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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试练(短篇小说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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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问:“你看什么,进屋子来。” 

我连忙说:“来了。” 

我想拾剪刀,妈妈又说:“让阿好收拾吧。” 

我只好到屋子里去。病人的年轻使我很惊震,他似乎不应该患上这个病的,不过我想我最好不要对他表示太过关心,因为妈妈会不高兴。 

不过,一整个下午,我都想与他说几句话。 

我在家也没有聊天的人,我的日子,也相当寂寞。如果可以谈话的,为什么不说几句话呢? 

喝水的时候,我喝得太快,咳嗽了几声。 

妈妈问:“不会是——”她很但心。 

“妈,就算传染,也不会这么快,我们都打过防疫针的。” 

妈妈的脸、马上红了起来。 

厨房里,多了一只大锅,里面煮看病人的衣服。 

过了两天,大家都好像习惯了一点。 

不过他明天就要走了,两天两夜,他没有离开过房间。 

这样子做人,生不如死。叫我一直守住一间房间,我可不行。不过我健康,我不知道他的看法如何? 

妈妈在问:“报纸呢?今天的报纸那里去了?我还没有看哪,一转眼就不见了。” 

真见鬼,妈妈平时并不看报纸,偏偏今天又找。 

爸问:“你晚上也不出去,玉儿?” 

“不了。”我说:“今天我想就在家里。” 

“奇怪,以往一到周末,你便像没头苍蝇的出去找娱乐,怎么今天却一反常态?”妈取笑我。 

电话铃响了,我趁机跑过去接。是大哥! 

“玉儿,叫妈妈听电话。”他的声音是严肃的。 

“什么事?”我问。 

“你别管,叫妈妈来。”大哥很不耐烦的样子。 

“妈。”我叫:“大哥叫你听电话。” 

妈妈过来,接了电话,我在旁边听见她低声的说:“已经下午了。没有,你爸没提起过……我当然气,有什么办法?是的,我知道了。” 

我走开去,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说那个病人。 

我偷看爸一眼。妈放下电话又走过来了。 

她问:“他明天走不走?”妈的声音是死板的。 

“明天才能与医院联络,今天是星期日。” 

“反正他明天就得走。”妈说:“儿子与我都这么说。” 

妈说这话的样子很权威,怪不得女人要养儿子。 

“我也是家里一份子。”爸说:“你忘了,女儿也是。” 

“玉儿懂什么?”妈说:“她只管穿、吃、睡。” 

“妈。”我抗议。 

爸很镇静,而且声音也不冲动,他说:“玉儿在我这一边。” 

妈问:“这是什么意思,玉儿在你这一边?” 

“玉儿有同情心,”爸说:“她这一点像我。” 

妈的脸色又变了,她紧闭着嘴唇。可怜的妈。 

爸一直气她,她的脸像霓虹光管一样,变个不停。 

“不管怎么样,他明天走。”妈妈终于说。 

说完她就回房间去了,把房门关得很响。 

爸说:“他不会留下来,何必在这里受气?” 

爸爸这样教训妈妈也是听得到的,虽然她在房间里。 

我低声问:“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爸低下头很久。他后来说:“我不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我不明白。忽然之间爸与妈就不对劲了。 

一间屋子才三个人,可是又没有什么对白。 

我跑上楼去,阿好送上了咖啡与点心。 

阿好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我倚在房门口等。 

我要等他开门。我敲敲门,说“点心。” 

他在里面说:“谢谢。”轻得几乎听不见。 

阿好下楼去了,但我倚在房门口等他。 

隔了一会儿,他来开门,见到我,马上要把门关上。 

我连忙轻轻的用手把门顶住,我说:“我见过你了。” 

他缓缓的把门拉开,我又见到他的脸。 

他是这样的瘦。 

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的确是,我站在爸这边。 

“你想做什么?”他问:“看笼子里的猢狲?”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这话令我尴尬。 

我忽然想起爸刚才也用这样的态度对付妈妈。 

“没有,我……实在没有。”我结结巴巴的答。 

但是我不否认我有一定的好奇心,我想看清楚地。 

“我并没有第三只眼睛。”他静静的说。 

我笑了出来,但是又觉得不应该笑,我垂下嘴角。 

“没有关系,笑好了。”他端起咖啡与点心。 

“你的胃口很好。”我说。 

“是的,我尽量的吃。”他说着想关上门口。 

“我可以与你说话吗?”我很渴望的问。 

“为什么?”他淡淡的看着我。 

“我很寂寞。”我坦白的说。 

“你可以出去走走,找你的朋友。”他说。 

“谁有朋友呢?这个年头。”我说。 

他微笑。当他微笑的时候,他是漂亮的。 

是的,爸很对,他是一个好孩子,任何人都会心软。 

“你怕细菌吗?”他问:“希望没有你妈妈那么怕。” 

我笑。“你听见每一句话?”我问他。 

他点点头:“她不会驾你吧?进来。” 

我跟他进房,我随手把门关上。 

“其实,这是你的家。据说你祖母会住在这里?”他问。 

事实上他的话也很多,并不像我想像中那么绝望。 

“你在想什么?”他问:“有点意外是不是?我应该是奄奄一息的。”他看着我。 

他的敏感使我不安,他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子,他看穿了我的心事,这使我不好意思。 

他长得不高,但是一双眼睛太亮太有神。 

人人都说一个人要看眼睛,他的眼睛说他是聪明的。 

“你为什么不下楼?”我问:“我以为你体力不佳。” 

“我并不受欢迎。”他说。 

“你指我母亲?你不会生她气吧?”我问。 

“不会,她这种态度是很正常的。”他答。 

他的器量很大,这一点使我喜欢他。 

我怕小器的男人,小事与女人计较个半死,大事却搁在一边不理,那种算是什么男人。 

“你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我关心的问。 

他低下了头,喝咖啡,喝得很慢.当他吞下饮料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他喉核上下移动,他喝了三口。 

我知道我又说错了,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我站起来,“我妨碍了你很多时间,我下去了。” 

他抬起眼,两道浓眉动了一动,他微笑。 

我说:“与你说话很有味道。”我拉开了们。 

“谢谢你的报纸。”他说。 

我又笑了。他并没有暮气沉沉。无论他的病怎么样,他还算是很乐观的,爸说得对,他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我下楼,母亲瞪看我。我想阿好已经告诉她了。 

“你真的到那间房间里去了?”她问我。 

[母亲,我刚才发现他也是个人,也有眼睛鼻子嘴巴。] 

“你这孩子!”妈可发作了,她的目标转移到我的身上来。 

“妈妈,请你不要这么高声,你说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楚,而且他一点也不生你的气。”我说。 

爸在一旁开心的笑了,他用报纸遮着睑。 

“你笑什么?”妈狠狠的问。 

爸说:“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跟女儿睡的话,可以搬上来。” 

我也笑了,“妈,算了!你别与爸斗气了,反正人家明天就搬走的。”我觉得我的话很公道。 

妈这一次没有回房间去,她大概也不固执了。 

太阳还是很大。蝉呜得哗啦哗啦的。 

我的心里尽是楼上那位客人的声音。 

明天他搬出去的时候,我在写字楼里,见他不着。 

我喜欢他。写字楼里那些男孩子比起他,就显得鄙俗。 

妈妈应该让他留下来,我觉得他像一只可怜的小鼠,把他赶来赶去多么不人道,他又不讨厌。 

晚间阿好又把饭菜送上去了。 

在房间里妈问我,“他跟你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很普通的话而已。”我说。 

“我何尝不知道那孩子苦恼?”妈忽然叹气。 

“妈,既然如此,不如别赶他到医院去吧。” 

“但是家中留一个这样的病人,到底——” 

“这倒也是真的。”我说:“我们很难决定。” 

“你看你爸那种帮看外人的情形!”妈说说又气了,“我早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死都嫁给他。跟了他这么些年,饭都没多吃几口,有什么享受?他却一点也不体谅我。” 

我笑笑。 

我不便多说,但是我见过更苦的妻子。律师那里——常常来一些被揍得鼻青眼肿的妻子,也有吃软饭的丈夫。一个女人的命运,有时候很难说。 

妈还在噜嗦,“你爸什么都不肯跟我好好的说,我的委屈,向谁说呢?真不知道上帝判命的时候,是怎么个判法的!”她皱起眉头。、 

妈妈想得太多了,爸爸并不是那么不堪的人物。 

我问:“要是爸求你,你肯不肯让这个男孩子留下来?” 

妈狐疑的问:“他为什么要为这个陌生人来求我?” 

“我说说而已。” 

“我答应,你大哥也不会应允。”妈说。 

哥哥是很像妈的,他非常有主意。 

我不认为我自己像爸爸。 

但是楼上的孩子—也不像父亲,我记得张伯伯,他是一个胖胖的人,有一张国字脸,眼睛眯成一条缝,无论如何不是清秀的人物,不过他的儿子却是与众不同。 

“妈妈,”我说:“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我心里面气,睡也睡不着。”妈说。 

“别气了,凡事想开点。”我对着她说:“好不好?”. 

妈不答我,过了一会儿她说:“今天我还是跟你睡。” 

阿好进来说:“小姐,老爷找你。” 

我说:“妈,爸找我。” 

“去吧。”她躺下来。 

我只好上去见爸。这几天我像风车似的楼上楼下的跑?真是倒霉。 

“爸,你又有什么事?”我问。 

“你妈妈今天好一点没有?”爸问。 

“爸,你也顶关心妈,为什么不自己下楼去问她?两夫妻一直这样子下去,是什么办法呢?索性你低声下气一番,不就完了吗?” 

爸苦笑,“你看你,玉儿,你越发没有规矩了,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事情,好不好?” 

“爸,别直说我是小孩子好不好?我早已超过法定年龄了,什度事都不告诉我。”我埋怨,“叫我上来干嘛?” 

爸道歉的笑笑。他问:“阿德跟你说什么?” 

“阿德?他叫阿德吗?”我问。 

“是,张德。”爸说:“他父亲叫他阿德。” 

“很普通的名字,张德,”我摇摇头,“他不该叫那个名字。” 

“乱讲。” 

我说:“他没跟我说什么,我们只谈了几句,他不像个病人,很乐观的样子。”我都是据实说的。 

“他很倔强,他不会认弱的。”爸说。 

“这倒也是他的好处,是不是?”我说。 

爸笑了一笑. 

“为什么笑?你还有很多话没告诉我吧?妈在我房间里也一直发牢骚。为了什么,我不明白。”我说。 

“没有什么,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爸问。 

“赶快和妈妈讲和吧,你们这样,我都受不了。” 

爸不响。过了一阵子他说:“也好,一会儿我下去求她。” 

我想起来问:“爸,张伯伯是你的同学,是不是?” 

“是,”爸抬头说:“多年前的事了。” 

“张伯伯以前的妻子也是你同学?是不是?”我又问。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玉儿?”爸不耐烦了。 

我连忙静下来,什么都不讲。其实我也猜到那种故事,大哥也知道,大概爸以前喜欢张德的母亲,现在心肠又软,所以收留这孩子在这里,妈妈当然不开心。 

爸的毛病是太软弱。其实数十年前的事情还拖到今天干什么?我真不明白。 

当然这种故事只是我的假设。不过爸的性格,我是清楚的,他的心事很多,他的心肠太好,这对男人来说,并不是优点,我承认爸有时太懦弱。 

也许这是我特别欣赏张德倔强的道理。 

我问爸;“爸,他明天走了是不是?” 

“未必走得了,医院又不是旅馆,他去住的又不是头等病房,哪里几时去几时有?” 

爸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有点放心,至少我明天下班回来,还有机会可以见到他。 

爸说:“他父亲说可以随时汇款子来,但这孩子,他完全拒绝,他自己居然有积蓄,只是不多。” 

“他与家里不对?”我问。 

“很不对。”爸摇了摇头。 

“他几岁了,比我小还是比我大?”我问。 

“好像是同年的。”爸说:“我也不大清楚。” 

“这样说来,比起他,我倒是很幼稚。”我说。 

爸微笑,“不,玉儿,你也是很乖的了。” 

我也笑,“谢谢爸的夸奖!希望你以后别老说我小。” 

“我现在下楼去见一见你的妈。” 

“快点去快点去。”我推他出房门口。 

我在他房间里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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