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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莎士比亚诗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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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你,亲爱的亲人,揭示这深重的哀愁,
  说出你心头的痛楚,好让我们来解救。”
  为了喷吐悲思,她已长叹了三次,
  但要倾诉苦难,她却说不出一字。
  最后她打定主意,听从柯拉廷的嘱示,
  于是含羞抱愧地试图让他们闻知
  她的清白的名节,业已被强敌拘絷;
  她说的时候,柯拉廷,还有同来的绅士,
  心情沉重而急切,倾听着她的言词。
  在她湿漉漉的窠里,这只惨白的天鹅
  为她必然的殒灭,唱出凄恻的哀歌:
  “没有什么言语,能形容这种罪恶,
  也没有任何辩白,能矫饰这桩过错;
  我只有少许言词,却有这许多灾祸;
  靠这根疲敝的舌头,来把这一切诉说,
  那么我的哭诉呵,只怕会太长太多。
  “那么,这些话就是我必须说出的全部:
  有一个生人窜来,侵占了你的床褥,
  他匍匐在这枕头上(哦,亲爱的夫主!
  你惯于在这枕头上,憩息你困倦的头颅);
  他还靠卑污的胁迫,施加了其他凌辱——
  是一些什么凌辱,你可以想象得出,
  你的鲁克丽丝呵,未能免遭荼毒!
  “在那墨黑的午夜,静悄悄,阴森可怖,
  一个潜行的动物,潜入了我的寝处,
  带着贼亮的短剑,和一支点燃的明烛,
  向我的耳边低唤:醒来,罗马的贵妇,
  快接受我的爱情;若是你敢于违忤
  我的情欲的要求,我就要向你报复,
  叫你和你的家族,蒙受绵长的耻辱。
  “他说:你若是不肯听命于我的意志,
  我就要刺杀你家的某一个粗陋的小厮,
  接着我要杀掉你,还要当众起誓,
  说你们正在干着那种淫邪的丑事,
  就在那幽会的地方,我发现了这一对贼子,
  在你们犯罪的时候,把你们双双杀死;
  结果呢,我名节无亏,你却要永蒙羞耻。
  “我听了他说的这些,正要跳起来叫嚷,
  他就将他的利剑,对准了我的胸膛,
  发誓说:除非依了他,让他如愿以偿,
  我就休想活下去,半句话也休想再讲;
  那么,我的耻辱,将永远留在史册上,
  在这伟大的罗马,人们将永远不忘:
  鲁克丽丝这淫妇,与贱奴淫乱而死亡。
  “我自己这样软弱,敌人却这样强横;
  面对这强横的恐怖,我更加软弱无能。
  那法官凶蛮残忍,不许我口舌出声;
  更没有公正的辩护士,能为我据理力争;
  他那猩红的肉欲,当法官又当证人,
  起誓说:是我的美色,引诱了他的眼睛,
  既然法官被诱骗,犯人必得判死刑。
  “告诉我,找什么理由,来为我自身辩护;
  至少,让我这么想,也好减轻点痛苦:
  虽然我血肉之躯,已为暴行所玷辱,
  我这纯洁的心灵,照旧是清白无辜;
  它不曾遭受强暴,它不甘同流合污,
  在已遭败坏的腔膛里,它依然不屈如故,
  它那完美的贞德,始终保持牢固。”
  看他呵,真好似遭受惨重损失的商贾,
  嗓音因痛苦而哽塞,头颈因哀伤而低俯,
  不幸的双臂抱起,眼神凄恻而凝固,
  两片嘴唇褪了色,苍白如白蜡新涂;
  嘴唇想吹开悲痛,免得将话儿壅阻,
  但悲痛难以吹开,他徒然费尽辛苦,
  刚吐出一口叹息,吸气时又重新吸入。
  有如咆哮的怒潮,一进入桥洞里边,
  向它注视的眼睛,便让它逃出了视线;
  这潮水卷入涡流,昂昂然腾跃回旋,
  又回到逼它狂奔的那一道狭窄的水面;
  怒气冲冲地进发,又怒气冲冲地退转;
  就这样,他的怆痛,像往返拉锯一般,
  驱使悲叹出动,又引这悲叹回还。
  鲁克丽丝察见了柯拉廷无言的怆痛,
  便说出这番话来,将他从昏乱中唤醒:
  “夫主呵,你的悲苦,给我的悲苦加了劲;
  下了雨,洪水不会退,只会涨得更凶。
  我的苦处太敏感,一见你这样伤心,
  便更加痛不可忍;不如让这场厄运
  仅仅淹没一个人,一双悲泣的眼睛。
  “你若肯垂爱于我(我原是你的爱妻),
  请看在我的份上,注意听我的主意:
  要向那仇敌报复,立即给他以痛击——
  他是你的,我的,也是他自身的仇敌;
  设想你是在保护我,免受奸贼的侵袭;
  你的保护来迟了;要把他置于死地!
  姑息宽纵的法官,只能够助长不义。”
  她转向那些陪同柯拉廷来家的人们,
  “当我还不曾说出那个奸贼的姓名,
  请务必向我,”她说,“保证你们的忠信,
  火急地追击敌人,为我伸冤雪恨;
  用复仇的武器除奸,是光明正大的功勋:
  骑士们凭着誓言,凭着豪侠的身份,
  理所当然要解救柔弱妇人的不幸。”
  到场的各位贵人,都以慷慨的气质
  答应了她的恳求,愿助她复仇雪耻,
  对于她这项吩咐,骑士们义不容辞,
  他们都急于听她揭露那恶贼的名字。
  这名字尚未说出,她却欲言又止;
  “哦,请说吧,”她说,“请你们向我明示,
  怎样才能从我身,拭去这强加的污渍?
  “既然我这桩罪过,是可怖的处境所逼成,
  对这桩罪过的性质,应该怎样来判定?
  我的洁白的心地,能不能抵消这丑行,
  能不能挽救我的倾颓扫地的名声?
  有没有什么说辞,能帮我摆脱这恶运?
  被毒物染污的泉水,能将它自身涤清,
  我又为什么不能把强加的污浊洗净?”
  听了她这番话语,绅士们立即答复,
  说她无垢的心灵,淘洗了皮肉的垢污;
  以一丝无欢的苦笑,她把脸庞转过去——
  这脸庞犹如一幅画,画满了人间惨苦,
  恶运的深深印记,由泪水刻入肌肤。
  “不行,”她说,“今后,决不让一个贵妇
  以我的失足为借口,要求宽宥她失足。”
  这时,她长叹一声,仿佛心房要爆炸,
  啐出了塔昆的名字,“是他,”她说,“是他,”
  但她疲弱的唇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经过多少次迟延,声调的多少次变化,
  多少次非时的停顿,衰惫而短促的挣扎,
  最后她说出:“是他,公正的大人们,
  是他指引我的这只手,来将我自身刺杀。”
  她向无害的胸脯,插入有害的尖刀,
  尖刀在胸口入了鞘,灵魂从胸口出了鞘;
  这一刀使灵魂得救,离开这秽亵的监牢,
  也就从此摆脱了深重的忧惶困恼;
  她的悔恨的叹息,送幽魂飞向云霄;
  永恒不朽的生命,见人世尘缘已了,
  便从她绽裂的伤口,悄悄飞出、潜逃。
  为这一惨变所震骇,像化石一样死寂,
  柯拉廷和那些贵人,全都愕然僵立;
  鲁克丽丝的父亲,看到她鲜血涌溢,
  才把他自身投向她那自戕的躯体;
  这时候,勃鲁托斯,从那殷红的泉源里
  拔出了行凶的尖刀——这刀锋刚一拔离,
  她的血,好像要报仇,奔出来向它追击。
  只见殷红的热血,汩汩地往外直涌,
  涌出她的胸前,一边流,一边分成
  两股徐缓的血川,环匝了她的周身——
  这身躯像一座荒岛,被洪水团团围困,
  岛上已洗劫一空,不见居民的踪影。
  她的一部分血液,照旧是鲜红纯净,
  还有一部分变黑了——那污秽来自塔昆。
  凄凄惨惨的黑血,凝固了,不再流荡,
  有一圈汪汪的浆液,环绕在它的四旁,(55)
  恰似汪汪的泪水,悲泣那染污的地方;
  自那时以来,污血,总是要渗出水浆,
  仿佛是含泪怜恤鲁克丽丝的祸殃;
  未遭沾染的净血,却鲜红浓酽如常,
  宛如因见到污秽,不禁羞红了脸庞。
  “女儿,亲爱的女儿!”鲁克瑞修斯叫嚷,
  “你此刻夺去的生命,原是我的宝藏;
  既然父亲的形象存活在孩子身上,
  鲁克丽丝不活了,我还活什么名堂?
  我把生命传给你,决不是为这般下场!
  倘若孩子们反而比老辈更早凋丧,
  我们倒像是儿女,他们倒像是爹娘。
  “可怜的碎裂的镜子!在你姣好的影象中,(56)
  我常常俨然看到:我又回复了青春;
  如今这光洁的明镜,已经晦暗朦胧,
  照出个形销骨立的、衰颓朽败的鬼影;
  你从你的面颊上,摧毁了我的姿容!
  这妍丽迷人的宝镜,已被你摔成齑粉,
  我年轻时候的丰采,再难向镜里重寻。
  “若是理应后死的,反而先行凋殒,
  时间呵,你也完结吧,立即终止运行!
  难道腐恶的死亡,该征服少壮的生命,
  却让摇摇欲坠的、孱弱的生命留存?
  衰老的蜜蜂死去,蜂房让壮蜂管领;
  那么,鲁克丽丝呵,苏生吧,快快苏生,
  活下去,给我戴孝,莫叫我给你送终!”
  直到这时,柯拉廷,恍如从梦中惊醒,
  请鲁克瑞修斯让开,好让他尽情悲恸;
  于是他倒在冰冷的鲁克丽丝的血泊中,
  让滚滚泪泉冲洗他惊恐失色的面容,
  有一阵,他昏迷不省,要与她同归于尽;
  终于,男儿的羞恶心,促使他恢复镇静,
  吩咐他留在人间,为她的惨死雪恨。
  柯拉廷心魂深处的深不可测的悲愤
  拴住了他的舌头,迫使它暗默无声;
  舌头嗔怪这悲愤遏制了它的功能,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让它吐字发音;
  如今它开始说起来,来缓解心灵的苦闷;
  但纷纭杂沓的细语,密集在他的唇中,
  以致他喃喃叨咕的,没有谁能够听清。
  但有时分明听到:他透过咬紧的牙齿,
  将“塔昆”二字迸出,仿佛要咬碎这名字。
  这阵狂暴的悲风,暂时未吹降雨丝,
  遏抑着哀痛的潮水,惹得潮水更恣肆。
  终于,大雨倾泻,叹息的悲风息止;
  于是,丈人和女婿,恸哭着,苦苦争执
  谁应该哭得最凶,为女儿还是为妻子。
  一个说“她是我女儿”,一个说“她是我的妻”,
  而两个都无法享有他们自许的权益。
  “她是我的!”父亲说;“是我的!”丈夫抗议,
  “请你不要来侵夺我这悲恸的专利;
  哪位哀悼者也别说,他是为她而悲泣;
  她只属于我一个:没有旁人,没有你,
  只有一个人——柯拉廷,该为她痛哭流涕。”
  鲁克端修斯哭道:“她太早而又太迟地(57)
  抛洒无余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赋予。”
  “哎哟!”柯拉廷喊着,“她是我的,我的妻,
  她所戕杀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占据。”
  “我的女儿!”“我的妻!”喧哗着,向空中飘去,
  将鲁克丽丝的精魂收容守护的天宇
  应答着他们的呼号:“我的女儿!”“我的妻!”
  从死者身上拔出利刃的勃鲁托斯,
  看到他们两个这一番惨痛的争执,
  便一变愚蒙的故态,显出威严和明智,
  在鲁克丽丝的伤口里,埋藏了他的伪饰。(58)
  他在罗马人中间,一直被看作愚痴,
  好似在帝王身边取笑逗乐的呆子,
  只会插科打诨,说些无聊的蠢事。
  是深谋远虑的权术,将他巧扮成那样,
  将他过人的才智,小心翼翼地掩藏;
  如今他一下甩掉了那一套皮相的乔装,
  遏止了柯拉廷眼中滔滔奔涌的泪浆。
  “振作起来,”他说,“受害的罗马武将!
  我这公认的蠢材,不妨现出本相,
  让你这精明老练的,来听听我的主张。
  “难道苦难,柯拉廷,竟能将苦难解救?
  创伤能治愈创伤,哀愁能减却哀愁?
  残害你贤妻的恶人,犯下这卑污的罪咎,
  你给你自己一刀,就算伸雪了冤仇?
  这种童稚的气性,出自软弱的心头;
  你薄命的夫人错了,错得好没来由:
  她不该刺杀自己,该刺杀来犯的敌寇。
  “勇武的罗马战将呵,不要把你的心灵
  浸溺在悲悲切切的、可怜的泪水之中;
  和我一道跪下来,承当起你的责任,
  让我们虔心祈祷,呼告罗马的天神;
  既然罗马的尊严被这帮恶人污损,
  那就请天神俯允:让我们兴动刀兵,
  从罗马干净的街衢上,把恶人驱除干净。
  “现在,凭着我们崇奉的卡庇托大寺,(59)
  凭着给丰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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