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还那么远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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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从船舱里找出锔子和斧头，又开始建造他的船了，他说他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建完它，他说梦想总是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才能到达，对于他来说这个梦想并不是轻而易举的。我一点一滴的看着他将那条木船慢慢建起来，就像当初我那样乐意看着窦远建造小木屋一样。是的，他建造木船的梦想就与我当初想要拥有一个小木屋一样，一样热诚。可是那个梦想一直未能实现，直到来到这个世界。
我们三个人，姮姮，小鱼和我，我们常常偷偷来到这个地方，我们帮他将砍好的树拖回来，他再把木头锯成一片一片的钉到船上。这里很美，我和姮姮还有白狐狸常常在草地上嬉闹追逐，滚进草丛中，小鱼做活儿做累了就会跑过来和我们一起玩，这里的草很深，树木很茂盛，世界很宽，太阳也懒洋洋的，就是这样，我觉得再没有比这个地方更令人舒畅的了。我们三个人可以将头搁成一圈躺在草丛里，像一朵绽开的花。然后安静的看着树叶从太阳耀眼的光辉里缓缓飘几个回合，落在散开的头发和肩膀上。那是多么幸福的瞬间。仿佛一切都变得很轻，浮起来，飘走的时候毫无感觉。什么伤，什么痛，什么沉重不堪的记忆都这样像天空中那些会移动的云朵一样从我的头脑里一点点散失尽了。
这种感觉多么好，忽然之间都失去重量，思绪像无根的浮萍，令我那么想大声赞美。
“知道吗？这一直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喃喃的说。
“你喜欢么？”小鱼问。
“是的，喜欢！”我充满憧憬的回答：“我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树林，这里的天空，哦！如果有一座小木屋就最是完美的了！”
“小木屋？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小木屋啊！”
“可是我只想有一间自己的小木屋，那是我多年来的梦想，在那间小木屋里，住着我和我爱的人，过最简单朴质的生活。”
“这一点也不难啊！”他忽然坐起来说。
我也坐起来，兴奋的看着他，“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你应该相信我的手艺！”说完，他笑笑，跳起来，提起他的斧头就往林子里走去，还回过头来说：“从今天开始，我就给你建这个小木屋吧！”
我想这是一个比小女孩热爱的棉花糖还要松软甜蜜的承诺，带着怎样浪漫的小幸福，为此我开始了耐心的期盼。
那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啊！小树林成了我们几乎天天都会去的地方，更多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会呆在那里，小木屋子是吊脚的，眼看着那些白花花的木板一块一块钉上去，可以说那和织布是一样的，是一个十分精细的手工活儿，你看那些纺线在手指间翻云覆雨，那是多么雀跃的事情，一个个瑰丽的惊喜应运而生，像春日的雨水，那么缓和可是沁心清凉。
那是异常忙碌又喜悦的一段日子，小木屋在木船的旁边一点点建设起来。槭树在深秋的时候又红了一些了，让人怀疑是不是偷了一片火红的朝霞染成了，要不然不会那样不知不觉的在眼底流成一片。我们每天到树林里找寻最合适的树木，包括槭树和栎树，它们质地坚硬，那时候总是有成群的小鸟和蝴蝶从树丛和花草中飞起来，它们一定也感受到这份热气腾腾的欢乐，所以纷纷飞到木屋旁边的草地上盘桓不散。我记得有一只黄色的蝴蝶落在锔子上，那把锔子我和小鱼一人拉着一端，蝴蝶就停在我的手指附近，翅膀微微动起来，带着毛茸茸的菊花花粉落下来。我们不约而同的抬起眼睛来看彼此，就有一丝薄薄暖和的光芒从眼前缓缓流淌过去。
“你看，它们也喜欢我们的小木屋。”
我点点头，因为看见刚刚建起了一小部分的木屋上有松鼠和白狐狸在穿跳嬉闹，更多的蝴蝶和鸟在上空悠然的啼啭。
我把锯好的木板抱去小木屋上面的时候，因为脚下踩了空，从木屋的地板上摔下来，木板砸到脚，我疼的呼喊一声。小鱼见状跑过来。
“怎么样了？”他焦急的问。
“没事。”我说，坐在草地上揉了揉脚背。
“你总是不小心！”略带怨怼，俯下身体用他的手包裹住我的那微微有些灼痛的脚。他小心翼翼的问：“这样好点吗？”
我感觉到他手指因这些时日焚膏继晷一般的工作而略显得粗糙，但那轻柔的力量像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
只是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姮姮从草地边缘采摘了一大抱的小雏菊，她把那些菊花兜在裙子里，走过来，看到我们。飞扬的神色瞬间低沉下去，咬住嘴唇，猛地将雏菊摔到地上。
小鱼忙不矢抬起头来看看姮姮。
姮姮瞪着我们，红润的小脸气鼓鼓的，野菊花狼藉的躺在她的脚下，她忽然一扭身子，跑开去，向着小树林跑去。
“姮姮！”小鱼喊，起身追上去，一直追到树林子里面。我却完全不知所措，刚才的气氛真的有一些不寻常，又似曾相识，像是被埋在地底，忽然掘了起来，挟裹着一股逼人的气息。
我是在这个当头再一次遇见竺儿的，好像离开了圣女庙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她在清晨的时候推开窗户看那些悬挂着的香草结了。她是一个清秀又傲慢的小姑娘，无论怎样我还是喜欢她的，她是以前那个世界渗透给我的一点微薄的气息。
我是在树林里寻找姮姮和小鱼的时候遇到她的。她正背着一个竹篓，拎着一支半长不短的木棍，剥开一处刺藤探身到中间采摘蘑菇和灵芝。她从刺藤里面爬出来的时候满心欢喜，将摘到的一个大的灵芝捧在手里，刺藤刮坏了她的头发，使她看起来是那么一个不拘小节又快活的姑娘。她有率真的笑容，在看到我的时候惊叫起来。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犹豫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应该在那个大宫殿里面做王妃吗？怎么会跑到这样一个荒山野岭的地方来？”
“我，是来找姮姮和小鱼的，他们跑到树林里好久都没有出来。”
“他们？竺儿问，他们也在这里？你是说小鱼也在这里？！”
我看到她眼睛里忽然活泼起来的光彩。
我说是的。她就把背篓甩到面前来将灵芝装进去，然后对我说：“好吧！我和你一起找。”
我和竺儿在树林里转了好一半天，她却是十分娴熟的样子，不像我这样感觉到累。她穿着短裙和绿色绣花的小布褂子，头发编着一个大大的辫子，她跑起来那辫子就像一道好看的风景。我跟在她后面的时候一直在怀疑她像这个森林中的精灵一样，浑身充满了清新的香气。
“你过得好么？她忽然回过头来问一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木棍撑住身体，趣味盎然的问，首领对你好么？你有没有被人欺负呢？”
“都很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我说着，也走到那块大石头上，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音，原来大石头下面就是一条小溪，还有瀑布冲下去溅在石头上面的回响。仿佛邈远，也仿佛近在咫尺，穿过稀薄的淡粉色暮蔼。
“他们在那里。”她喊，向瀑布下面的水潭指过去。
小鱼和姮姮在水潭边，姮姮坐在水潭边的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上，将两只脚濯在水中，时不时的踢起一些水花来，哗啦啦的水冲到她的脚下，她的小脚像灵巧的小动物在水中游刃有余，她将手臂撑在身体后面，仰着烂漫的脸颊，娇嫩的脸被瀑布上方散下来的光芒映成粉色，像两片莲花饱满的花瓣，带着晶莹的水滴。小鱼蹑手蹑脚的从她的身后走过去，轻巧的跳到她坐着的那块石头上，他手中握着一大把灿烂的野菊花，他将那把菊花从背后送到姮姮面前。姮姮看到野菊花喜出望外，跳了起来，转身就把胳膊圈到小鱼的脖子上。
小鱼将她放下来，姮姮接过野菊花摘了一片喂到嘴里嚼。她眉开眼笑的说：“哥哥，你还知道我喜欢野菊花呢！”
“不生哥哥的气了吧？！”小鱼宠爱的摸摸她的头发问。
姮姮把嘴巴一撇，转身望向别处，眼神古灵精怪的，她嘟哝一句：“谁叫你喜欢她比喜欢我多呢！你以前不这样的。”
“好了，姮姮，哥哥永远最喜欢你！你是哥哥的小宝贝啊！”说着，他一把抱起姮姮，将她举过头顶，姮姮便咯咯一阵笑，欢喜极了。
原来这小家伙是吃了醋了，我释然。回头看竺儿，她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们，一眨也不眨。她脸上的表情那样错综复杂，只见她低低的说着：“为什么，为什么呢？你不可以对我也好一点？！”
“竺儿。”我摇摇她的手臂问：“你说什么呢？”
“如果你能对我好一点，我就不用从六岁等到十七岁，这么多年了啊！”竺儿越说越小声，最后竟不再听得到她的声音，是被溪流的水声吞没了。
“碧落，竺儿，碧落，竺儿……”小鱼在喊，他将姮姮背在背上，朝我们招手。
原来他与竺儿竟是认识的。
回到王宫，将姮姮送回到她的房间以后，我和小鱼一起走出来。我们沿着院子里的葡萄棚走了一段，我终于忍不住问小鱼：“你和竺儿很要好的么？”
“是的，竺儿从小就没有父母，跟着她爷爷过生活，她是一个很坚强也很善良的女孩子，虽然平时不爱与人说话。”
“那么，你们又是怎样认识的呢？”
“七岁那年她被送进王宫里伺候我，陪我读书，陪我骑马射箭，甚至还陪我上山抓兔子到雪山上采冰川水，无论我到哪里她也跟到哪里，从来不惧怕危险。而我那时候才十岁，脾气很不好，经常欺负她捉弄她，往她脖子里塞毛毛虫，我甚至在她洗澡的时候偷走过她的衣服，害她生了一个多月的病，她却从来不生气，也没有怨言，她对我这样一个桀骜的王子是非常宽容的。十年了，她对我照顾无微不至，到十七岁的时候她就被送走了，她——”
小鱼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怎么呢？”我愈加好奇了，问。
“她走的时候曾说，只要我愿意开口留她，她就甘心情愿一辈子在我身边伺候我，不管我再怎么对她恶劣。小鱼说的时候显然有点哽咽，继续道，可是我终没有开口留她，我不想误了她，她是个好姑娘。”
这样说着，就到了我的寝宫，其实我们几个人的寝宫离得并不远，都只隔一个小小的院子。但是听他说完这些，却仿佛已经走了很大一段路程。
“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早早休息吧！”
“小鱼。”我喊他，他在月光底下，身影淡淡的模糊。
他回头看我一眼，怔怔的。
“我说你应该相信我的故事，在我以前的那个世界里，竺儿真的很像倩倩。”
“那又怎样呢？”
“没什么！”我悻悻的回答，转身准备去开门。却听到他在背后说：“其实，我已经不知不觉被你的故事吸引了，尽管不像是真的，但确实让我感动过。”我对着门，仰仰头，我想这真是一个好兆头，毕竟在这个陌生地，还有人好比一支热热的暖流涌入心里。
回到房间，点燃桌子上的一盏煤油灯，屋子忽然陷进一种暧昧的气氛中。还在回味小鱼的话，就挨着桌子坐下来，却吓了一跳，首领竟一个人躺在窗边的一张大的躺椅里，他看起来神情十分疲倦，微微的合着眼睛，他的衣袍似乎有很久没有清洗了，皱皱巴巴的，还带着腥咸和冰冷的气味。灯点亮之后，他的睫毛动了动，仿佛是不能适应这突然到来的光亮。我走过去在他的腿边跪下，这是王宫中的礼仪，我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感觉他浑身都像是冷的，僵硬的。他这时候睁开眼睛，迷惘的眼睛立即炯炯有神了。
“你才回来？你去哪里了？”
“我和小鱼陪姮姮玩去了，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刚刚到，我一回来就直奔你的寝宫，你却不在。”
“对不起！”我说。
他伸出他枯燥而有力度的宽厚手掌揉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揽进他的胸前，然后再将自己的头靠回到躺椅中去，长长的舒一口气。
“好累，碧落。”
我抬头看见他虬结的眉峰，他的脸色明显有些惨白，仿佛骨子里的精力也被一并抽光了一般。
我便起身去给他泡菊花茶，他坐在躺椅上，呷一口那带有清香味道的茶渍，目光重又回到我的眼睛里。忽然，他将我温柔的抱住，将头埋在我的怀中，这个刚强的男子这时候才无力的叹息说：“我再不会让我爱的人受苦，我要倍加珍惜，一定要。”他呓语一般的说，掐着我腰的手越来越用劲。
“碧落，你可知道，我将我一生中最后的爱给予了你！”
我说：“是的，王，我也将我一生中最灿烂时刻的爱给予了你！”
尽管这爱时常使我困惑，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些小幸福，是一定要小心翼翼的积攒一点的，让它厚一些。却常常怀疑幸福只是远方的一朵云彩，是怎么也够不着采撷不到的。而他给予我的爱，真的是幸福的具体形象么？
他将我的头压向他，辗转亲吻，他身上的生猛而健硕的气息霎时湮没了我，这是一面城墙的倒塌，我将自己交给他的时候像是被洗劫一空的城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