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如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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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亮了,朝霞自云端射出万丈光芒,将兀自清懒昏睡的大地—;一唤醒。
他因着过分的狂妄绝情,伤了一个好女孩的心。不是没有不舍,只是他必须如此。
***
是夜,他又吩咐要甄贞侍候沐浴。
“我?”这个脾气怪异的男人,又想使什么坏心眼来整弄她?
身为婢女,服侍主人衣着饮食是合情合理,怎地连沐浴都要她效劳?未免欺人大甚!
甄贞切齿问道:“寻常里,他也是这么作威作福的吗?”
“不许胡说八道,咱少帮主连和师姐妹们都难得说上几句话,更甭提玩忽女色了。”林嫂护卫楚毅比护卫自己的儿子还要卖力。
“那他干嘛还要我去?”除非他的“沐浴”仅止于抹抹脸,洗洗脚丫子,不然便是包藏祸心。他既不肯信守诺言接纳她,又命令她去做这等青楼女子才做的事,实在有够坏!
“少帮主要你去你就去,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对林嫂而言,楚毅的话即是圣旨,任何人都不准违逆。
甄贞不惜不愿地接过给楚毅换洗的洁净衣裳,悻悻步向倚山而建的后院林国。
她第一次来到这儿,发现这座山庄之宽广远超过她所想象。里边的一水一石,一讲一轩,都因地势高低制宜,光是亭子便有十多个,种蕉种柳种梅种菊……繁花似锦,教人目不暇给。
斜阳依依向晚,似血残阳笼罩着整座的林园,如炽焰烈焚般,有种惊心动魄的摄人气势。
甄贞不敢流连于如斯的美景之中,加紧脚步往后院走。园子两侧,一为温泉,一为冷泉,他会在哪一边?
稍作沉吟,她即朝右走,那是冷泉的所在。
果不期然,楚毅袍袖翩然如天神般壮硕地立于池畔岩石上。暮色渐渐袭来,夕阳余晕为他勾勒出一辉煌鲜明的轮廓。如果不去细看他的脸,单就这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背影,任谁都不免为他痴迷得神魂颠倒。
甄贞来到他身旁,徐缓为他脱去上衣,解开腰带。而他,他就站在那儿,冷眼低望她娇弱微悸的身子。四野闻静只闻低低的虫鸣,和他俩彼此喘促的呼吸。
他究竟意欲为何?甄贞几次想开口问,话到喉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已经剩下最后一件衣裳了,甄贞显得有些踌躇。他们这样算什么?既不是夫妻又非情侣,她现在的身份是婢女,有婢女这样侍候主子的吗?
“解开来。”楚毅不让她继续发愣,沉声催促。
天色更暗了,微弱的天光只够望清对方的五官和—;—;
天哪,好长的疤痕!
甄贞万万没想到,他脸上时结盘错的疤痕会沿着颈项一路攀附至整条右边的臂膀。
此时此刻,她总算明白他的意图。他要赶她走,无所不用其极的。
“以为这样我就怕了?”是的,她确实心生畏惧,但好强刚烈的性子,让她说什么也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五年前的毅哥哥。”深吸一口气,柔情缅给地偎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
这一刻,她委实不了解自己是真的为了爱,还是只为了赌一口气?
抱着他的感觉好好,嗅闻他身上那男人专属的独特气息,尤其令她心荡神摇。但,一想到他的脸,他身上横生的疤,她就忍不住一阵悸动。
“不是自欺欺人的话?”楚毅长臂一揽,将她带人冷泉池子里。
织临冰凉的池水,甄贞顿感一阵透心寒,身子骨止不住颤抖地倚着他更紧些,原想他多少有点怜香惜玉的柔肠,不料,他竟一掌将她按人水中,任由冷郁的寒流淹没她的头脸。
“不,不要这样!”甄贞四肢狂乱的挣扎,惊诧陡张的美目,盛满恐惧和讶然。
“现在够清醒了吗?”楚毅一松手,她马上窜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两眼仍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想害死我?”她本能的朝后跌退,跟他保持适度距离以策安全。
“杀你易如反掌,何需如此费事?我只是要让你醒醒脑,看清事实,不要再自欺欺人。”他盛气凛然地逼近,“我没空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懂吗?或者要我说得更白一点?”
甄贞忿忿而苦寒地怒视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好,我不娶你,是因为你根本配不上我,试想,我堂堂华山派的少帮主,怎么可能看上你一个江湖卖艺的村姑?”语毕,他袍袖一挥,残酷地绝尘而去。
甄贞望着他昂藏决绝的背影,背脊一下凉至脚底,身形不稳地险些不支倒地。
***
冷雨轻溅的午后,甄贞刚忙完林嫂交代的工作,不,其实是楚毅的命令。现在她成了灶下女了。
疲惫已极的她,乱发垂在耳畔,发丝因汗懦湿部分动在颈项间,样子狼狈不堪。
走到走廊上,望见柴房外尚有成堆等着她劈砍的木头,不觉颓丧地坐落檐前阶下,思绪纷乱起伏。她还要撑下去吗?这个问题她已经自问了不下数十遍。
雨水仍滴滴答答下个不停,些许飘到她的脸上,将覆额的刘海滴成一幕水帘。
拖着沉重的脚步,瞒跳地拾起柴刀,她一下一下地把过于粗大的木柴劈成适度的长条形。
柴房的另一边,正是楚毅练武之处。
他手持青铜宝剑,剑芒映着雨光,发出奇异的流花。自上古以前,黄帝采首山之铜以铸剑后,一直以来,它都是兵器中之上品。
天际乍晴,楚毅一跃而起,剑在腕间翻作美丽的剑花,平沙落雁、金针渡劫。苍松迎客……反复舞动。
不知何处,遥闻规矩的劈柴声,初慢后急。
楚毅先还随着自我意识使招,但渐渐地双手不受控制,竟跟着劈柴声舞动……,心念居然与那声响不谋而合。
甄贞分明已累垮了,却一下一下负气似的不肯稍作停歇。她并不知道隔了亭台楼阁,和一片重林密树,有一个人,剑花一时矫着游龙,一时沉雄稳练。她为他伴奏一样,啄啄啄!无限哀戚。
至激越处,猛一着力,柴刀断成两截,甄贞收势不及,左手虎口处给画了一道口子。
四野基地死寂。
楚毅于惊险中,赫然收招,身形踉跄了几步。他竖耳倾听,漫天落叶蓬然飘落到他两肩。心灵互通地,他只觉不对劲,匆匆赶了过去。果不期然,是她!
一滴殷红的血失落在染着碎花的裙据上,悄悄的晕化……
甄贞心上一下惊呼,本能地握住受伤的手,血洒了一地,教人触目惊心。
楚毅疾步过了重门,踏进柴房阶前,旋即抱起她,为她吸去虎口处的血污。
“好痛。”甄贞忍抑不住,身躯颤动了下,星眸半张,望着神色仓惶的他。
瞅他了下,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颊上的疤痕。楚毅一怔,意外地没有怒颜相向。
他撕扯袍角的长布为她包扎伤口,鲜血仍淡淡地渗过绸缎,逼至他眼前。甄贞的脸色更白了,不是因为受伤,是为了他。
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他曾经遭受的势必比这个还惨烈数千倍不止。
时间仿佛静止了,岁月不再流逝,天地间俱是钟情。她但愿长此下去,即使化成涌也无所谓。
“毅哥哥!”
这下全心全意的呼唤,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唤回来了。楚毅大梦初醒一般,毅然放下甄贞,抖擞而起。
“不要急着走,让我把话说完。”甄贞拉住他的袖口,殷殷相求,“答应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愿意照顾我的女人太多了,你是我最不稀罕的一个。”他语气刚硬,是企图抹杀方才的失态吧?
甄贞的自尊益发地百孔千疮,血肉模糊。悲枪中老弱地凝出两迹清泪。
作为一个女人碰到这样的硬钉子,真要无地自容了。甄贞啊甄贞!你的美丽与温柔就如此这般地一无是处?
“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善于自欺的人。瞧,你的嘴角还残留着我的血迹呢。对个不稀罕的女人,你一向都是这么怜疼,这么急着呵护?”
被甄贞一语中的,他显得有些黯然:“你我毕竟尚有一份旧情,换作是唐冀,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不同,他对我只是……情同手足。”唐冀的确一直待她像自己的亲妹妹。
“我何尝不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宁可当她的兄长,可以为她另觅良缘。
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的痛苦他不冀望她懂,但求不连累于她。
“我不要!”十二岁那年她就立誓要当他的新娘,五年来从没片刻或忘。苦捱了近两千个日子,难道只为了做他的妹妹?“你听好,我这辈子嫁定你了。”
“你会后悔的。”楚毅面上阴慢地漫上一层厚厚的愁云。
大雨滂沦而至,无情地打在他俩身上,像狂泻着心底的忿意,顺道洗涤亘古的忧伤。风雨无情,岁月无情,上苍更无情!是什么在拨弄他俩?
甄贞已分不清脸上是雨是泪,如同她分不清心底衍生的是爱还是悲悯。
“但你需要我。”起码她可以给他精神的慰借呀,“我看得出来,你内心其实好苦,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你是在用无情伪装坚强,这样也许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
“住口!住口!”他受创的表情现出少见的怅然,“我的心情不劳你关切。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
他噙着熊熊的怒火走了,像急切远扬的苍鹰。
甄贞心折神伤,掩住了面,失声痛哭。
第五章
此后一连数天,他不再召见她,不要她侍候,也不要她做任何工作。被蓄意冷落的感觉比叫她做一大堆苦工还要难受。这日她委实闲不住了,披了件外衣,准备直接去找他把话挑明了问,究竟要她怎样他才高兴?
“你是?”门外来了一名标致的姑娘,衣饰十分华丽,冲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你一定就是甄贞姑娘哦?”那女子不请自来,还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里。
“姑娘找我有事?”甄贞戒慎地瞅着她,猜想她是否即为楚毅口中的宁儿。
“没事。”那女子一径笑咪咪的,“我听说帮里来了个大美人,特地跑来瞧瞧。嗯,果然名不虚传,你的确美得教人屏息。”
“姑娘谬赞了。”从小听多了赞美,甄贞已经不觉得特别欣喜,“你是……宁儿姑娘?”
“我哪有那么好命。”她哎哎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叫红袖,是楚师哥的师妹。”
“红袖姑娘,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很喜欢你的楚师哥?”不知怎地,她心底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那当然喽,大师哥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帮里头的师姐师妹们,谁不爱他?就连你说的那位宁儿大小姐,也是用尽心机,才博得我师哥的青睐。”
“噢?即使他其貌不扬也不在乎?”她不明白楚毅何以有那样的魅力,足以颠倒群雌。
“这身臭皮囊有什么重要的?喔,我晓得了,你一定是太过俗气,把外表的美丑看得太重,我大师兄才会不要你,对不对?”
“我……”被她一阵抢白,甄贞竟没来由地面红耳赤。这是怎么着?难道红袖说中了她的心事?
“别不好意思,我们一开始都跟你一样,可要不了多久,每个人都深深地被楚师哥所折服,他是男人中的男人。”一谈起楚毅,红袖便眉开眼笑,那崇拜钦敬之情,完全溢于言表。
“他仅仅二十一岁,能有多大的本领,让你佩服得五体投地?”甄贞很难想象短短的五年如何能将一名少年郎训练成武功高强的大侠客。
“这就是楚师哥的过人之处呀。我师父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只要假以时日,他必能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否则我师父也不会收他当义子,巴望他为华山派扬眉吐气。如何,有没有兴趣加人这场战局?”
“战局?”甄贞不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
“对呀,我们怎么可以坐视楚师哥娶那个骄纵跋扈的妖女。”一提及宁儿姑娘,她又义愤填腑,炉火四焚。
“妖女?”甄贞趣听越糊涂了。
“你不知道吗?”红袖露出匪疑所思的三角眼瞟她,“那个曾宁儿—;—;”
“她也姓甄?”这么巧?
“不是你那个甄,是曾经做很多坏事的那个‘曾’字。你或许也不晓得,她义父就是恶贯满盈的魔教教主雄霸天。”
雄霸天她倒是听季师父提起过,据说此人骁勇膘悍,酷冷无比,谁敢得罪他,谁就是自寻灭亡,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一个大魔头。
“他们父女那么坏,你师兄为何还要和他们结这门亲事?”甄贞想知道的尚不止这些,包括楚毅遭遇了什么?如何毁容?她都想—;一探究个清清楚楚。
“那是因为—;—;”红袖话声未落却生生止住,一双明亮的水眸直挺挺地瞪着不知何时仁立门外的人。
“大、大师哥。”像老鼠见了猫,红袖马上变得细声细气,畏首畏尾。
“去忙你的。”楚毅面无表情,“我有话和甄姑娘说。”
“是”
听到房门闭上的声音,他才疾言道:“立刻收拾包袱,离开牧野山庄,永远不要再回来。”
“为什么?你答应让我住到下月十五的。”这道逐客令下得太突然,甄贞给弄得一头露水。
“我改变主意了。”楚毅粗鲁地拉开橱柜,替她把里边的衣物全数倒在床榻上。
甄贞看着那些凌乱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感到一阵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