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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早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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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箴言没有变:决不在本班上找,也决不在本街上找。那么,找谁呢?班里的同学,一个个竟然大部分有了朋友,就连班长也有了呢。她却没有。仿佛她的思想最纯正。一心只读圣贤书。按照容老师的标准,今年底选三好生,非她莫属哩。
  谁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她一次次为自己描绘着未来爱情的图画?她一直幻想着有一辆金马车驮着她飞奔而去,迎接她是一片奇妙的世界。不过,后来她自己也发现了,在她描绘的这一幅幅图画中,几乎每一幅都有姐姐的影子。姐姐毕竟过着同她,同爸爸妈妈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活。这种生活令人羡慕、向往。
  正因为如此,在姐姐结婚时,她竭力撺掇姐姐快刀斩乱麻,斩断和钟林的关系……。可如今,姐姐似乎隐藏着另一种苦恼。虽然,姐姐不说。但眼睛是两扇打开的窗户呀。她看得出来。
  爱情,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苑静一次次问着自己。她找不到答案。她对自己说:如果一时找不到答案。
  我决不交朋友,更不结婚。如果一辈子找不到答案,我就一辈子不交朋友,一辈子不结婚。
  她想得很坚决。她为自己的坚决而自豪。因此,她不同情钟林,更反感他拿姐姐去讨好全班同学。她看不起班上的同学,连班长和范爱君在内。范爱君有什么值得爱的?不就是会画两笔画吗?但是,对班上出的《玫瑰》,她喜欢看。虽然,她觉得那里面谈得未免太抽象,而且没有给她一个明确而扎实的答案。
  她爱看。她觉得毕竟在和大家交流爱情的种种疑惑和思虑。她曾经想给《玫瑰》写一篇稿子,从钟老师的恋爱经过谈起,看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与八十年代爱情的区别。但她没有写。一是她说不清。二是她犯不着和钟老师运气。
  苑静这一天上学,穿得格外洒脱、洋气。上衣是驼色法兰绒大开领西式外套,下衣是新式带弹力的正宗石墨蓝牛仔裤,脚穿一双浅灰色坡跟船型皮鞋,手腕子上戴着一块这时尚未多见的多功能电子表,衬托着她那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身影。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增高。走进校门,更让那些臭美的姑娘羡慕得嘬牙花子。衣服看来并不太艳,样子却不俗,而且都是香港货,任你花多少钱也不那么好买呀。
  这是姐姐送给苑静的礼物。在穿这一点上,姐姐和苑静的心理一致。姐姐年轻时错过了,她从来没有想穿件漂亮的衣服。妹妹不能再错过这个好时辰了。更何况,她不仅有着让人羡慕的年龄,还有着令人嫉妒的身材和模样呢!用梁燕燕那妒气十足的话讲!叫做:条儿怎么样?盘儿怎么样?
  穿着这样的衣服上学,有着这么多的目光追随着她,苑静觉得是一种享受。
  她从来不象有些故作娇嗔的姑娘,对于骑着自行车或走路的行人频频口头瞧一眼时,嘟着小嘴甩一句:“讨厌!”即使回头看她是老头,是猪八戒一样的丑八怪,她也不。她一律目不斜视,微眯双眼,微抿嘴唇,收腹,提臀,双脚向前踩在一条直线上,任皮鞋踩出清脆的节奏,风摆柳枝一样袅袅停停往前走。
  她的确是一个漂亮而有风度的女中学生。
  虽然,那次苑静甩门而去,曾引起钟林对她的不满。但是,钟林对她依然怀有好感。这是因为她漂亮?还是因为她是苑莹的妹妹?连钟林自己也说不清。学生总归是学生。他常常这样自己对自己解释。其实,这只是盾牌,骗不了自己的心。
  上午第二节是语文课。下课后,同学们都到操场上做课间操了,唯独苑静坐在教室里没有去。
  “你怎么没去做操?”
  钟老师问。
  “我……这两天不舒服。”
  钟林不再问。他知道,女同学所说的“不舒服”,一般是指来了例假。他便夹着书,走出教室。
  “钟老师!”苑静叫了一声,“有您的一封信。”
  钟林接过苑静手里的信时,苑静转身走了。钟林觉得这个印有香港某某商行的信封上写着他名字的字体,似乎很熟悉。他没有想到会是苑莹给他的信。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拆开了信。信很短——
  钟林:
  你好!我从香港回来探亲,很想找你谈谈。毕竟我们有过美好的回忆。如果你愿意,请于今日下午五点半至六点,到新侨饭店。我在门口等你。希望你不要忌恨我。我依然爱你。余话面谈。等你来。匆匆
  苑莹即日
  3
  钟林把信一把揉在手里。与其说他有些激动,不如说他有些气愤。“我依然爱你。”到现在还说什么“我依然爱你”!倒在别人的怀里,还叫做爱吗?他觉得这是对爱的一种亵渎。
  钟林不打算赴约。虽然,以他每月四十二块半的工资,他还从来没有奢望去登一登新侨饭店的台阶,去尝一尝西餐的滋味儿。
  整个上午,他的思绪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判了几本作文,几个错字没有划出来,倒把几个正确的字给划了出来。中午放学时,李江流来找他,说今天下午第二节自习课后和高三4班赛篮球,请他做场外指导,他一个劲点头,但只记住赛篮球,根本没有听见什么时候,要他去干什么。
  都是这个苑莹闹的。你既然到香港去了,干吗还要回来?
  下午,第二节课后,李江流带领班上几员运动健将,在操场上练了起来。高三4班的运动员也脱下外衣,一身运动装厉兵秣马了。两班的啦啦队也来了。但是钟林没有来。比赛时间到了,钟林还是没有来。在一边看球的游晓辉自告奋勇去找钟老师。过了一会,他跑了回来,“钟老师不在。”
  李江流只好对裁判讲:“开始吧!”他对钟老师不大满意。说好了,不来!
  高三4班是去年学校的篮球冠军,难对付哩。
  钟林回家了。他在他那间小房里躺了一会儿。小房不大,只放着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架,什么也没有了,却是他的小天地。他的手巧,木头又全是他从北大荒带回来的,他自己打的这些家具,没花一分钱。连同盖的这间小房,也是他和几个“老插”朋友一起动手干的,没花一分钱。
  他挺喜欢在这个小天地默默地看书,静静地思考,图个清静、自在。别看当老师的不是重体力劳动,但一天下来,练的是站功、嘴功、脑功、外带吸粉笔末的肺功,也真是够呛,什么也不想干,只想躺在床上好好歇一歇。
  钟林躺了一会儿,又起来了。方校长早答应他,在学校给他解决一间单身宿舍。他心里很清楚,没有宿舍,就是这间破房,能找对象?可是,方校长有方校长的难处。今天,北京城陆续盖了不少高楼,有几处是专给中学老师盖的呢?方校长也只能望楼兴叹。她毕竟只是一个校长,不是房管局局长。
  钟林走出小房,向院外走去,妈妈叫住了他:“上哪儿去呀?刚回来又走。”
  “有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到街上。有点儿事?什么事?他自己都不清楚。十一月初的北京,还是秋末冬初的季节。树上既有绿叶不肯掉落,也有黄叶摇曳在枝头,还有红叶点缀其间。似乎在这秋冬交替季节,各种叶子都在挣扎,街上的风萧瑟而略带寒意。
  人们的衣服杂七杂八,既有早早到来的冬装,也有迟迟不肯脱下的秋装。最惹人眼目的是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他们真是豁出去了,任最时髦、最鲜艳的颜色,在身上溢彩流光。钟林真羡慕他们。他想起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年华,全都埋葬在北大荒了……
  年轻!钟林最羡慕的不是他们的衣着,他们的学历,他们的工作,包括他们拥有的住房连同老子。不是有人将裴多菲著名的诗句改了吗:“年龄诚可贵,文凭价更高,若要根子硬,两者皆可抛。”他不要什么根子硬。他只羡慕年龄。年龄,尤其的青春的年龄,人生只有一次,它是无价之宝,它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钟不知不觉竟到了崇文门。再往前走,就是新侨饭店。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真的要赴苑莹的约会?要尝尝他尚未品尝过的西餐味道?来听听苑莹对他诉说旧情?人的感情真是复杂得很。人的行动受感情的支配,有时会失去理智的控制,干出古怪的事情。钟林责问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而且,还在情不自禁、身不由已地往前走?
  回去吧。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他这样对自己说。
  已经到了这里,看一看吧,看看她在等我吗?他又这样对自己说。
  钟林远远地望着新侨饭店的大门。他看看手表,已经快六点了。他一眼就看见了苑莹。虽然她穿了一件线绢的紫红色时髦风衣,和过去的苑莹已经判若两人,但他们毕竟有过那么多年的交往。只要她的影子一出现,还依然是那么清晰。……
  苑莹正在焦急地向前张望着。在这一刻,钟林真想走过去,叫她一声。可他控制住自己了。他毕竟不年轻了。去干吗?要她恩赐一顿西餐?然后再听听她声泪俱下地说什么“我依然爱你”,这类狗屁不值的废话吗?
  我真他妈的不是男子汉。钟林骂了自己一句,拔腿走了。他走得很坚决。
  这时候,北京站的子母钟正敲响傍晚六点的钟声。
  在回家的路上,经过电影院时,钟林看见了章薇。
  街灯已经亮了。夜色正在垂落。章薇正在徘徊,象是在等什么人。钟林早知道她和张力的事情。可能是等他吧?钟林不想打搅她,悄悄地走开。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对于他们是神秘的,也是神圣的。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别人不必非得知道不可。
  可是,他已经被章薇看见了。
  章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见钟老师。她有些隐隐的激动。这时候,在这地方,她真希望碰到一个熟人。她甚至做过这样的幻想,如果这时候,在这地方,碰见的一个熟人,那一定是她最可信任的人,她一定要把自己全部的心里话都向他倾吐。这幻想,带有女孩子家的神秘色彩,也有些宿命论。可是,这念头,却缠绕着她……
  当然,她最盼望的还是张力。好几次了,章薇到这里来。她和张力曾经不止一次在这里看过电影。他们的第一次相识,也是在这里。她的心里百感丛生。
  现在,钟老师突然来到自己的面前。她该如何对钟老师说呢?
  “钟老师,您能到我家坐坐吗?您还从来没去过我家呢!”
  章薇的话极其诚挚,让钟老师很不好意思拒绝。可是,以钟林此刻的心情,他实在是只想回家,哪里也不肯去。
  “你有什么事吗?”钟林问。这句话带有模棱两可的迂回态度。
  “我……”
  有什么事呢?章薇该怎么说呢?自从那天去工业大学,在张力的宿舍里碰见了那位姑娘,章薇的心就失去了平衡。前两天,她又收到了张力的来信,那信和以往差不多,谈了工作、学习,问候了她的父母和姥姥。只是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你寄给我所有的信,留给我做个纪念吧。如果,你想要,我再给你寄回。
  我的信,还有那张照片,你都烧掉吧。”还用再多说什么吗?弦外之音很清楚。
  都烧掉!都烧掉!什么东西都可以烧掉吗?记忆可以烧掉吗?时间可以烧掉吗?爱,也可以烧掉吗?章薇气愤极了。
  细一想,又怪谁呢?以往,他们谁也没允诺过谁。谁也不欠谁什么。谁也没提过是恋爱,而只是谈友谊。现在,当另一位女同学出现了,原来,友谊象化学实验的PH试纸,一下子显现出了爱情的真实色彩了。章薇能不痛苦吗?友谊,毕竟代替不了爱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在她的生活中消失。章薇简直难以忍受这种痛苦的折磨。
  她需要向人说。她需要有人听。她需要在自己面前的道路上,能有一块指路标。她才知道自己还是孩子,年龄太小了。她想爸爸、妈妈了。
  “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回家了。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
  钟老师也有粗心的时候,更何况,此刻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让两个都痛苦的人都解脱各自的痛苦,正如同两个溺水者一样,彼此是救不上岸来的。
  章薇没再说什么。
  “章薇,以后有工夫,咱们好好谈谈好吗?我看你好象有心事。”
  章薇点点头。
  钟林和她告辞了。望着钟老师消失在街灯洒下来的一片桔黄色的灯影之中,章薇的眼泪打湿了眼眶。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
  由于在电影院门口见到章薇耽搁一会儿,钟林回到家晚了一些。
  钟林推开了小屋的门,他愣住了。是苑莹。她是乘出租小车从新侨饭店来的。
  现代化的速度就是快。
  “你怎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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