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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潮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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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妈,”绮珍不耐烦的说:“何必那么费事?我根本就不想去。”“不想去?不去 怎么行?人家好意请你吃饭,你怎么能不去呢?哦,你看这件衣服样子怎么样?用大红的尼 龙纱做出来一定很漂亮!”绮珍对那件衣服样子看了一眼,那是件大领口窄腰身的裙子,画 报上的模特儿有一个曲线玲珑的身材,衣服裹在身上显得非常性感,绮珍恶心的回过头去说:“算了吧,我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
“我看就是这一件最好,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就陪你到裁缝店去做,就决定做这个样子 好了。”母亲斩钉断铁的说,脸上流露出一股得意非凡的样子来。
“哦,妈。”绮珍无可奈何的坐倒在沙发椅子里,她无法想像自己那纤瘦的身子穿上那 件奇形怪状的衣服会是一副什么样子。但是,母亲似乎并不再需要绮珍的意见,她轻快的收 起了衣服样本,就走到卧房里去翻寻那块大红的尼龙衣料去了。约会那一天很快的来临了, 虽然赵家请的是晚饭,但,刚吃过中饭,绮珍的母亲就忙碌了起来,她亲自帮绮珍熨衣服, 从衬裙到外面的红裙子,都熨得平平的,连一个褶都找不出来。绮珍在旁边看着母亲忙这忙 那,抵不住的说:“妈,你这是何必呢!”
于是,母亲长长的叹一口气说:“唉!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怎么能了解母亲的心哪!”
下午四点不到,母亲就逼着绮珍换上了新衣服。那件尼龙纱是半透明的,颜色红得像一 团火,上面还缀了许多银线,随便一动就是亮光闪闪的。绮珍愁眉苦脸的穿上了它;大大的 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绮珍瘦瘦的肩膀,腰和臀部裹得紧紧的,使绮珍本来不太丰满的身材 更显得瘦削。绮珍觉得行动都不方便,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她别扭的望望母亲说: “妈,你不认为这件衣服并不适合我穿吗?”
“怎么不适合?年纪轻轻的不穿红颜色,难道要老了再来穿红的吗?”绮珍无奈的叹了 口气,她简直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母亲却又忙碌的在她脸上扑起粉和胭脂来,绮珍徊避的 转过头去,嘴里不住的喊:“求求你,妈,我不要这些!”
但是,母亲却不由分说的帮她打扮着,不但给她擦了粉和胭脂,而且还画了眉毛,涂了 口红,又强迫的在她的指甲上涂了猩红的蔻丹,脖子上还系上一条亮晶晶的项炼。一面给她 打扮,母亲一面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赵振南不但是留学生,长得也挺漂亮的,你别失去这个机会,假如他请你出去玩,你 可别傻里傻气的拒绝他呀!再找这个机会可不容易了!”
绮珍紧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讲,镜子里反映出她那张搽得红红白白的脸儿来,活像京戏 中的丑旦。
到了赵家门口,绮珍的母亲又再度的帮绮珍整理了一下脑后的发髻,然后对绮珍左看看 右看看的打量了一番,才满意的按了门铃。一个十八、九岁的下女来开了门,对绮珍从头到 脚的看了一遍,带着她们走进了客厅。绮珍看到许多男男女女的客人,坐满了一间屋子,在 叽叽喳喳的谈笑着。绮珍母女一跨进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谈话,七、八对眼光都像 探照灯似的对绮珍射了过来。绮珍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小提包,不安的看着室内陈设的东 西。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四、五十岁的女人突然从人堆里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绮珍的 手,就笑着对绮珍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一面用做作的尖锐的声调笑着说:“哟,这就是绮珍 吗?你看,大起来我都不认得了。记得以前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十五、六岁呢,现在就出 落得那么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绮珍慌忙叫了声赵伯母,就闭着嘴不再说话。赵伯母和母亲打过了招呼,就拉着绮珍到 每个客人面前去介绍了一番,然后又拉着她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亲亲热热的问她什么时 候放假,毕业之后打算做些什么。然后又直着喉咙喊:“振南!照照照这孩子跑到那儿去了?”
绮珍看到个高父个儿的青年慢吞吞的走了进来,同时,门背后闪出一两个下女的脸孔, 对自己看了一眼,神秘地笑着缩回头去,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赵伯母又大声的 嚷了起来:“振南,振南,快过来见宋小姐!”
绮珍望着走过来的振南,他穿着一件米色的西装,熨得笔挺的,领子上打着一条红领 带,看起来非常的刺目。他鼻子非常的挺直,好像里面有根小棍子撑在那儿似的,眼睛很 亮,但却总带着对什么都不大在乎的神情。他不经心的打量着绮珍,一面略微弯了弯腰,用 生硬而不自然的语调说了一句:“宋小姐,您好。”绮珍慌忙也弯了弯腰,有点失措的不知 道该怎么处置这个场面,赵伯母又在直着喉咙喊:“振南,还不去给宋小姐倒茶来!”
其实下女早就倒过茶了,绮珍急忙说有茶,振南也站在那儿没有动,微微的昂着头,眼 光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绮珍觉得非常的不安,头上的发髻使她感到头重重的,虽然是刚 到,已经觉得疲乏而厌倦了。忽然又听到赵伯母在对振南说:“振南,你来陪宋小姐谈谈, 我要到厨房去看一下。”
绮珍清楚的看到赵伯母在对振南递眼色,然后振南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绮珍不由自 主的坐正了身子,下意识的玩弄着洒着香水的小手绢。振南咳了一声,然后用过分客气的语 调问:“宋小姐抽烟?”“不!我不抽。”绮珍说,于是空气中沉寂了一会儿。绮珍暗暗的 看过去,只看到振南不住用手摸着裤脚管上的褶痕,眼睛在房间内东看看西看看,脸上充分 的带着一股不耐烦的神情。半天之后,才又没话找话讲的问了一句:“宋小姐在那儿读书?”
“台大,中文系。”绮珍轻轻的回答。
“哦,我以前也是台大毕业的。”
“是吗?”绮珍漫应了一句,才觉得这句话说得非常不妥当,什么叫“是吗”,难道还 不相信人家是台大毕业的?这样一想,就再也没有话说了。振南也默默的坐在一边,一直在 无意义的抚摩着裤脚管。绮珍觉得振南显然是被迫的在这儿应付自己,而且非常勉强,就更 感到别扭而不安起来。于是两人坐在那儿,谁也没有话说,两人都把眼光朝向别的地方,直 到下女来通知吃饭,才算给他们解了围。
这一顿晚餐是绮珍有生以来吃得最不舒服的一餐,她的位子和振南的排在一起,振南只 顾闷了头吃饭,而她也一直不开腔。客人们以母亲为首,谈话的中心都有意无意的集中在她 和振南的身上。最使她难堪的,是赵伯母一直在对振南使眼色,而振南却一个劲的皱眉头。 绮珍觉得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好处,但也不至于让他讨厌到这个地步,心里就暗暗的有了几分 气。而且,振南那种好像别人该了他债似的样子,和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的神情,也实在让 人看不顺眼,心想凭你这副样子,又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皱眉头呢?
一直到深夜,绮珍和母亲方才从赵家告辞出来,绮珍早已呵欠连天,头痛欲裂,但母亲 的精神却一直很好。一到了家,就急急的向父亲报告这次的成绩,得意得好像她征服了全世 界似的,一口咬定振南已经对绮珍“一见锺情”了!她尖锐的声音一直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绮珍相信五里以外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她一再重复的说:“我和绮珍一到呀,赵家的客人眼睛全直了,振南那孩子更死盯着绮珍看,后来还和绮 珍坐在一张沙发上面,低档的谈了三个多小时;看样子呀,他是完全被绮珍给迷住了。我告 诉你,我包他不出三天,就会来请绮珍去玩。哎,这可了了我一件大心事了!”然后又摇摇 头叹口气说:“唉!儿女的终身大事也真让人伤脑筋… ”
“哦,妈,”绮珍紧锁着眉头说:“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吧!”父亲点着头,不禁对 绮珍投去一个同情的眼光。
一个多月过去了,振南并没有像母亲预料的那样不到三天就过来,相反的,他却一直没 有出现,这期间,绮珍倒觉得宁静了不少,但母亲却经常的问:“他到底为什么不来呢?”
“告诉您,我们彼此都没有好感。”绮珍说。于是,母亲立刻瞅着她,好久好久,像在 责备着她。
这天,母亲出去了,绮珍在家里帮着父亲大扫除,她把裙子挽得高高的,用一块绸巾包 着头,在客厅里扫着灰尘。房间里堆得乱七八糟,桌子上堆满了从墙上拆下来的镜框,书架 上的书也搬了下来,放在沙发和椅子上,地下到处都放着水桶和抹布。绮珍扫完了墙壁,又 把凳子架在椅子上,自己爬了上去扫天花板,正扫了一半,绮珍听到大门响了一声,她以为 是母亲回来了,并没有留意。接着,却听到有个声音在问:“有人在家吗?”绮珍俯身看下 去,看到一个人影犹疑的站在房门口,她仔细一看,出乎意料的竟是振南,他迟疑的站在那 儿,仰着头望着站得高高的绮珍,满脸尴尬的神情,似乎不知道是该进来好还是出去好;发 现绮珍在注视着他,他就讷讷的说:“大门没有锁,我敲了门,你们没听见,我就进来了!”
“啊!”绮珍有点惊慌的“啊”了一声,匆忙的想跳下来,偏偏椅子高,她又拿着一把 长扫帚,怎么都下不来,振南急忙跑上前去喊:“不要忙,让我来帮你!”
他扶住了椅子,伸出一只手给绮珍,绮珍不假思索的按住他的手跳了下来,他再腾出了 另外一只手去扶住了她。绮珍下了地,发现自己的手还按在振南的手上,不禁绯红了脸,马 上缩回手,放下了挽得高高的裙子,一面抽掉了包住头发的绸巾,随便的拢了一下长长的头 发,一面招呼着振南坐;这才发现全房间居然没有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她红着脸微微的笑了 一下说:“真糟,我们正在大扫除。”
振南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似的,绮珍忙乱的从椅子上腾出一 块地方来给他坐,又倒了一杯茶给他,有点腼腆的说:“喝茶吧!”振南接过了茶来,对她笑了笑,笑得很真挚,也很诚恳。绮珍看着他那挺 直的鼻子和发亮的眼睛,心想他倒是真的很漂亮,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并不觉得呢?振南握 着茶杯,仍然望着绮珍的脸,半天没有开口,绮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怔怔的望着振 南;隔了好久,振南彷佛才发现自己的注视未免令人难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母亲叫我来送个信,请你们明晚到我们家去玩。”
“啊,好的,不过我恐怕不能去,后天要考试。”绮珍说,歉然的笑了笑。“哦,你不 能去吗?”振南说着,语调里带着几分失望的味道。不知道为了什么,绮珍觉得他今天和那 天晚上有点不同,脸上的表情始终很真挚,眼睛里也没有了那种不耐烦的神情,谈话也很谦 虚自然,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于是又笑了笑,不自觉地温柔地对他说:“不过,我看情形吧,假如功课不太忙,我就来。”
“假如你能来的话,我来接你。”振南立即说。
“那倒不必,我不会迷路的。”绮珍笑了,举手拂开额上垂下来的几根短发,用发夹把 头发都夹到耳后去,振南微笑的看着她弄,一面顺手在身边抽了一本书,正好是绮珍还没有 还图书馆的《大卫·高柏菲尔》。
“你在看这本书吗?”振南问。
“嗯,好像翻译得不太好,许多地方不大对头。”
“你可以看原文本。”“我的英文不行,你教我?”绮珍问,后来才觉得这句话问得天 真,就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我不见得能教你,但我们可以一起研究。”振南诚恳的说,一面深深的注视着绮珍。
他们在客厅里谈了很久,直到母亲回来的时候,母亲一看见了振南,立即像发现了新大 陆一样,把手中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椅子上一丢,就跑了过来,好像恨不得给振南一个拥 抱似的,嘴里乱七八糟的嚷着:“啊呀,原来是您啊,我早就知道您要来的,您怎么到现在才来呀?哎,绮珍,你看你 怎么穿这样一件破衣服,头也没梳好,脸上也不抹点胭脂,这样子怎么见客人呀!”
“哦,妈妈,你这是怎么… ”绮珍难堪的说,但,一转头,她发现振南以一种了解而 同情的眼光看着她,不禁住了口,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振南也回报的对她笑了笑。忽 然,她觉得振南变得非常的可爱了。
第二天晚上,当绮珍再度出现在赵家的客厅里时,她觉得那房间显得十分舒适;振南微 笑的迎接着她,赵伯母依然亲热的拉着她问寒问暖,而且不断的给振南使眼色,下女们照样 的探头探脑… 但,这一切都使她感到说不出来的亲切和愉快了。当然,最得意的还是绮珍 和振南的母亲,当夜风轻拂,年轻的一对依窗细语时,两位母亲已在热烈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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