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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千山暮雪-第34部分

小说: 千山暮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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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足够了。
他很满足。
满足得可以用一切去交换。
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热切地想给一个人他自己的一切,却又什么都可以不去要求。
再无求。

顾惜朝羽翼般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下,灯火下,他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细薄的双唇闪耀着水色的光泽。
“惜朝……”戚少商喃喃地唤了一声。
“先把你的手包扎好罢。”
……
“方才——”戚少商瞧了眼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只手掌,另一只手仍执意不肯放开怀中的人。
“什么都别说。”顾惜朝微微一拢眉:“我累了,很累。现在,你愿不愿意陪我去喝一杯酒,再睡上一会儿?”
如丝似缕的鼻息在两人的面庞唇齿间萦绕纠缠,戚少商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在他温热的呼吸催动下微微颤动。
他本来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他等待了很久,积存了很多。
可他现在只是温柔地笑了一下,温柔地说一声:“好。”
似乎这不是久别后的重逢。
仅仅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一段习惯的温存。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一切,似乎不曾发生。
不曾改变。
没有风沙寂寒,没有刀光热血。
没有离别,没有背负。
只有浅吟低唱,江南春意,梧桐暗影,婉转低回。仿若姹紫嫣红开遍——
云淡。
风清。
从此花香十里,长袖盈盈。

坛已开。
酒香四溢。
人亦忘情。
酒有很多种。
或甘香或醇厚,或清甜或暴烈——
但这一刻,他们饮的,只是这一口。
酒中有情。
故纵是相对无言,眸光流转早胜于万语千言。
一醉千年。

夜深。
酒已尽,梦正酣。
戚少商屏息,枕只手假寐,黑暗中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顾惜朝睡梦中的侧脸。
顾惜朝的半个身子都枕在他左边臂膀上,和衣而眠,睡得天塌不惊。
看得出,他是真的太累了。
这或许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
戚少商侧着脑袋,满怀柔情地凝视着他,无比渴望能够进入他的睡梦之中,进入那波光盈盈的流转低回——他为着这个念头惆怅,又为着这个念头而变得火烧火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倏的,顾惜朝的眼角一颤,在梦中略略皱起了眉头。
心中一动之下,戚少商忍不住小心地伸手轻抚过那蹙起的眉际。
触手之处,只觉心头一热,多日来的情思终于不可遏止地冲了出来,当下忍不住挨近前去,在顾惜朝柔软的唇尖上轻轻一啄。
想不到顾惜朝的睡眠并甚不深,被这么一碰,竟然猛的就醒了过来。
迷蒙中骤然看见戚少商的脸孔近在眼前,一时疑似梦中,竟忽的没了反应,只管直楞楞地看得痴了——
他也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见到戚少商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然而只是一眨眼,那双温柔沉静的眼便杳无踪影,唯余无边的清冷,直到天色发白。
故而这一次,他只是目不转瞬的盯着,连气都不敢出,仿佛生怕又把这个梦幻吹走。
似梦,非梦。
如真,如幻。
戚少商见惊醒了他,正自懊悔,却发觉他豪无恼色,反而只顾痴痴的看着自己,那神情,既惊喜不可置信,又哀戚眷恋难舍,眼波流转间竟是千种纠结,万般痴缠。
——一场寂寞凭谁诉。
——算前言,总轻负。
戚少商当下心中一恸,心知他这段日子来,定也没有比自己好过多少——哪里再顾得上去思考那些牵牵连连理不清扯不段的隔阂纠葛,只一勾手,就将人狠狠捞进怀里,随后翻身压上,滚热的唇重重覆了上去。
顾惜朝重重一惊,在半梦半醒间念起今夜之前的种种,思绪纷乱间不由迟迟疑疑地伸出手去,下意识地回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
真实的重量,真实的温度,真真实实的,戚少商。
“少商……”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涌来的兜兜转转的委屈,顾惜朝梦呓般地轻唤一声,喉间竟似有颤抖哽咽之声。
“我在……”戚少商温柔地揉着他的鬓发,双唇在他光洁的额头与眼睑流连,与其说亲吻,不如说抚摩:“我在这里……”
眼角、眉梢、鼻尖、最终寻到了那记忆中柔软的唇,于是,深深地吻了下去——
作为男性来说显得太过纤薄的唇瓣,记忆中是那么的甜美,然而今天尝起来却是微微的咸涩,戚少商知道,那是眼泪的味道。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继续深入,那唇太柔滑太鲜嫩,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含住,吮吸,轻咬,放开,又含上,更用力地撕咬。
顾惜朝吃痛,呜咽着挣扎,然而口舌被擒住,急促的气息愈发粗重,扭动的身体倒把彼此的火焰都撩了起来。
“唔……别……这是……军营大帐……”顾惜朝无力地去推身上的人,拼命地摇晃着头,一头甩开的卷发四散如云,看在戚少商眼里,反成了一个更为诱人魅惑的姿态。
“你方才惩罚了我那么久,也该够了吧。”戚少商在他下唇上轻轻一咬,低头埋首于那一枕青丝间,唇齿开始吮咬那冰清如玉的耳垂:“这会子……别说是……挨了一箭,便是再挨上十箭,百箭,千箭万箭,也断不能……教我再放开你……”


6、'H无望,还素小分罢= =||'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本来两人久别乍逢,又都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之彼此深情相许,这段时日来所饱受的煎熬实非他人所能想象。此刻金风玉露一相逢,又怎不胜却人间无数。
“混蛋——”顾惜朝喘息着低吼了一句,极力地压制着在戚少商火热的撩拨下几乎冲口而出的呻吟。
在戚少商的温柔里,他已不可抗拒地融化成一泓春水,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温暖了,柔软了,痴迷了,沉醉了——
生与死淡却了,光与影重叠了,爱与恨交织了,情与欲融合了——
“惜朝,惜朝……我们……不要……再逼自己……”戚少商含混地低语着,深吻着那白皙修长的颈项,感觉着那白至透明的皮肤下血管的突突跳动,一只手捉起顾惜朝的手来,探向自己身下灼热坚挺的昂藏:“过了……今晚,我让你……怎么杀……都行!”
“戚少商……我恨你……”
“我知道……我会拿……我的全部……来弥补……你的恨……”
戚少商碎语呢喃着,一只手早已撩开了青衣黄衫,顺着那魂牵梦萦的身躯一路游走,轻易地寻到了另一处几欲喷薄的灼热,与自己的合在一处握紧……
夜风无力,月华如练。
烛火已灭,大帐外的篝火也早已熄了。
一片漆黑的大帐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和迷醉。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春宵,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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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尽。
风仍冷。
天际微白。
这即将来临的一天,是寒或暖?是晴或雨? 
但总是,江湖莽莽,风雨多变。
天下间,红巾翠袖,英雄意气。
戚少商将顾惜朝紧紧地拥在臂弯里,用一个最体贴温存的姿势,刚够望见彼此面容,听着彼此呼息。
这样的相拥不知已有多久,又将有多久。
都说乱世莫道儿女情,其实乱世儿女情更深。
若说天长地久是奢望——
愿只愿,这一夜,相拥相守至天明。

“惜朝,我不是在做梦罢?”
“天已亮了,你是该梦醒回去了。”
“你真舍得要我走?”
“笑话,脚长在你身上,要来要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我这里,却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的顾公子,若是方才我走了,谁来救你,谁来——满足你——”
“戚少商,我杀了你!”
“你明明也担心我挂念我,为何总要这么凶神恶煞喊打喊杀的?”
顾惜朝冷笑一声道:“果然是小甜水巷去的多了,在李姑娘的调教下口舌厉害了这许多。”
戚少商面色一窘,急道:“我和她,本没有什么——”
“和别人,倒是有不少罢。”顾惜朝又是一声冷哼,坐起身来,施施然着靴下塌,穿戴整齐,走到窗前站定。
戚少商暗自窘迫怔忪,更深知顾惜朝的脾性,翻脸比翻书还快,自己在口舌上绝讨不了便宜,便也噤声不语,由他调侃讥诮。

顾惜朝掀起一角窗帐,一缕晨光洒落进来,遥遥只见天际一片淡红烟霞,正是日出前最美不胜收的一刻。
他一动不动地面对窗外沉吟片刻,方低低问道:“你有何打算?”
戚少商闻言一怔,抬首望去,只见晨曦乍现中,顾惜朝发丝轻动,眉目如洗,周身笼着一道既温柔又轻艳的霞光,一身青衫衬着窗外的大漠初阳,美得入画——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如羽化登仙,竟全不似凡俗世间之人。
一望之下,戚少商不由心中抽动,忙不迭地跳下塌来,几步跨上前去将人从后一把抱紧,下巴架上顾惜朝的颈间,来回摩挲着,口中道:
“你的打算便是我的,无论前路如何,既已来了这里,我便是立定决心要一直陪着你,守着你,直到你走,或是我死——”
“要死,你早死在连云寨了。”顾惜朝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道:“你莫忘了,你是汉人大侠,我是金虏番夷,只怕你我要走的路,并非是同一条。”

戚少商略一皱眉,肃然道:“沐天名所言不无道理。宋金之战,势不可免,自古天下纷争永无止尽,凭匹夫之力又岂可扭转乾坤改变一切?我一介江湖草莽,不能指点江山妄言朝政,只盼天下百姓少受战乱之苦。”
“宋朝百姓是人,金国百姓便不是人了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生皇家以守万民,而非天生万民以守皇家——天下非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如今宋室昏庸无度,气数已尽,此乃天命所趋。”
“即便战乱难免,我只望沾上太多血腥的,不要是你的双手!”
“谁会喜欢杀人作乱——一将功成万骨枯,改朝换代,千古如是,不凶狠又如何得天下!我只不过顺从天命,推上一把而已。”顾惜朝剑眉一锁,转首森然道:“你我既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戚大侠只管回大宋尽你的愚忠,全你的天下大义去!”
“顾惜朝!”戚少商低低嘶吼一声,咬牙道:“你是当真不知道么,比起担忧天下,我更担忧的,是你——”
顾惜朝凛然一震,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深意,沉默不语了。

正相对无言间,帐外一阵脚步由远而近,有金兵在外扬声通传道:“顾公子,大将军召见,并加急飞书传到——”
这一声长唤叫得戚顾二人均微微一震,戚少商双臂一松,顾惜朝已速速迈向帐门,掀帘接过一纸褐黄信笺,飞快地扫了一眼,即向那金兵令道:“备马——两匹。”
那金兵得令退下,顾惜朝回转身来,却看见戚少商一脸暖暖笑意,眨着明亮逼人的一对眸子,不胜欢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独自前去。”
顾惜朝冷着一张脸,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道:“我是怕留你这个祸害在此,发起疯来一把火烧了我的大营。”
戚少商心知顾惜朝已默许了自己相随身畔,此刻只有说不出的快慰无限,哪里还计较他的冷言相讥,凑上前来,一脸关切地提议道:“都是我不好,昨夜这一番下来,你可还能骑马么?要不,你我共乘一骑,也好教你坐得妥帖舒坦些——”
这话听在顾惜朝耳里,却是又羞又恼,气急败坏中当下一个耳光递了上去。
这掌虽未用真力,却也去势汹汹,不料戚少商竟不闪不避,堪堪地挨了这一掌,兀自痴痴地咧嘴轻笑道:“好痛,惜朝,我终于是相信,这不是在做梦了。”
顾惜朝一愣,哑声骂了声“疯子”,眼角眉梢却渐渐舒卷起一抹稍纵即逝的柔情。
戚少商呵呵一笑,突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敛眉问道:“那传言中你和金国公主的婚约——”
顾惜朝鹰眼一瞪,道:“我曾暗自发誓,要在亡妻身旁陪伴三载,如今不能信守此诺,已是愧疚万分。曾经沧海难为水,此生除晚晴之外,我断不会另娶其他女子。”
戚少商呆了一呆,一时间也不知是悲是喜,是酸是甜,眼望住那人坚毅倔强的嘴角,脉脉含悲的眉梢,心中却着实恸了一恸。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不能触碰的伤口。
顾惜朝的伤口也许就是晚晴。
那末他戚少商的呢?
是长跪天地江湖奔班时老八嘶声哀号的兄弟们的名字,还是风雪漫天积雪峰下那个曾纵身跳落的寒潭?
亦或是,眼前,这个青衣孤决的身影?
而江湖人的伤口,是不是注定要自己来舔噬?
戚少商深深、深深地望了顾惜朝一眼。
这一眼中,有心痛,有懂得,有怜惜,有关爱——
他在这一刻立定了决心——
其实,他岂非一早立定了决心——
他忍得了自己的痛,却不忍见他的伤。
他只愿用一切,去代那人抚平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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