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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前巷说百物语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4部分

小说: 前巷说百物语 作者:[日]京极夏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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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像是教臭鼬放屁给薰昏了似的,未免也太没出息了罢。没错,把你给迷得团团转的阿叶,老家不正是奥州?她正是个为音吉的俊容所惑、甘愿离乡背井,不巧还与我同船来到江户的穷乡村姑。」
  瞧你这纯情的小伙子,仲藏语带不屑地向益形惊讶的又市说道:
  「唉。阿叶的确是个楚楚动人的可人儿,不难理解为何将你给迷得神魂颠倒。但对音吉而言,她不过是株上等的摇钱树。我说又市呀,音吉可不是普通的女衒,而是个人口贩子。这种家伙的手段,就是接二连三推人下海。你可听说过品川宿有个名曰阿泉、老得只剩半条命的饭盛女(注35)?」
  「哪可能听说过?江户我可没多熟。」
  「没听说过?总之——这阿泉已是个五十五、六的老娼了。她也是教音吉给推下海的。阿泉刚下海时曾在吉原(注36)讨过生活,据说曾在大篱(注37)待过,但并未持有自己的座敷(注38),不再风光后,虽然沦入小见世混口饭吃,但也在那儿待到芳华尽逝方才引退。你猜猜其后是怎么了?」
  「这——我哪猜得着?」
  「她找上了恩客音吉。都人老珠黄了,也不知音吉是怎么劝的。总之——阿泉后来又进了冈场所(注39)。」
  「给卖进去的?」
  「当然是教音吉给卖进去的。即便老娼在吉原已无法立足,在深川可还能凑合凑合。即便没什么行情,至少也能卖几个子儿。在那儿混了一阵子饭吃,接下来又给转卖成宿场女郎(注40),一路下来就沦为品川的老饭盛女了。阿泉自年轻到老,一辈子都无法金盆洗手,活像是让哪个混帐吃了啃了还不够本儿,连同骨髓都教人给吸干。」
  「这混帐,指的可是音吉?」
  「指的当然是音吉。阿叶是个能卖上好价钱的上等货——行情再好,都还是有人抢着为她赎身。待斥资赎身的老头儿魂归西天,她又活蹦乱跳地回头。还能将她高价卖出个好几回,世间有什么生意比这更可口?」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这倒是启人疑窦——仲藏说道:
  「一回也就罢了。四回难道不启人疑窦?音吉那家伙该不会是尝了一回甜头,打第二回起,就接连将为阿叶赎身的老头儿给杀了罢——?」
  话及至此,突然有人推开了门。
  仲藏机警地转过硕大的身躯,只见一个看似小掌柜的细瘦男子将脸给凑进屋内。
  抱歉叨扰,男子一脸恍惚地说道。
  「混账东西,老子都教你给吓了一大跳,还什么抱歉叨扰?想进人屋内,至少先敲个门成不成?」
  骂完后,仲藏转头向又市说道:
  「阿又,甭担心。这家伙名曰角助,是个损料屋的小掌柜——」
  「损料屋?」
  「阿又——」
  你就是阿又大爷?听闻长耳这番话,角助如此问道。
  「有什么不对么?没错,我就是阿又。」
  「噢——你果然在这儿。原来你就是那叫双六贩子阿又的新手。有个自称是你同伙的家伙在前头路边碰上了点儿麻烦。」
  「我同伙?」
  还吩咐我若是见着你,就找你去帮他忙——角助说道。

  【参】

  多谢多谢,这真是地狱遇菩萨呀,卖削挂(注41)的林藏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只约略听闻长耳大爷住这一带——但找不着是哪栋屋子。只猜想姓又的或许人在那儿,但不知地方在哪儿,人当然是无从找着。就在我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头,正好看见角助大爷打眼前走过。从前就听闻角助大爷与长耳大爷同伙,便向他打听打听,这下果然找着人了。」
  「我对这番经过可是毫无兴趣。喂,姓林的,都三更半夜了,你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人影的地方做什么?」
  只见一辆半边轮子嵌在沟渠中的大八车(注42)斜卧路旁,车后还倒着一只大过酱油缸的大缸子。
  「在这儿做什么,瞧我这模样不就能明白了?唉,需要力气的差事,我老是干不来。」
  若是看得明白,我哪需要问什么?又市回道。
  林藏是又市在京都时结识的同伙。同样是个满脑子鬼主意、凭舌灿莲花讨生活的不法之徒。
  「那只缸子是盛什么的?姓林的,你该不是打算酿酒罢?」
  「这哪是缸子?难道你两眼看迷糊了?这可是桶子呀。」
  「桶子?是洗澡桶么?」
  「是棺桶呀。」
  若是如此,这只棺桶可还真大呀。手提灯笼的仲藏蹲下身子说道。出于好奇,他也上这儿来凑凑热闹。
  「倒是,林藏,你怎会知道——角助和我是同伙?」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这种事儿哪可能推敲不来?林藏笑道。
  「少给我洋洋自得。你和阿又一个样儿,还不都是嘴上无毛的小伙子?别忘了推敲过头,随时可能引火自焚呀。倒是,这桶子是要用来装什么人?瞧它大得吓人,应是特别订制的罢?」
  「不不,仲藏大爷。」
  林藏拍了拍桶子说道:
  「该装的人已经在里头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无法独力将桶子给抬回车上不是?幸好这下连长耳这大个子也来了。否则我这同伙的,也和我同样手无缚鸡之力。喂阿又,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帮个手,再这么耽搁下去,可要误了人家投胎了。」
  看来林藏是将这只大桶——不,该说是这具尸首——载在大八车上,也没提灯就拖着车走到了这儿来。
  又市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至桶底。
  幸好绑在棺桶上的绳子没断,桶盖没给掀开。若桶内真如林藏所言盛有尸首,抬起来当然骇人,但只要不看到尸骸的面容,或许还能忍受。
  即便三人联手,抬起来仍然吃力。
  「喂,林藏,这里头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当真是尸首?」
  「别尽说些蠢话。棺桶当然是拿来装尸首,否则还能装什么?不过死尸竟然这么沉,还真是出人意料呀。」
  「还真是沉得吓人。单凭咱们哪拾得起?你平日尽卖些讨吉祥的东西,这下怎么连这么不祥的差事都肯干了?」
  只闻三人拾得桶箍嘎嘎作响。
  留神点儿,林藏高喊道:
  「若在这种鬼地方掉了桶箍,咱们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吃不完兜着走?还不都是教你给害的。这下夜黑风高的,还是在这浅草外的田圃畦道,有哪个卖讨吉祥东西的会挑此时此地拉着如此沉的尸首四处闲晃?你这混帐东西。」
  此时重心突然一移。
  想必是桶内的尸首移了位。桶底若破了,可就万事休矣呀,林藏赶紧伸手朝桶底一撑。
  「且慢且慢。林藏,咱们不是得——将这桶子给抬到大八上头?看来不先将桶子扶正,咱们想必是抬不动。」
  好好给我撑着,长耳说道,旋即放开了抬桶的双手。
  「看来这具尸首已经掉到了底端,想必已没多沉了。你们俩就这么斜斜的抬着,好让我将桶子给拉到大八上头。」
  话毕,长耳转头望向后方喊道:
  「喂,角助,别尽在那头看热闹,过来帮个手。」
  旋即见角助自黑暗中现身。分明说好要在长耳家中等,原来还是跟了过来。
  你这家伙,使唤起人来还真是没良心哪,角助发着牢骚,一把握住了大八的车轮。
  「要我怎么帮?」
  「还能怎么帮?我推,你就拉。甭担心,车轮应不至于断裂才是。」
  「我可是担心得很。」
  「住嘴。论使唤起人没良心,有谁比得过你们店家那大总管?再给我罗唆,当心我往后不再承接你们店家的差事——」
  长耳咒骂道,同时纵身入沟,开始推起大八。
  不过——
  从他这番话听来,长耳仲藏似乎不时会为角助当差的店家——位于根岸的损料屋阎魔屋——干点儿活。
  损料屋从事的,主要是租赁寝具、衣裳、杂货等的生意。
  换句话说,一般人想到损料屋,便要联想到出租棉被或出租衣裳什么的。
  这行生意不卖货,而是收取租金,损料所指的就是这租金。这行生意不按出租这行为计价,而是依货品出租所造成的损失,即减损的份儿收取银两——此即损料这称呼的由来。由于生意建立在减损的赔偿金上,此类店家便被称为损料屋。
  怎么想,都无法想像经营玩具铺的仲藏与这门职业能有任何关系。
  不过,阎魔屋不仅出租衣裳与棉被,上至大小家具、武器马具、工匠行头、下至砧板菜刀、各类食器、乃至娃儿的襁褓都能张罗。即便是常人难以取得的古怪东西,也能委托长耳代为打造,行商内容可谓千奇百怪。
  就当是豁出去罢,角助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拉起了大八。这家伙瘦弱得活像个没施过肥的黄豆芽,与其说在拉车,这光景看来毋宁像是林藏贴在大八上,教仲藏给推着。
  随着一声沉甸甸的巨响,大八终于给推回了畦道上。
  看来是没伤着,仲藏弯下巨躯,确认车轮是否完好后说道:
  「或许转起来会有点儿嘎嘎作响,但应能再撑上一阵子。倒是,这棺桶究竟要送哪儿去?寺庙在——喂,林藏,你该不会是走错方位了罢?寺庙早就过了头儿,前方有的全是田圃,可没什么墓地呀。」
  送哪儿去都成,林藏回答道:
  「只要找个好地方埋埋、略事凭吊就成。只要不是在城内——」
  「什么?」
  又市不由得松了手,棺桶随之朝林藏那头倾斜。
  「喂阿又,你这不是在帮倒忙么?谁叫你放手了?」
  「还怪我放手?姓林的,这儿可是江户,不是京都呀。你这混帐竟然以为在这儿只要出了城,就到处是墓地?难不成是把江户当鸟遍野还是北野(注43)了?」
  「我明白我明白。都说我明白了,求你千万别放手。我说长耳大爷,你就快帮我把车给拉来罢。这小伙子血气方刚,我可不想再受他的气。」
  来了来了,仲藏将大八调了个头,将车台朝桶底缓缓一塞。
  「轻点儿轻点儿,别反而让大八给压垮了。」
  将棺桶一端放下,推上车台后,大八果然嘎嘎作响地给压斜了。车一斜,棺桶立刻又倒了下来。又市连忙撑住桶子,林藏则试图将脱落的捆绳绑回去。不成不成,仲藏一把抢过绳子说道:
  「绳我来绑,你们给我好好撑住。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我特地带了粗绳来。」
  仲藏捆起绳来果然熟练。
  轻松差事还能应付,得花力气的可就干不来了。这儿不比那头,至少还有玉泉坊那家伙可找,林藏边望着仲藏捆绳边说道。
  这玉泉坊,是个力大无穷、曾在京都与又市一伙人结伴为恶的酒肉和尚。
  怎么想——
  都感觉其中必有蹊跷。
  一逮住时机,又市便自棺桶上抽手,一把攫住林藏的衣襟。
  「喂,姓林的,你该不会是在盘算什么坏勾当罢?」
  「说什么傻话?别把我当傻子。咱们都沦落到这步境地了,我哪有胆子再像上回那样干蠢事?若再闯个什么祸,只怕连江户都要容不下咱们了。」
  林藏剥开又市的手说道。
  「知道厉害就好。那么,林藏,给咱们个解释。」
  「要个解释?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亲切了?可不记得你曾向我讨过任何解释。在浅草的——地名我记不得了,总之就是那脏乱不堪的鬼地方,不是曾有一团女相扑上那儿比划?」
  你指的可是元鸟越的严正寺举办的开帐(注44)?仲藏说道:
  「香具师源右卫门设的那场。」
  没错没错,闻言,林藏一溜烟地钻到了仲藏跟前。
  「记得好像办了十日什么的。」
  「我也去看过。只算得上是平凡无奇的女相扑赛局,但压轴好戏是那名叫什么来着的巨女——记得是阿胜罢,上土俵(注45)比划时是有点儿看头。据说这巨女出身肥后国(注46)天草村,体重近四十贯(注47)。」
  没错,她就叫阿胜,林藏说道:
  「这个阿胜,昨夜突然猝死。」
  「那巨女死了?难不成——」
  仲藏定睛凝视捆得牢牢的棺桶问道:
  「窝在这里头的——就是那巨女?」
  「一点儿也没错。瞧她胖成那副德行,活动起来肯定处处是负担。虽据称是个待人和善、时时关照班子内众人的大姐头——但你们瞧瞧,世间还真是无情呀。阿胜一死,一行人就连忙卷起铺盖、收拾行当走人了。」
  「卷起铺盖——却把遗骸留下?」
  又市望着棺桶问道。
  「没错。最困扰的就是原本戏班子寄宿的长屋中的家伙了。这也是想当然尔,就连源右卫门也装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宣称租金已在事前付清,其他的都不关他的事儿。总而言之,这硕大无朋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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