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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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云心双目一闪，继续打量那少年，却不敢贸然再猜。
西出玉门关，万里黄沙，有无数小国，若干门派。知道的，不知道的，鲜有参考。据说黄沙中，藏金纳银的门派、国家极多，却常年不与关内往来。云心心里一紧，心道：莫非是黄沙中的胡人？
眼前两位年轻人，却只微微笑着，更加难猜。
“不知二位拜访主人，有何贵干？”云心继续问道。
前一个少年微笑再揖，沉声道：“问中原风云。”
云心冷笑一声，心中叹道：好一个“问中原风云”。她正欲开口再问，却惊得浑身一震，只因后面走来的少年，真款步而来，袍裾飞扬间，不经意露出一段刀把。
正是腰畔那若隐若现的刀把，细密银丝紧紧缠绕，暗银古朴，令云心心中大骇。眼前，分明是璃彩苑主人常年寻找的飞白刀。
她一眼认出飞白刀，目光紧紧抓住后面走来的少年，早已忘记继续问话。顺着她的目光，前面的少年亦转回头去，不解道：“怎么？”
“二位请随我来。”云心忽然道。
“哦。”那少年双目微澜，却只淡淡道，回身对后面人招了招手。
“只你二人，随我去。”云心道。
“这个自然。”少年回身对那群少男少女摆了摆手。
心思缜密的云心，居然三言两语，便肯带两个来路不明之人进入璃彩苑。周围之人见状，均是大吃一惊，交头接耳间议论纷纷，各个不解。然而，云心心中笃定，自己绝没有看错，那少年腰畔挂着的，正是飞白刀。于是她加快脚步，想以最快速度，将二人带入璃彩苑，再作打算。
九重院落，自然不是谁都能经过。云心将他二人安排在第一座院中，立即飞鸟传书，向主人询问。璃彩苑中，以一种极快极迅捷的奇异飞鸟为传书者，是以一盏茶功夫，那鸟便急速飞回，带回了璃彩苑主人的邀约。
深渊。
云心见到这两个字，大吃一惊，虽知道飞白刀至关重要，却还是没想到，主人会同意两个陌生人直接前往第九重院落。吃惊之余，她还是保持既有镇定，对两人道：“主人请二位前往第九重院落相见。”
“第九重院落？”两个少年几乎同时道，难掩惊讶。
第328章 三重莽荒魂魄寒（）
璃彩苑内，青夫人与孟庆丰正随那引路老者前行，不觉间已穿过第七道门，进入第七座院中。
“璃彩苑有多广阔，能容纳如此盛景？”青夫人赞叹。
“凌空世界，无限，无限呐。”老者回头笑道。
孟庆丰不答，颔首笑道：“这璃彩苑，必然倾尽几代人之精力呐。”
“确实如此。”老者笑了笑，回过头继续前进。
穿过第七道门，天立刻变得阴森。眼前，是一望无尽的荒原，起伏小丘，荒芜地面，均覆盖烟灰泥土。远天无边，亦是沉沉烟灰。极远处，有一弯细钩般的银月，悬在高处，宛若天空的裂口。
眼前，有一条墨黑小路，正绵延远去，伸向极远之所，似是唯一可以前进的路。
“嗖嗖”风动，不绝于耳，凛冽割在脸上。远处，不断有三五成群的黑影，利箭般掠过长空，越过山丘，比之前海上所见，更加夺目敏捷。
老者微微一笑，示意他二人随性，自己则率先踏上那黑色小道。青夫人随后而去，孟庆丰跟在最后，心底里刮起阵阵冷风。
那些急掠飞影，依然以翩然若鹤却又灵动如光的速度，施展超越常人的凌厉轻功，令人望之赞叹。那些黑影快到极致，即便偶尔自他三人身侧掠过，也不过留下一阵惊风，霎时间消失无踪，转瞬间便飞去了百丈之外。
那些人，虽施展轻功，却总令人迷惑，只觉他们在天际飞翔。乳燕投林般，那些身手敏捷的黑衣刺客，瞬间消失在荒原某处。然，天地间却无片刻静默，他处山丘或莽原，立刻有若干人飞掠而出，急劲如刀。此起彼伏间，青夫人与孟庆丰简直目不暇接，时而赞叹，时而心慌，终究是心服口服。
世上还有谁，如璃彩苑里的刺客这般身手敏捷？
远天，忽然裂开道道闪电，雪亮明亮，瞬间照亮天地荒芜，也照亮了青夫人惨白的脸。孟庆丰加快脚步，跟在她身后，警惕环视四周。是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那些黑衣刺客，忽然同时跃入高空，御风而行。他们左扑右闪，忽上忽下，轻灵敏捷，躲过一道又一道雪亮闪电。
青夫人眯起眼，于大风中极目远眺，发现那些刺客，实则借那些电光锻炼速度，因此并不惧怕。大风中，时而传来男男女女的痛快大笑。那必然年纪极轻的少年男女们，正劈风迎电，以极快速度，穿行于高空上，道道电光之间。
那雪白闪电，此起彼伏，一道道于烟灰高空炸裂，照亮那些轻灵身影，也照亮了尘埃四合的莽荒之原。小丘上，平原中，荒风乱舞，沙尘砸地，一派虚无。
大风中，孟庆丰伸手扬起袍袖，挡在青夫人眼前，替她遮挡那迎面扑来的狂风。袍裾乱舞，如花绽放，将二人包裹其间。不远处，走在最前的老者，却是见怪不怪，迎风迈步，快意大笑。
这荒原，分明是狂风肆虐，恶劣之极，却仿佛是那群黑衣刺客的乐园。他们你追我赶，于风雷中豪迈大笑，其奔放豪宕，令人闻之喟叹，赞世上竟有如此风姿，唯璃彩苑中能见。
越如此，他二人便越好奇，那璃彩苑主人到底为何方神圣。
不知行了多久，狂风终于止歇，苍穹深处，正烟消云散，陆续露出几颗疏朗星子，冷月如钩，亦重新露出脸来。眼前，仿佛是青夫人平生所见最冰冷最荒凉的夜空，纵然有星有月，却依然无尽荒芜。越过孟庆丰的袍袖，她的眼睛远望向苍凉远天，忽然感到忧伤。
孟庆丰四下环视，那些凌厉如箭的刺客，似乎随大风而去，早已没了踪影。天地间，烟凄凄一片，阴霾正在散去，路似乎也快到尽头。隔着一重重烟灰尘埃，那红色大门若隐若现，暗淡红色，如一盏指路明灯，只召唤他三人勇往直前。
那扇门，仿佛极远，又似乎极近，于视线中时隐时现。
然而，那似乎很近的一段路，又走了许久，方才到达。到达之时，他二人均感疲倦，不由感慨，若想见璃彩苑主人一面，当真是历经万千。
那老者却是精神矍铄，回头笑道：“二位辛苦了。”
孟庆丰笑而摇头，叹道：“虽辛苦，却也值得，这一路风光，当真世间难觅。”
“哈哈。”老者仰面大笑，转身走向那暗淡的朱红大门，笑道：“这就到第八座院落了。”
青夫人与孟庆丰随他前进，却没想到，第八座院落中，竟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原。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冰雪，苍穹飘落雪花，莽原尽覆霜雪。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眼前只有一条暗青色小路，正通往遥远他处。
细辨下，那暗青色小路，原是道冰霜凝冻之路，透明清澈，一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脆响。冰层上，虽布满雪白裂痕，却依然岿然坚硬。
青夫人小心行走，但见脚下凝结的蓝色冰路中，正封冻各类花鸟鱼虫，惟妙惟肖，应有尽有，她不由惊道：“这些都是？”
“如此，便永恒了。”老者回身，指着一条火红的鲤鱼，笑道：“你瞧，它是不是和活着一样呢？”
青夫人盯着那鱼，发现原来脚下冰块中封冻的，正是活生生之物。此刻，茫茫大雪更加凄迷，孟庆丰皱眉，细辨脚下那些凝冻的活物，心头涌上说不出的滋味和隐隐的不安。
这条内嵌活物的冰路，似乎透露出璃彩苑主人的某种心性，某种令他担忧的心性。
老者依然走在最前，青夫人与孟庆丰并排随后。风雪落满整座荒原，他二人左右细辨下，方才发现，原来两侧雪原并非空无一物。漫天飞雪中，竟有千百人席地而坐，因身形覆满霜雪，他们看起来各个像座落满积雪的小小山丘。那些人，显然在坐定练气，四周风雪肆虐，丝毫不为动容。
二人缓缓穿过冰路，不由因脚下封冻的生物而感到心慌。然而，更加恐怖的一幕却赫然出现在眼前。渐渐地，脚下冰路中的花鸟鱼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个横陈闭目之人。
“啊！”青夫人失口惊叫，双手狠狠抓住了孟庆丰的臂膀。顺着她的目光，孟庆丰亦是大吃一惊。
那些人，男女皆有，各个脸色苍白如雪，衣衫整洁，似是沉睡中，神色安详，却终究因血色尽失，宛若瓷质人偶。
“他们是谁？”青夫人望了眼远方打坐之人，又指了指脚下冰封之人，心中隐约感到了什么。
“哦。”老者缓缓转身，神色淡然地瞧了眼那些冰中之人，只淡淡道：“他们也永恒了。”
显然，在老者心中，这些人，与那些花鸟鱼虫并为不同。青夫人与孟庆丰却只觉背脊发冷。渐渐地，青夫人指着冰层的手，不由发抖，颤声道：“他们，难道是活着被封起来的？”
因见冰中人完美无缺的形容，青夫人不由猜测，他们均是尚存一息之时，被固封于冰层之中。
老者瞥了眼那些人，淡淡道：“他们置身此处，自然有此般道理。”
青夫人呼出口冷气，又望了眼风雪中静坐之人，只好继续前进，虽小心绕过那些人，却总为那些人周身散发的戾气而感到心颤。
纵然是行惯江湖，见惯鲜血的孟庆丰与青夫人，也不得不叹，眼前人所经历之事，当真是可怖可叹。
那老者却非常平淡，只继续引路，步履矫健地行走在冰冷地面上，目不斜视。四面雪原中，静坐之人依然如钟沉稳，丝毫不动。他们在修炼的，不止有身体，还有心性。
漫长冰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三人前后同行，保持沉默，良久后，那暗青色的道路尽头，隐隐出现一道鲜红朱门，在白雪掩映下格外红艳，宛若鲜血，触目惊心。
他三人早已不约而同加快步伐，往那道通完最后一重院落的大门走去。老者走得又快又从容。青夫人与孟庆丰，则沉浸在既兴奋又不安的心情中，走得时快时慢。
他们好奇，门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会见到什么样的璃彩苑主人？
他们不安，门背后是能否离开的世界，璃彩苑主人是什么样的心性？
道路茫茫，八座院落，几乎看尽人间所有景色，更是见过了世上没有的奇境。如此到得最后一道门前，二人早已是满心唏嘘，甚至对所见所闻产生幻觉。
一切，或许只是梦境。
然，他二人回头，却只见那暗蓝的冰封之路，依然自身后无限延伸，伸向极远的归路。漫天飞雪，纷纷落下，正缓缓将一切覆盖。风雪中，静坐之人若隐若现，冰封之人早已看不清楚。
眼前，朱红大门正缓缓开启。
这一次，连那一贯笃定从容的引路老者，亦忽然陷入不安觳觫之中。仿佛那正在开启的大门后，藏着什么，令他恐惧之极。
朱门正中开启，越开越大，却只露出漫漫无边的黑色。那无尽幽黑，于朱门间涌动，似烟似雾，却又好似漫长暗夜。老者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第329章 白衣未蒙尘（）
大门终于对开，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老者脸色苍白，一步迈进无尽幽暗，瞬间消失无踪，似是没入一片浓稠焦墨之中。青夫人与孟庆丰面面相觑，迟疑中但闻虚空中传来老者朗朗一声：“请随我来。”
孟庆丰咬牙，凝视青夫人，隐秘地摇了摇头。青夫人亦凝望他，片刻后终究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那朱红大门。
孟庆丰摇头叹气。
那是青夫人必然做出的决定。他自然了解，眼前纵然是刀山火海，她也不会撤退。他于是大步跟随而去，二人同时踏入无边黑暗。眼前，正缓慢展开一条蜿蜒小路，似星光铺就，纤细却明亮，布满星星点点亮光，一路延伸，通往极远之处。
“此地便是璃彩苑主人居所？黑漆漆，如此恶劣？”青夫人不禁叹道。
“此地名为深渊。”老者回身，清拔身影于幽暗中若隐若现，地面漾起的亮光，隐隐照出他沉着的脸孔。
“璃彩苑主人为何要住在如此荒芜之所？”青夫人叹息。
见过九重院落，青夫人终于发现，这璃彩苑的九重天，终究是越走越艰辛。到了璃彩苑主人居所，并不见绝美楼宇，或是恢弘盛景，白衣主人，将自己置身于绝对黑暗中，只有零落星光相伴。
她忽然明白了，非如此，人不能坚毅。白衣主人，或许是怕明媚生活磨灭了斗志，故意将自己的宅子隐在最寂寥之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