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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飞白传-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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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一定会杀了你!”她哑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实话实说!”王遮山坚定道:“我要离开大雪山庄,去找羽羽。”

    八月的风这样轻,他的声音这样响亮。

    这一刻,他的心突然很轻松。

    他仿佛如释重负,就要如愿而活了。

    “我要带着羽羽远离江湖,过普通人的生活。”他转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蓝天,浮云聚散,飘忽无踪。

    露毓伸手,冰凉手掌,已经轻轻擦干泪水,回头冷笑道:“你想得倒不错。只可惜,师父绝不会放你走。你如今不但没带回飞白刀,还要和他决裂,他一定会杀了你。”

    “那我就死。”王遮山回头瞪着她。

    一双坚定的眼睛,简直要把露毓心里最坚硬的部分也看得柔软融化了。

    他接道:“只要妥善安顿了羽羽,我情愿死。”

    “你情愿死。”

    “我情愿死。”

    露毓不想再哭,她已经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哭了太多次。

    那些冰冷的眼泪,像一把把尖刀,一点点肢解她。

    那种疼痛,仿佛凌迟。

    可是,只要王遮山命悬一线,她就无法忍耐。

    天涯海角,她也一定会奋不顾身,去救他。

    王遮山情愿为丘羽羽死。

    我也情愿为你死。露毓心中默默地说。

    “你这是傻!”她说出来的,却是这句。

    王遮山不看她,双手扶着落了灰尘的木头窗框上,若有所思。

    “你死了,丘羽羽也得死。除了你,没人能保护她。”她咬牙道。

    她恨自己,总是把王遮山的快乐放在自己的前面。

    哪怕千刀万剐,鲜血沥干,她还是没有办法不去为王遮山着想。

    有一年冬天,天气很冷。大雪连续下了八天,积雪比城墙还厚。王遮山在盐路上遭了伏击,手下十个兄弟全部死了,那天,或许真的就是王遮山的死期。

    可是,露毓从大雪堆里把他扒了出来。

    两只手春葱样的手,冻成了僵硬的铁镐,撬开了冰霜固封的积雪,托起了王遮山布满血污的脸。雪太深,风太大,骠悍的骏马奔了几日,便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了,露毓就用自己瘦弱的身体,负他在背,趟着齐腰的大雪,将他带回了嘉兴。

    很多事情,王遮山都知道。只是有时候,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露毓为他做的一切。在他眼中,露毓永远不会倒下。他也从未为露毓担心过,因为根本用不着为那样的女子担心。

    露毓不但武功高强,绝顶聪明,还非常狠毒。

    一个狠毒的高手,还很聪明,就完全不用别人担心了。

    露毓的眼圈红了,不由自主红了。

    “你可以替我保护她。”王遮山道,“或许,还有别的男人可以保护她。”说到这里,他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后面这句,或许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以后。

    “蠢。”露毓淡淡道:“我不会保护她。”

    王遮山瞪着她。

    露毓叹气,两人沉默了一阵子。

    露毓恨自己不是弱女子,只恨了这一刻,她的心智就恢复了正常。

    “我有法子。”她眨了眨眼睛,故意装得很轻松。

    “真的?”王遮山几乎是惊喜,颓然双眼,顿时明亮起来。

    露毓冷笑了,她是他的所有,除了情人。

    世界上有很多强大的女人,威风凛凛,却得不到爱情。因为她们太坚强,太厉害,男人们根本不会想着去爱护她们。所以,她们就成了男人的兄弟和战友。她们不是不美丽,只是尖锐冷峻的表情早已掩盖了容貌,男人们也不敢保护他们,甚至也保护不了她们。

    所以,强大的女人,大多时候,都不如弱女子过得宽心。

    这或许是她们的悲哀,也可能根本是一种幸运。

    再强大的女人,也有一颗温柔的心,渴望被爱,渴望被守护。

    所以,此时此刻,露毓只能冷笑。

    她足够美,足够聪明,独步江湖也从不吃亏。取人首级,不过谈笑间。她是那么从容和淡定,那么缜密和深沉。

    可是面对爱情,面对王遮山,她却立刻变成了任劳任怨的蠢人。

    “我都听你的。”王遮山沉吟了一下,道:“只要,羽羽好好活着。”

    他这句,可谓情深意重,要是丘羽羽能亲耳听到,也不得不感叹自己实在不枉此生了。

    这些话,在露毓耳朵里,都格外难听,而且还实在蠢。

    她哼了一声,却还是把自己的法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遮山听完,一拍手掌,大笑一声:“果真好法子!”

    他笑得那么明朗,连窗外的太阳都显得暗淡了。

    露毓斜睨他,冷淡而过,端起案上瓷碗,递到他嘴边,道:“所以,你喝了药,才能养好自己。”

    王遮山就像一个孩童,心情畅快之间,一伸手,已经接过瓷碗,“咕咚”就咽下了一碗苦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露毓笑着摇头:“你总是像个小孩。”

    王遮山自小就不爱吃药。生病受伤,都宁可独自扛着,也不愿喝药。他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怕那些苦痛。

    大雪山庄,能让他乖乖咽下一碗药汤的人,从来只有露毓。

    谁能像露毓那么了解他呢?张口间,就让他心悦诚服。可是,这都不是爱情。一个男人和你讲道理的时候,必然不爱你。一个女人只能和一个男人讲道理的时候,也必然不是他的情人。

    情人之间,从来都只有直觉,没有道理。

    露毓和王遮山之间,从来就只有道理,没有直觉。

第27章 堪缱绻() 
王遮山没想过自己还能再回大雪山庄。

    他总以为,那一次就是永别。

    不是每一次永别都是真的永别,真的永别,向来没有征兆。

    此刻,他已经迈出大门,回头仰望,见乌黑的木匾,烫金的四个大字,依然霸道恣意,威风凛凛。

    王霜站在门口,身形已经佝偻,正向他挥手,随后缓缓关上大门。这位老管家,一个月没见,竟然苍老了许多。

    转眼已经秋天,南国的燥热还未褪去,秋风却已经悄悄送来清凉。

    王遮山的心中也不再焦灼,因为他还有希望。

    只要他没露面,露霜阁就不会伤害丘羽羽。

    这是露毓的话,他相信。

    眼下,他已经稳住屠风扬。

    只待良机,再闯露霜阁,带回飞白刀。

    对他来说,是带回丘羽羽。

    到那时候,才是尽头。也是新的开始。

    生和死,结束和开始,总是相连在一起。

    露毓没有动,立在他的背后,脸上是一贯的冷淡,秋风瑟瑟,零乱了她的长发。

    危险的时刻,苦痛的时刻,露毓总是这样,默默站在他身后,面色冷淡,一言不发。没有人能透过那密不透风的冰霜,窥见她内心如火如荼的缠绵。

    这本是,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怎奈这世间错落,终究是一声叹息。

    “我走了!”王遮山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单薄的露毓,轻叱骏马,飞奔而去。烟尘在他身后扬起,瞬间掩去了一切。

    尘埃散尽之时,露毓还站在原地,眼前只剩一条笔直大道,远远通往城外,大道上人来人往,却一点也不热闹。

    一片黄叶,突然落在她的肩上,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天柱山里,随着秋天的到来,寒气也更重了。

    秋季,万物正在凋零。生命由奔腾,渐渐变作安静。

    丘羽羽身上那身淡黄的夏季长裙,已经不足以御寒。

    此时,她就站在栽满高大枫树的院中,清冷秋风,让她不禁隐隐发抖。她抬头,望着翩然飞落的枫叶,红的似火,黄的似金,袅娜飘摇,像蝴蝶,更像精灵。

    待到深秋之时,便是枫叶火红,肆意点燃一片天空,那是最让人惊叹的一种红色,是深秋还在蓬勃的生命之色。

    她也不由惊叹,露霜阁能美得这么惊心动魄,天下无双。深山中,修建这种曲折繁复,高屋建瓴的深宅大院,实在是巧夺天工。

    “这一身应该合适你。”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宽厚的男声。

    一个少年公子,冷峻的眉毛,温暖的眼睛,白布长衫简单地裹着高大的躯干,正立在丘羽羽身后,手中托着一套女子的秋衫。光滑的轻绸,浅浅鹅黄,像阳光般润滑细腻,点缀着樱草色丝线细细绣出的暗纹,一朵朵,一缕缕,好似青烟袅袅,却又别致如花。

    丘羽羽上前欠身拜谢,接过柔软的衣服,道:“有劳公子。”

    “这烙云斋,你还住得惯么?”少年公子问她,眼睛笑成一对弦月。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欠身再拜,却已经被他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

    “你要谢,便谢小枫罢。”他眼睛闪烁了一下,笑道。

    两人一齐抬头,看着零落飘摇的枫叶,漫天飞舞,洒落在他们身上。

    此时此刻,丘羽羽正藏在烙云斋里,站在她身边的,一袭白袍,眉目贵重,正是陆擎那个出了名,不爱好刀只爱诗歌的儿子,陆岩柯。

    陆岩柯当然不知道丘羽羽的真名。

    初遇那日,他温和地自己雪白的袖子,仔细擦干她额头焦虑颤抖的冷汗,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正是天光初亮时,大开的窗户,可以远远看见天边,正由青白转向金黄,灿灿霞光,翩若惊鸿,在浓稠乳白的山雾背后,流动辗转,仿佛疏忽而过的海市蜃楼。白雾笼着朝霞,在陆岩柯宽阔的身后流动绽放,那画面实在很美,他的眉毛那样冷峻,眼睛却那样温和。

    他仿佛从天而降,驱散了丘羽羽所有的惊恐和孤单。

    “杨绚。”她轻轻吐出一个假名,如释重负。

    “我叫陆岩柯。”他说的是真名,目如深潭,样子很宽厚。

    如果说,人和人的相遇,终究注定好的,那就必然要改变一些事情。

    丘羽羽遇到陆岩柯,就像是一场注定好的缘分。两个不会拿刀的人,终究要在茫茫人海,无边江湖中,面对面偶遇,似曾相识。

    如果没有遇到陆岩柯,丘羽羽或许会遇到所有的绝望?如果没有遇到丘羽羽,陆岩柯的心,或许永远是黑白两色?

    丘羽羽那身柔弱缱绻的淡黄,瞬间就浸满了陆岩柯颜色单调的生活。陆岩柯那双温和的眼睛,刹那就照亮了丘羽羽恍若尽头的人生。陆岩柯才知道,生命原来有很多种颜色,不一定非要壮烈或者缄默,也可以温暖安详。丘羽羽才知道,她的生命,并没有走到悲惨的尽头,她还能在阳光下,这样望着红叶。

    自打她和王遮山,在天柱山脚下被生生分开之后,她就将所有命运交给上天。从此后,那个英武的少年不能再保护她了,她只能相信自己,相信命运。

    上山之后,闵如堃一直将她锁在别院里一间小屋中。许多天过去,都只遣人送进饭菜,不放她出去,却也不问话。这反而让她很害怕,左思右想,某个深夜,她终于悄悄从腰畔取出那个灰布包,小心翼翼打开,借着昏暗的豆大灯火,赫然看到十几块断片,很薄很亮,雪白晃眼。

    她虽不会用刀,却也一眼认出了,那是好刀的碎片。她突然想起了吕刀子。

    如今,她身在露霜阁,离吕刀子最近的地方,就一定要亲手将这些碎片交给他。父亲的嘱托,丘羽羽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可是这要命的宝贝,如果一直戴在身上,迟早要被发现,露霜阁既然能带走吕刀子,肯定也很想要这些断片。她想了一宿,天蒙蒙亮时,终于在小屋的墙角,撬起几块砖,刨出泥土,将那包东西深埋了。

    当她踩平了泥土,盖好青砖,重新将木柜子推移在上面之时,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开锁声,非常轻。

    天还没有亮,周围只剩一片浅灰迷蒙,门开之时,丘羽羽已经躺在床上装睡。她轻轻从眼角瞥去,赫然看见了闵如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第28章 明昭昏蒙() 
进来的正是闵如堃,丘羽羽吓得急忙紧紧阖眼,身体却已瑟瑟发抖。

    闵如堃在屋里摸了几步,伸手摸到了案上油灯。灯芯灼热,显然是刚刚熄灭的,他突然冷笑,低声道:“姑娘在装睡罢?案子上的油灯可还热着呢。”

    丘羽羽不敢应声,也不敢挪动,只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闵如堃没有点灯,却径直往床边去,月光透过又白又薄的窗纸,笼在丘羽羽白皙秀美的脸上,她微微蹙额,显然在发抖。

    “哈哈!”闵如堃低声轻笑,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叹气道:“你实在太美了,这么多日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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