银啊?”
大黑清楚镇里没戏,他只好连夜直奔县上。几十里的雪泥路,他差不多走了一夜,黎明时分赶到县城。等天色大亮时,他看清救灾办公室四周墙上贴满大字报,标题是:“以抗洪救灾干扰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待八点过后,救灾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谁知开门的老头儿又聋又哑,一问三不知,光会张着大嘴傻笑。大黑打量了一下办公室,只见里边空荡荡的,东倒西歪着几把破椅子,电话线被人割走了,只剩下两根线头在桌子上耷拉着。
大黑顿时明白,这救灾办公室与值班老头儿纯粹一摆设。
大黑心里骂道:这些赖种们,真是黑心烂肚肠呀!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快冻死饿死了,他们还在这里胡球扯。他一怒之下在老头儿微笑的目光下,把室内室外的大字报全撕了个稀巴烂,然后按照何凤的吩咐,扒上了一辆去莲州拉煤的拖拉机。
在莲州城郊下车时,煤灰把他荡得灰头土脸,眉眼儿不分,加上庄户人的衣着,粗犷剽悍的身架,酷似黑旋风李逵转世。
然而貌似黑旋风的大黑,却不能给人带来黑旋风的威慑。地区救灾办公室的中年干部说:“你们莲花村的问题应该回当地解决。”
大黑将镇里和县里的情况说明后,中年干部又说:“你反映的是基层干部违法乱纪的情况,这不属于救灾办公室管。”
大黑问:“属于哪儿管?”
中年干部说:“这归地革委信访办管。”
大黑跑了两道街找到了地革委信访办,守摊的老女人不等大黑把话说完,就表态说:“救灾的问题属于救灾办公室。”
大黑说:“救灾办的同志说我这事儿归您管。”
老女人一听可烦了,吼道:“他说归我管就归我管了?有了矛盾和问题就朝外推,这算什么态度嘛!你再回去找他,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大黑像一只足球,就这样又被“踢”了回来。迈进救灾办的大门时,中年干部正脸红脖子粗地冲着电话机大喊大叫。大黑明白吵架的对方是信访办的老女人,他只好耐心等着他们把架吵完。
总算等到中年干部灰白着脸放下了电话,大黑赔着小心走过去。谁知不等他开口,中年干部就又把他这“皮球”踢到了地革委办公室。中年干部见大黑有点儿迟疑,提醒道:“小伙子,你别在这儿空耗工夫了。你现在走快点儿还来得及,再晚一点儿,地革委办公室就下班了,你还得等到明天。”

第115节:卷十 大黑(2)

大黑心想中年干部说得也有道理,这儿缠磨不出名堂那边又下班了,拖到明天更麻烦。于是他“黑旋风”一样狂奔起来,一口气跑了五里路,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地革委大院门口,被持枪的门卫拦住:“同志,介绍信……”
大黑抓耳挠腮:“什么介绍信?”
门卫一脸严肃:“到这儿来得有基层组织的介绍信。”
大黑急了:“同志,我是莲花山县莲池镇莲花村的,我们村遭水灾了,村长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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