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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部分

德川家康-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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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洋洋自得,差点就要说出“请把天下交给我吧”这样的豪言壮语,但他慌忙低下头,舍掌祷告。

第二十九章 高松议和

安国寺的惠琼听说蜂须贺彦右卫门的儿子家政前来出使,感到非常蹊跷。已是深夜子时了,从这里到石井山上蜂须贺的大营有十里的路程,即使骑马飞奔而去,回大营也快天亮了,定有不寻常之事。

惠琼故意慢吞吞地起来,洗脸后去迎接使者。使者家政已是老熟人了,脸上却挂着一副似是莫名其妙的表情。见面之后,家政拿出一封信来。

惠琼打开一看,信上写着“误传秀吉公之意……”

云云。原来如此。半夜请求再次见面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家政却没有注意到,这反而让人觉得可疑。这不可能是彦右卫门的智慧,不是出自黑田官兵卫就是秀吉自己,答案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慢慢地卷起书信,刚想说“明天早晨参见”惠琼又打住了。现在处于艰难之中的不是秀吉,而是毛利。

毛利的家训中留下的三句训条,其中一条说“上下同心,其利断金”。可以说,现在秀吉一方完全是胜利者,而如果按照家训,必须解救遭受水攻的清水宗治的五千官兵,因为毛利方正处于一筹莫展的不利局面。

如果放弃,城中官兵就会被活活饿死,若是急攻,秀吉未必会应战。毛利氏就会显得无情无义,全军士气低落,不久,将面临土崩瓦解。对,我该以诚相待……

惠琼终于下了决心,对家政道:“那么,现在就动身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在想,定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他也在计算这次交涉成功的把握。

在家政的带领下,二人来到平时秘密见面的场所——石井山腰的蛙鼻小屋,已是深夜丑时四刻了。这间小屋原本是这一带的樵夫所住,改建成了军营周围的歇息处所,二人摸到那里时,此处一个人影也没有。

安国寺惠琼在家政的引领下进了这间小屋,随从忙着点灯,惠琼悄悄地站在门口,遥望着浮在水面上的高松城。城里漆黑一片,死气沉沉的静寂中,只有那已有千万年的星星浮在水面上。此时,惠琼心情沉重。在这静寂之中,狡猾的人们尔虞我诈、互相残杀,这究竟是为什么?

惠琼以前非常蔑视一句话:“为了活着……”人如果是为了活着而存在,所有的事情都会成为争斗的根源。生存的贪婪本性使无休无止的不安不断地扩大。但如果换成“为了让人活着”,虽然从字面上看,差别不大,内容却有天壤之别。

“地狱和极乐只一纸之隔。人究竟是为了自己生存而存在,还是为了让他人生存而存在?如果一味追求前者,就会陷入无间地狱,若是追求后者,则必升人极乐天堂。”这是毛利元就向惠琼询问佛法的时候,惠琼经常回答的一句话。可是,即使念念不忘地想救人,也绝不会没有互相残杀。现在,漂浮在水中的高松城就是这样的命运。

秀吉也不是想把五千城兵全部杀光,而毛利一方也在为营救城兵而倾尽全力,可是,双方的一点点执着却使得谈判陷入了僵局。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说话声,是蜂须贺彦右卫门从大营向他走来。

“所有人都退下。”说着,彦右卫门走进小屋,“到底是午夜,真静啊!啊呀,您这么痛快就来了,打扰了。”彦右卫门隔着一杆烛台,殷勤地和惠琼打招呼:“我还以为最早也得明天早晨,便迷迷糊糊地往这边走……”

惠琼早就料到化会说出这样的话。“您的书信上说,传错了羽柴大人的意思,所以,我就先问您……”

“这……”彦右卫门故意慢吞吞的,“我把自己严厉拒绝之意和秀吉大人一说,谁知秀吉大人竟然面带不悦。”

“哦……”

“我站起来就要走……大人又……”

“又说了些什么?”

“‘我并未说毛利方提出的条件并无丝毫考虑的余地。如果让城将清水宗治切腹,我在右府面前的脸面也就……’大人就这样自言自语,但没有叫住我,我就退了出来……可是,当我就寝之后,突然发现,这不是重大失策吗?”

“那倒也是。”惠琼慢悠悠地点点头,“于是,您就读出了大人的心思,要我们先斩了城主宗治,再答应我们的条件。”

“对。这果真是我们大人的心意的话,能不能请您再劝说一下毛利方面……为了办好这件事,才深更半夜把您请来……”

彦有卫门刚说到这里,就被惠琼抬起手来打断了。“如是这样,没有希望。”

惠琼拒绝得太干脆了。彦右卫门不禁腾起一股怒火。“这么说,为了一名守将的性命,就要让五千城兵活活饿死……这就是毛利氏的士道?”

“不不。”惠琼笑了,“此事我已和贵方说过好多次了。这就是羽柴大人和毛利考虑方式的不同之处。毛利方面不像羽柴大人那样,他们不是把一个个的人凑成一体来看。五千人永远是一体,不仅是五千,三万援军将士也永远是一体。失去了将,士不能立;失去了士,将不能存。斩杀忠良清水宗治云云,跟要毛利一方放弃所有引以为豪的信条投降毫无二致……我刚才的意思是,安国寺对此无能为力。”

彦右卫门不禁暗暗叫苦。从一开始,他就料到此次谈判,自己是不可能赢的,然后黑田会来谈,之后秀吉亲自来谈。他是被告知了三个阶段的构想才来的,但这样被拒绝,实在太无颜面。彦右卫门紧锁眉头。“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么说,这已经是毛利方的最大让步了,如我们拒绝,毛利是不是就要上下一心,和我们决一死战?”

“对,我也一直想告诉大人此事。”

“让五千城兵在水中孤城挨饿,实是下策中的下策。”

“蜂须贺大人。”

“还有何事?”

“您现在说到下策了,其实战事本身就是下策。”

“这是佛门中言吧。”

“因为我身在佛门……如果你们拿走五国,放过一个区区高松城回去,这对织田家的霸业也是个相当大的贡献啊。这样一来,毛利方面不就自然居于织田家下风了吗?”

“不,不。”彦右卫门也毫不让步,“这次是右府大人第三次征中国了,如果又不明不白地讲了和,毛利方面肯定会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失败,还会鼓起士气发起第四次、第五次动乱。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还请您再努力一下,给我方一个回复。”

“您这个愿望,惠琼也不是不想帮您实现啊。”惠琼依然坚定地微笑着,双手合十,“天下是有大势的,有得势者,也有失势者。几次遭受你们进攻,好不容易保住这点家底,可为何你们还不肯放过呢?以前我也说过,这次是得势者和失势者的较量,因此不用如此心急,天下大势也会自然而然地安定下来。请大人体谅惠琼的苦心,好好劝说一下羽柴大人。”

夏天的夜晚可真短,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经放亮,烛台里灯火将残。

“哦,天亮了……”虽然没有谈成,蜂须贺彦右卫门感到对方说得在理,虽是非常窝火,却又十分无奈。确如惠琼所说,天下大势,非人力所能扭转。可是,事情却由于信长大人的被杀发生了变化。现在的形势是,无论如何也得说服惠琼,他却还不具备这个能力。

两边的树林里,早早起床的小鸟发出欢快的叫声。彦右卫门缓缓地抬起头来,叫过正在守卫的儿子。“家政……天已经亮了,你赶紧到黑田的大营跑一趟。黑田和我不一样,他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更深刻地理解羽柴大人的心思。是和是战,在关键时刻,必须要消除相互间的隔阂,推心置腹地谈一下,然后再请羽柴大人定夺。您说呢,惠琼?”

惠琼会心地点点头,更加确信,必定发生了惊天大事……“也请您无论如何代老衲向黑田大人转告一下毛利方的意思。”

家政领命离去,彦右卫门把侍卫叫来,倒出竹筒里的水递给惠琼。在惠琼面前,彦右卫门总觉得仿佛低人一等,抬不起头采。蜂须贺家原本是以暴力反抗贫困和不平的野武士,并非一般的豪族。他们祖上代代盘踞在尾张海部郡的一角,和竹之内波太郎一样,从没有侍奉过主人,单是一直信奉神明。

站在一君万民的神道立场来看,“民”私有“民”是不合理的。因此,如果有了天兵,便无需寻求主君……这种思想,给信长的父亲勤皇、敬神的行为以很大的影响,不仅如此,经平手政秀,还孕育了信长统一天下的伟大志向。

正是为了天下统一,彦右卫门才主动出来侍奉信长,听命于秀吉。因此,信长的死,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正在不断地动摇他的信仰。

“黑田好高大人到了。”家政回来报告时,天已经亮了,四周升起一片沉沉的乳白色雾霭。不知何时,灯火已经熄灭,官兵卫从手舆上下来,他看上去是那么渺小、无助。这堪称当世无双的小个男子,胸中充满了智慧,对谁都不服输,甚至有些自负。不知何故,今天早晨他的腿跛得格外厉害。“哎呀,下了雨,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疼死我了。”官兵卫一看见惠琼,立刻装作没事的样子,哈哈大笑着,把腿往前一伸,才坐下来。“谈判好像不怎么顺利,哎呀,真是让您受累了。”

这个老狐狸——惠琼想着,悄悄地低下了头。

“谈判到底在哪里绊住了?世上任何事物都有‘机’,在右府大人到达之前把事情解决……这对毛利一方可是绝好的机会啊,白白放过,岂不可惜——喂喂,都离得远点,不要靠近!”官兵卫把端着茶水、正要来到面前的侍卫训斥了一顿。彦右卫门又把谈判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惠琼说,斩杀城主清水宗治,就等于要毛利抛弃其引以为豪的士道来投降,他无法向毛利方回话。”

“哦。”官兵卫仔细听完,点点头,“那么,蜂须贺大人,能不能请你也离开片刻。”

“这大概用不着吧。”惠琼插了一句,官兵卫却摆了摆手:“不,说不定待会儿官兵卫会和大师动起刀子来,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对一,也公平啊,所以……”

惠琼不禁哈哈大笑。

彦右卫门离去后,二人相视一笑。但这决不是亲近的笑,而是双方相互猜度、毫不让步的微笑,是展示坚强斗志的微笑。

“为了大师自己在这一带出人头地,您也得和我握手言和啊。大师也当是个有胸有怀的高僧。”

“呵……”惠琼眼中现出逼人的光芒,“贫僧不敢说胸中决无野心,可是,黑田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这么急着要跟我议和呀?”

“哈哈……您认为会发生什么呢?以您的眼力,不会看不出吧?”

“此事纯属机密,不能泄露?”

“不,不。”官兵卫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如果事成,随时可以向您透露,可我还没有这个自信。泄露给您,是对您的胁迫。万一向您泄露了,您却仍然不答应,那您还让我活着回去吗?哈哈……”

“说得有理,的确不正常,哈哈哈……”惠琼也笑了,“这是贫僧太过草率了。总之,现在已是无论如何也要达成协议、必须退兵……因此,谈判的准备,真须充分啊。”

“对,说的是,说的是。”官兵卫又乐呵呵道,“只要您答应了,您就可以自由进退了。我们只不过是想借助您除掉清水宗治一人而已。您看,就这样!”

说着,他放肆地露出丑陋的肚皮来让惠琼看,还带着半戏弄半威胁的眼神,给惠琼施礼。

惠琼不禁叫苦连连。如不答应,恐他很难活着离开这里。虽说不怕死,他却的确发现发生了大事。惠琼被一种强烈的欲望驱使,一心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羽柴大人真幸运,有一个令人羡慕的谋士啊。”

“不敢当,不敢当。”

官兵卫苦笑了一下,“我是外强中干。没有别的,官兵卫就凭着正直这种利器,除去这些,我只是个无谋的小男子。”

“大人此言差矣。”惠琼满怀感慨,“以前,你们有竹中半兵卫这把宝刀,竹中故去后,又有了黑田这杆枪,真是太幸运了。”

“大师,为了我方的幸运,请您帮帮我们。”

“为了什么?”

“想必大师对我们主公崇敬有加,这便是您的一个机会,也是为了毛利一方好。”

正在这时,这间远离人家的小屋的周围,突然人喊马嘶。

“怎么回事?”

“是羽柴大人巡营。总之,今晨得快点了结此事。”官兵卫察觉到惠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正如大师察觉,这些都是故意做给大师看的。大师且看。”言罢放肆地笑了。

其实屋内的人早已心知肚明,而屋外的人不知是否明了屋里发生何事。

只见晨风中旌旗招展,踩着重重叠叠的马蹄印,秀吉威风凛凛地率领着一百多名旗本大将,高声喊喝:“家政辛苦了。有没有发现异常?”

“禀告大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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